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敢打赌。”27岁的哈尔滨女人玫瑰坐在我的对面，一边吸着星冰乐，一边指着窗外说，“这个大肚婆一定会去香港生。”

在她视线的正前方，星巴克的玻璃墙外，一个腆着至少有6个月大肚的孕妇正站在马路对面。

我笑了。这是我在2012年夏季后，开始为“赴港产子”这篇报告文学做前期采访时，听到的……”这是来自涂俏的《行走的女侠（涂俏报告文学新作展）》的节选部分。

《行走的女侠（涂俏报告文学新作展）》的作者是涂俏。

《行走的女侠（涂俏报告文学新作展）》：

“啊，我敢打赌。”27岁的哈尔滨女人玫瑰坐在我的对面，一边吸着星冰乐，一边指着窗外说，“这个大肚婆一定会去香港生。”

在她视线的正前方，星巴克的玻璃墙外，一个腆着至少有6个月大肚的孕妇正站在马路对面。

我笑了。这是我在2012年夏季后，开始为“赴港产子”这篇报告文学做前期采访时，听到的第一个“赌约”。“你不信？”玫瑰一挑眉毛，“你真的不信？”

坦白说，不一定非去香港生吧？我依旧迟疑着，抿嘴一笑。“谈谈你自己的故事吧，我对马路对面的那个大肚婆没有兴趣。”

玫瑰继续说，“我不知道深圳究竟有多少个孕妇，但我知道，

赴港生子记

第一个故事：闯关

第二个故事：遣返

第三个故事：遗憾的早产

第四个故事：二胎啊，二雕

谁是谁的毒品?

——《凤凰路》拍摄笔记

缘起

天使的救赎    

艾滋姊妹花

灰烬里的舞蹈

拿什么拯救你?

在边缘

——代后记

第一个故事：闯关

“啊，我敢打赌。”27岁的哈尔滨女人玫瑰坐在我的对面，一边吸着星冰乐，一边指着窗外说，“这个大肚婆一定会去香港生。”

在她视线的正前方，星巴克的玻璃墙外，一个腆着至少有6个月大肚的孕妇正站在马路对面。

我笑了。这是我在2012年夏季后，开始为“赴港产子”这篇报告文学做前期采访时，听到的第一个“赌约”。“你不信？”玫瑰一挑眉毛，“你真的不信？”

坦白说，不一定非去香港生吧？我依旧迟疑着，抿嘴一笑。“谈谈你自己的故事吧，我对马路对面的那个大肚婆没有兴趣。”

玫瑰继续说，“我不知道深圳究竟有多少个孕妇，但我知道，去香港生孩子是她们的首选。哦，应该说，即便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们都会想尽办法去香港生子。”

“你这么有把握？”我的心中掠过一丝狐疑。

“那你等等，我要让你相信。”她一把拽着我，把我拉出星巴克咖啡厅。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想看看事情的究竞。

“不好意思啊，”她冲过斑马线，愣头愣脑就问那位陌生孕妇，“小姐，你是不是要到香港生BB仔？”

孕妇双眉紧蹙，目光像探照灯般审视着我们。

玫瑰莞尔一笑，换了一种方式说，“小姐，很冒昧地打搅你。我去年就在香港生了个孩子，”她指着我说，“这是涂姐，她是一个正在采访我的作家，她在写一本大陆夫妻赴港生子的书。我们刚刚在打赌，你是不是会去香港生？”

孕妇的双眉松散开来，微挂笑意说，“你们谁赌我去香港生？”

玫瑰大咧咧一笑，“肯定是我啦！我是将心比心嘛，想都想得到，肯定是去香港生啦。”

孕妇冲着玫瑰点点头，“恭喜你，你赢了。”

玫瑰独自站在半明半暗的屋内，柔软皮沙发旁的落地灯成了唯一的光源，也给她一种熟悉的安慰。生下儿子不到5个月，她又怀孕了。现在，她是怀胎3个月的准妈咪了。她实在说不清究竟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茫然。呃，说到底，她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办？

这是夜晚10点整，丈夫俞宁应酬未归，保姆带着儿子已经早早睡下了。这时，她有些盼望俞宁能早点回家，哪怕是来个电话也好。毕竟在这个特定时期，她希望和他聊聊肚子里的孩子。玫瑰很清楚，俞宁和他一样，并不想要这个不经同意就贸然造访他们的小宝贝。很简单，他们都是独生子女，按照中国计生国策，他们可以生养二胎，但是间隔必须在5年之后。

宝贝，你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思前想后，他们决意不要这个小东西。一周前，他们去医院把做人流手术的钱都交了，准备3天后去做手术。当俞宁轻描淡写地把情况告知自己的母亲时，母亲竟然大发雷霆，跳脚暴骂俞宁是不孝子孙，是自私透顶，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人”有多么值钱。

玫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呃，我们肯定会生的，但可不可以晚几年？”

“不行，我这辈子，就只能生俞宁一个孩子，这是国家的规定。”婆婆对她说，“现在不一样了。当年，我们多生一个都要丢掉公职，那时哪里敢？我和你爸努力挣钱，就是为了你们日后生孩子能交得起罚款。反正，罚款我们交，你们不用操心。到今天，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

“不，妈，你理解错了。我们不是不生，是——”看见婆婆暴怒，玫瑰再次解释道，“只是想晚几年。”她个性温婉，贤淑得体，最重要的是，她可万万不想得罪婆婆。

没有谁和提款机过不去！

“妈，你就理解万岁吧。等着我们一个一个地造人。”俞宁多少有点自负与傲气，他坦率地说，“但是，千万不要在规定的时间搞规定动作。”

“闭嘴！”婆婆撂下一句狠话，“日后，你们怎么造人我不管，但是，你们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们就给我搬出去！”

玫瑰和俞宁当然不能搬出去，搬出去他们会穷死。公婆办了一间再生资源公司，专门收购城市废品。生意一向顺风顺水。俞宁是独子，小两口都在替公公婆婆打工。

你给他们强行断奶试一试？

正在小两口为此事苦恼时，当晚，婆婆给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去香港生孩子。

这样一来，小两口的压力就更大了。

和绝大多数生活在深圳的年轻夫妻一样，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赴港生子。事实上，他们已经做足了功课，但是情况不妙。这是2011年的3月，深圳的春天。这一年的春天，对于希冀赴港生子却没有预约到床位的大陆夫妻来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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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俏的俏——读《行走的女侠》

曹征路

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时代，面对越来越看不懂的世界，一个作家究竟能干些什么？在哪儿安放自己的灵魂？换句话说，我们怎么才能把新闻写作、商业写作，与真正的文学写作区分开来？是随遇而安，还是随波逐流？是迎合时尚，还是迎合奖项？说实话这问题也常常困扰自己，如同一个巨大的碾盘碾压在头顶。

读了《行走的女侠》，脑子里似乎有了些头绪。我得承认，涂俏很俏。真的很俏。这孩子。

在深圳这样的城市，权贵云集，富商巨贾川流不息，以涂俏优渥的职业便利和聪慧漂亮，跻身于所谓的上流社会，做一个优雅的“白领”应该是不困难的。如果她喜欢文字，也完全可以写写小资情调，闺密私闻，为中产阶级去“抓痒”。我自己瞎猜，如果她愿意，傍上一个什么人物“首先富裕起来”，也都是有可能的。可她没有，她选择做一个忠实的时代记录者。所以她的俏，首先俏在腿脚。她的两只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她在行走，行走在社会的边缘地带。因为她很清楚，那些上流社会的事迹，没有她一样很精彩，早就充斥了各种媒体的大部分版面。可是对于每一座城市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群，又有多少人去关注呢？我自己去做过田野调查，知道采访的艰辛，行走的劳累，和种种不期而遇的尴尬。但她坚持下来了，并且取得了不菲的成就。从这三个篇章看，单是走路和守候，我相信都不是一般意志力可以达到的。没有强大的精神信念，没有对底层人民的同情，没有对每一个个体生命发自内心的尊重，没有对泥土和苍生的热爱，是绝难做到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是中华民族文脉不绝的精神传统啊。我只能这样想。

一般而言，对社会新闻事件的报道，是以满足读者的猎奇心理为目的的。而对文学作品的审美，则是需要对事件的深刻而全面认识，以及作家的主观价值判断和情感投射。这是个难度较大的跨越，它不在于有多少叙述描写的技术才能，而在于有没有对文学精神的感悟，很多作者都止步于此，原因就在这里。其实，新闻结束的地方，文学才刚刚开始；新闻结束的地方，艺术才刚刚开始。在这本书里，我读到了那个吸毒女卖孩子讨价还价的人生凄凉；读到了两姊妹为毒资手足情断的冷酷；读到了那几个拼了命也要生个港仔的人性挣扎；读到了在幻觉中成功闯关的怪诞想象；读到作者本人为了拍一部纪录片假扮夫妻三年采访的心路历程，我就明白文学性来了，审美价值来了。阅尽人间千般事，好诗不过是人情。涂俏之俏正是她的情感立场，她不掩饰自己，没有故作高深，她的同情心始终在弱者一边，去体验她们去追问她们。于是，那些特定时代特定环境中的特定人物，就获得了生命和灵性，引发了我们对于生活的思索，也就引发了为什么生活是这个样子的拷问。  近二十年的中国文坛，一直在推行贵族精英的审美趣味。所谓“怎么写比写什么更重要”的背后，恰恰掩盖着为大人讳为尊者讳的政治企图，目的就在于恢复“民国范儿”，规定他们所需要的文学秩序。可是把美、美感、审美的标准搞乱，理论批评自身也就变得可疑起来，于是文学的被边缘化也就无可逃避。其实这个手法并不新鲜，自《诗经》以降出现过多少个“诗序”版本？不都是企图把民间老百姓的男欢女爱解释为“后妃夫人之德”吗？于是诗就成了“经”，于是贵族精英就成了香火永续的主子。涂俏之俏在于她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她也许并不清楚这些文学理论的真意，可她知道无论有多少主义都敌不过生活本身，在社会新闻的背后往往隐藏着这个世界的真正运转逻辑。当人类繁衍可以产生利润时，任何制度政策都可以纳入资本的再生产。当吸毒与戒毒成为记者的“毒品”时，吸毒者自然就知道了任何美妙词汇都可以拿来换钱。涂俏正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描绘了这个时代的光怪陆离，从而实现了审美复杂与思想深邃，她懂得留住了真相，就留住了历史，也就留住了美。

涂俏之俏还在于对话。她和这个世界并非是对抗的，而是保持一种对话的姿态。这点很值得我学习，我是一个谈不拢掉头就走的货，点火就炸，半点妥协余地没有。而她不是这样，也许女性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听说连《费加罗》这样的时尚杂志都来采访她，她成了一年一度的TopL1fe美丽人生中的美丽女性。这说明资本的触须无孔不入，很清楚她的文学姿态有利用价值。另一方面也说明，僵硬的固守未必是最佳选择，拍完广告她照样可以干她喜欢干的事，一点不受影响。其实一个真正的作家，只要内心存有良善，坚持美的追求，任何时候都可以对人类进步事业作出贡献。当年上海滩的当红歌星李香兰，回到日本后叫山口淑子，不是成为著名的反战记者和电视主持人，多次深入巴勒斯坦难民营，为反抗霸权反抗压迫作出了卓越贡献吗？在这本书中也是这样，涂俏并不急于为这些社会现象下结论，而是留下很大的对话讨论空间，她相信读者的聪明，也相信历史的进程。至于这样的写法有没有缺点，也是可以探讨的。比如，报告多一些好还是文学多一些好？客观陈述多一些好还是主观感受多一些好？在文本和语言的运用上还有多少可改进的空间？这些问题，如同报告文学这种体裁一样，都在未来的发展中。

五十二年前，一位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的伟大诗人忧心忡忡地写道：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涂俏的名字是否与此有关？不得而知。

真正的作家是天然地与现存世界保持紧张关系的人。但作家也是普通人，是个弱者，一枝秃笔改变不了历史，分贝再高的呐喊也不过是一声喊，何况依靠清官侠客为民做主的时代已经永远不复返了。然而做个什么样的弱者是可以选择的，弱者并不等于顺从。

诗人又写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那些常怀赤子之心、常携悲悯之情的报春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吗？那倒也未必。既然有人报春，就有人望春，春之轻盈的舞步就一定不会太远。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听说涂俏的女儿就叫笑笑，也许到她女儿的时代就真的可以大声呼吸，开怀大笑了？希望，这不是一个巧合。

2013年6月

在边缘

——代后记

小时候，我是一个爱凑热闹的女孩。

每次看到路边挤了一大群人，我总想钻进去看。很遗憾，我瘦小，体弱，好欺负，还胆怯，脆弱到随时会晕倒，我真的很怕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当然，我会远远地看，不然就爬树。总之，我会在边缘观察着周遭，争取看到全景，就像加缪的局外人。

后来，独闯深圳时，也只是落脚《深圳晚报》办副刊，写些关于小资的感觉，风花雪月的情怀。刚来深圳的半年间，甚至写了30万字的小说叫《深圳有约》，矫情而故作姿态。直到过了很多年，多少了解了深圳之后，我才觉得，当年的我，曾经是多么的浅薄。

做副刊编辑的时代，总觉得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求总编辑好几次，想去一线，做一个真正的新闻记者——有“线”有地盘的那种。那时，社分了好多块金光灿烂的“自留地”，所有的地盘都叫兄弟们“霸占”了，除非我去抢占，不然没有活路。而霸蛮地抢占，会给兄弟们扁。

所以，只能用走的。只能去边缘，只能去卧底。只能去蛮干。走吧，路啊路，飘满红罂粟。

由于边缘的行走，我的职业似乎有了丰富的外延，似乎缤纷多彩，炫亮逼人。我去住十元店，去做啤酒女郎，去精神病院做女护工，去抓跨国爱情大骗子。我发现，这样一来，没有人跟我抢了。在边缘，我的天地广阔得惊人。生活，始终以一股神秘和令人敬畏的感觉迷惑着我，让我饱受震撼，也给予我丰厚的回馈。精彩绝伦、炽热炙人，让我不知疲累。

再后来，成为一个纪录片导演，也是拜这些年的采访所赐。拜边缘所赐。总喜欢用冒险且彻底的态度去体验生命，探勘生活，不仅用一贯纯真、热切的眼睛窥看人生、思考人生，反省并重新界定，并且，还希望在死的角度里探索生。

是的，从1998年开始，在边缘行走，在边缘地带的舞蹈，我跳了15年。这是一场永不停息的红菱艳。

边缘是什么？

如何在边缘行走与舞蹈？

意大利导演费里尼是我喜欢的导演，他以其强烈的个人标记一一“费里尼风格”，引导了战后意大利的精神进程。他对边缘性与边缘意识有着个体的阐述：

对而我言，称一位艺术家具有“边缘性”恰是界定他最好的方式。

因为艺术家与现实对话的位置必然是偏居一隅的。

他必须被他所看到的事物吸引，但同时又有偏居一隅所带来的疏离。

我想他该是一个具有边缘性格、并置身具体现实与抽象现实之间的人，而当具体现实和抽象现实对话时，我们——都是偏居一隅的人。

是这样的吗？

很多时候，我依然是辨识不清的那个小女孩。可我总喜欢尝试，喜欢行走，在大地上、从苍生中找寻生活的答案。这又像我最喜欢的诗人里尔克的那首诗：我过的生活／像在事物上面兜着／越来越大的圈子／也许我不能兜完最后的一圈／可我总要试试。

从2006年至今，严格说来，我只干了3件事情：合作拍了两个片子：《凤凰路》与《月亮熊》，单独采写了报告文学《赴港生子记》。我不是一个产量丰厚的人，从来也不是。毕竟，我所做的一切，最大的成本就是时间。

7年。

7是我喜欢的数字，我的幸运数字。在我的理解里，7蕴含着曲折、冒险的意思。我喜欢它的姿态。我喜欢它在喉咙里被徐徐送出的感觉——那是说，去——

今夜，我低头祷告，下一个旅程在哪里？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我的祷告，穿越内心的幽黯，如光照在大地上，如细雨中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