乔妤珊
吃完一顿够辣、味够劲的螃蟹年糕后,妤珊的气愤总算消了不少。
天色昏暗不明,平日门前敞亮的“珍宝馆”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她想到白天持续不断的噪声从这里传出,好奇地凑过去张望。
这家私房菜馆开在这条巷子有好多年了,由于神秘、不亲民的价位和风格,附近进去吃过的人寥寥无几。珍宝馆对来客定有规矩,不点单,每天的菜单看大厨当天的心情而定,不承接外卖,一天只做两桌菜,预订桌位要提前两个月。
一家私房菜这么傲娇地开在这儿,使得附近的居民啧啧称奇。裴殉成功地预订过一次,她邀了很多工作上的伙伴,别说没有妤珊的份儿,连两个女儿也不许去。品尝过珍宝馆神秘风味的裴殉对餐厅赞不绝口,她自己的厨艺虽无药可救,但她绝对是美食家,每次回英国前一定到处吃个遍。珍宝馆能人裴殉的眼,妤珊是十分惊奇的,表姐的厨艺烂,口味可不是一般挑剔、难伺候。
向来热闹、出入各界人士的珍宝馆,今晚不仅静得出奇,更让人不由起了股萧索之感。妤珊四下转了一圈,发觉馆内空荡荡的,连桌椅也不见一个,这么有创意?站着吃?再一看,原来是被搬走了,各种家具留下的痕迹,零碎的物件堆在角落,几只黑猫蹲守在矮墙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要不是太熟悉这个地方,她恐怕早掉头走了。珍宝馆是离她家几步之遥的神秘之地,她还没吃过一次就关门大吉了,实在是可惜,她根本没耐心为了一顿饭等上两个月,最关键的是她不见得负担得起它的价位。褚烨是吃货无疑,他从不挑食,扔个汉堡过去,也能愉快地啃完。
珍宝馆若真就此关门,便证实了前些时候妤珊无意间听到的一件事。餐馆实际上已停止营业有段时间了,每天进进出出除了大厨的亲戚们,其余都是来看房子的人。在房子的归属问题上众亲戚产生严重分歧,谁也没有单独决定权,各家又都觉得是自己吃亏。一群人又打又闹,闹到法院,还是没能解决。大厨去世前据说留过一份遗嘱,可谁也没有找到,众亲戚闹了一番什么都没得到,现在三天两头便有几个人冲进餐馆拿东西,估计是等不及最终结果,能拿多少是多少。
妤珊奇怪这么一家餐厅,几家人合伙经营,细水长流地赚钱不好吗?怎么就冲着眼前这点钱闹到头破血流,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转念一想,大厨的手艺不是谁都能学到的,现在房市还算不错,趁早分家,一干二净。家族企业不是任何家族都能经营得下去,这事不为外人所知地复杂。合伙经营就意味着合伙出钱、出力,任何一方心有不满,明争暗斗可谓来日方长,不如现在打完、分完,一了百了。
沾着厨房,便沾着人间烟火。食色性也,总归不可避免。
地上一阵咯啦啦的声响,几只夜猫跳进一只旧木盒里翻腾,盒子原本扔在门外过道里,夜猫们一会儿又抓又推到门边,一会儿又继续在盒子内扑腾。妤珊走去一看,几只夜猫一下子全跑了,旧木盒子旁边有个被抓破的本子。
妤珊拿在手上翻了几页,有种落魄少年奇遇绝世神功的激动,念了几行,确凿无疑是本菜谱,年深月久的手写笔迹,纸张各色各样拼凑裁剪成册,从笔迹来看,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泛黄,难以辨认的笔迹用竖排繁体字写就,一部分稍微清晰些的笔迹是简体字,纸张较为厚实。
既然不是武功秘籍,她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怎么处理它,旧木盒大约是用来放这本菜谱的,这么郑重地放在木盒子里,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了。菜谱对现代人而言不太重要,耗费功夫的美食去餐厅吃,吃不起的也不作多想。想学的可以在网上搜索步骤,学不会或做不好,还可以换别的。总之,越来越少的事能让现代人陷入一棵树上吊死的处境,宁可多换几棵树把自己累死。
她打算扔回过道里,十有八九这东西是已故大厨的,她可不愿平白无故把别人的东西拿回家,即便别人扔了的也很奇怪。(P002-004)
楔子
人在受到什么样的刺激后,才会幡然醒悟,奋起直追?
乔妤珊第一想到的不是那个又势利又强势的表姐的白眼,而是某一种……味道?
在持续不断的高温及日夜不断地吹冷气后,终于,她病倒了,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恍惚间闻到食物的诱人香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看看爸妈带回了什么好吃的。
算起来她已经好些天没出门了,昏天黑地赶着图纸交稿,连晚上例行的散步也省了,每天两眼一睁开,便扑在笔记本电脑前奋战。这些天,唯一联系过她的是前男友褚烨。两人是高中同学,比普通朋友亲近些,比情侣始终差了那么点。大三时两人开始交往,对妤珊而言更像是多了个“男朋友”称呼的男性朋友,对褚烨而言,他得开始谨慎地跟女生们开玩笑、调情。
不成不淡地相处了半年,约会不离校区周边半径,人前人后都是一对喜欢抬杠的损友,也只有在抬杠、互揭糗事时才能抵消他们之间微妙的尴尬。
“要不我们分手看看?”褚烨开玩笑地说。
“好啊。”妤珊想也没想点头答应,他们默契地转过脸去,心里是清楚的,松了口气。
两人重新做回朋友后,身边的朋友反而比他们小心翼翼,他们的生活圈太近,仿佛《老友记》里闹分手时的罗斯和瑞秋,帮腔哪边都不合适。
临近毕业,没认真商量过结婚、工作、家庭这些看起来一点也不酷的事情的情侣们,要么渐行渐远,要么干脆好聚好散。
推开客厅的门,妤珊忽然地想,会不会褚烨带好吃的来了,不对,他新近交往了一个女孩,怎么可能还惦记她的死活,再好的朋友,也有界线。何况,没有哪个女孩能忍受男友和前女友之间的牵丝绊藤。
他们分手,无可埋怨,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合适,正式交往的第一个星期,客气得像刚认识。妤珊给闺蜜筱辛看她和褚烨在一起时的自拍,筱辛毒舌道:“一看就是亲兄妹,还是从小失散刚找回来的。”
客厅的桌上什么都没有,她不甘心地来回绕了一圈,完全没有人来过的迹象。这么热的天,傲娇的餐馆不肯送外卖,加钱也不行,说食物一定会变质。
忽然,她听到一阵敲门声,急迫地拍门,接着一阵刺耳的噪声,有人在吵架、扔东西,唏里哗啦甩在地上。她揉着耳朵去开门一探究竟,一脚踏空摔在地板上,真疼,疼死人了——
梦醒了。
妤珊在沙发前的地板上醒过来,摔到了肩膀,疼得抱着胳膊哼哼了好一会儿。餐桌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皱巴巴的字条,上面写着她老爸老妈参加旅行团,游山玩水去了。
她觉得自己被遗弃了,老爸老妈居然瞒着她出去玩,还在事后用写小字条的方式告诉她,根本不打算带她去。
艳阳高照的天空,一会儿便浓云叆叇,屋外一片昏暗。她抱着隐隐作痛的胳膊去找外卖单子,打了一圈电话,毫无所获,不甘心地打给筱辛,却无法接通。
最后,她干脆打给老爸,没准老爸心软会让她收拾行李去找他们。老爸的手机无法接通,真见鬼了!她气得牙疼,把外卖单子甩在地上踩两脚,正要扔进垃圾桶,手机上收到一条老妈发来的消息:你表姐希望你过去陪陪她,反正你做的设计没新意,让你表姐指点指点你。
妤珊气得要死,没人不知道她跟表姐裴珣水火不容。谁知,她老爸紧跟着也发了一条: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独立了,也该找男朋友了。
干脆,她扔了手机,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包麦圈,冲了牛奶一口口吞,越想越不甘心,被数落是家常便饭,但不该拿她跟表姐相提并论,两人多年来明争暗斗,前年大吵一架后再没说过一句话,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是横竖不顺眼。
女人吵架就这样,表姐妹也不例外。
妤珊本打算去英国进修设计课程,一想到裴珣会满脸得意地对她说:“你来了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吧。”要是欠下这份人情,这辈子都还不清,如果以后两人再翻脸,妤珊准被亲戚骂没良心。人情债,还不完。
裴珣是个非常强势的人,离婚多年。
什么原因导致,亲戚间三缄其口,显然是一向最重面子的裴珣严格保密。妤珊是在和表侄女们视频聊天时得知她离婚的事,尽管妤珊和裴珣互看不顺眼,两个表侄女却很喜欢妤珊,经常在妤珊点了外卖大快朵颐时,语带羡慕地问:“表姨,你吃的这个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啦。”
“是你自己做的吗?”两个小家伙睁大眼睛问,期待地瞪着眼看着视频中的她。
“当、当然啊,这些不难,只要材料准备齐全就行。”妤珊撒谎说,反正表侄女们不可能发现,撒个小谎不会给她们童年留下阴影。
裴珣几乎不进厨房,只有在超市采购一番后才顺便进出下她家装潢不菲的厨房,每次表侄女们与妤珊视频,她们不是在吃加热三明治,就是早餐麦片。裴珣有次心血来潮想做煎饼,差点儿把厨房点了。妤珊知道后,对老妈冷嘲热讽地说:“她家这么高级的厨房要能被她点着,蛮不容易的。”她老妈摇头,说:“你抱着外卖单子过日子,更不容易。”
裴珣曾试图对妤珊的社交生活指手画脚,把妤珊每一个朋友评价一番,点评褚烨说:“这个人能给你激情?”妤珊听得满脸羞愧,裴珣说话从来口无遮拦,当了妈、离了婚后,更加变本加厉。 “现在的小姑娘,脑筋不清不楚,逮着个稍微正常点儿的就欢天喜地要过一辈子,有这么急不可耐吗?”
妤珊憋着气,不吭声。
裴珣继续说:“你这个脑筋也是死得透透的,拎不清的。”
终于,表姐妹俩爆发大战,龇牙咧嘴地骂开了,亲戚们围上来怎么劝也没用,裴珣气得提前带着两个女儿回了英国。这件事后,妤珊决定接受褚烨,就是要气气表姐,每天在个人主页上更新和褚烨的进展。一向毒舌的筱辛反而出奇沉默地静观其变,妤珊要找人支持她的做法,一个劲地说:“我和褚烨很好,她呢,自从离婚后看谁都不顺眼。”
筱辛忒精明的一个人,嗯嗯哼哼地敷衍了事。她和裴珣有过一面之缘,谈不上有多少好感,起码不像这对表姐妹误会这么深。
视频接通了,表侄女绣球、嗅嗅凑在镜头前,笑嘻嘻地问她在吃什么,妤珊撒谎说:“在厨房煮东西,过会才能吃。”
12岁的绣球不时看向镜头之外,10岁的嗅嗅感兴趣地打听到底是什么,妤珊信口开河:“螃蟹年糕。”反正她们没吃过,她们的食物除了三明治就是汉堡包,上次回国还是两三年前,早就忘记中餐啥味道了。
绣球对着一处招手,嗅嗅满腹心事地问:“你什么时候来英国呀,我们可想你了。”
“应该快了……”妤珊想着待会出去吃螃蟹年糕,越想越饿,没仔细听嗅嗅的话。
“你早点来噢,”嗅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有你在,就有人陪我们了。”
镜头之外,一个声音在问:“跟谁聊天?”是个男声。
绣球想起什么事率先跑开了,嗅嗅表情羞涩地抬头看向说话者。接着,镜头前出现了个陌生男子,眼神怪异地看了眼视频另一边的妤珊,说:“在网络上要谨慎交朋友。”
嗅嗅自顾害羞,脸上红红的,一声不吭地卖乖。
男子随即把视频关了,剩下妤珊对着屏幕目瞪口呆。这浑蛋是谁,他以为他自己是谁,这么傲慢,全天下就他一个人生了张好人脸?
妤珊气得抓起钱包往外冲,不填点东西进肚子,她今天非气炸不可,之前的病恹恹一扫而空。
被逼去英国投奔死对头不算最意外,烹饪“零技能”却被吃货当做食神顶礼膜拜也不算最意外,散个步被卷入一桩凶杀案还不算最意外,不知不觉爱上你才是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爱情,有海市蜃楼般的心醉神迷,更有洗手做汤羹样的岁月静好。爱情的终极答案,或许正在情意满满的美味上空飘荡。
由山亭夜宴所著的《爱你的某食某刻》是一部以美食为背景的青春题材小说。上海姑娘乔妤珊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很多从未见过的美食,饥肠辘辘地醒来后,接到爸妈打来的电话说英国表姐希望她过去边打工边念书,房租用她的厨艺和照顾表姐两个孩子作为交换。乔妤珊欣然地踏上去英国的旅途,遇见一个达西先生式的男人和一系列有故事的朋友,也在学习厨艺和交友的过程中,得到了人生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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