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以“月亮由此向西”为名,并多次出现与月亮相关的描写,是有其深意的。云舒和艾生,是两个写诗的人。他们置身于冷漠而空旷的世界中,却执拗地要追寻“灵魂世界”,他们是遗世独立的精神贵族,是心灵荒原上永不回头的舞者。他们纤弱、敏感、睿智,一方面和世俗的生活方式、道德规范格格不入,一方面又在格外固执地追求精神性的东西,因而所受到的伤害就特别大,失望也特别大,他们的灵魂无所栖息也无处告别,成了一个精神的流浪者。月亮,一个没有重力的,明亮的,却也是永远无法到达的星球,成为了他们梦想中的乌托邦。
作者从平淡的生活入手,以敏锐的眼光,细腻的笔法,抒写人生情感,表达自己对生命的感悟和思考,以个人化的写作姿态大胆冲破“性”的禁区,直抵人性的内心世界,完成了对爱情本质的体认。其中表现出的对独特个性的大胆追求和信仰缺失、责任感缺失后,现代都市女性的心理迷乱亦有引人深思之处。
一部男人的“爱情史”把四个完全不同的女性串到了一起。
艾生不见了。渴望倾诉的妻子打电话去电台的谈心节目,说起了他们之间的往事。她并不知道,主持人云舒是他丈夫分手的情人。云舒去艾生家,得到一部分手稿,写的是艾生和一个年轻的书店职员的爱情故事。而那个书店女孩,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却有着与艾生完全不同的记忆。艾生的妻子还读过另外一部分手稿,她告诉云舒,艾生最爱的女人叫朱槿。在MSN上,云舒和朱槿讨论了关于爱情、关于女人的一些感悟。2007年的最后一天,云舒在梦中去到了月球,看到了艾生。她不知道,之后发生的,几乎和她的梦境一样。谁说生活不是一个梦呢?最终,她在“月亮由此向西”的路牌的指引下,遭遇了车祸,并在最后的意识中到达了梦中的月球。这段描述,让人想到了艾米莉·狄金森,这位女诗人曾写下这样的诗句:我为美而死,但是还未——死亡是如此肯定而真实,然而爱情、生命的意义究竟何在?艾生终于在最后一章出现了。回到家里,他立刻回归到原来的生活,就象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我30岁,模样虽然说不是特别漂亮,但也完全说的过去。我有一份平常的工作,虽谈不上喜欢,但很清闲,钱也不少。有一个仪表堂堂的老公和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儿,我爱他们。我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安详。可是,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打碎了这一切。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打滚,虽然这么多天过去了。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我的丈夫突然不见了。
那天早晨,他告诉我说要出趟门。
“去哪儿?”我习惯性地问。
他诡秘地笑笑:“我说去月球,你信吗?”
以前,我们新婚不久,每次他出门,我都要仔细盘问一番。不是对他不放心,而是生怕失去他。
每次,他总是说:“我的好老婆,你管得这么严,我难道能飞到月亮上去?”
他这样一说,我就没脾气了。他说话是不是很有意思?他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的孩子气?正是这一点,让我特别着迷。我的丈夫,不是一般的人,不是说他有钱、有权,不是,实际上他没钱没权没什么本事,甚至对那事也不上心……,不扯远了,我是说,他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是一个诗人。
诗人,你是不是感到很好笑?这年头还有什么诗人?可他千真万确是个诗人。他虽然在一家公司上班,但业余时间写了很多诗,还出了两本诗集。
有一天,我的丈夫突然不见了,一连三天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我打电话问他单位的人,他的领导说:我还正想问你要人呢,他说家里有事,我只给了他一天假,现在也没见人。我正想给他打手机骂他一顿呢。
“不用打了,手机关机。”我木然说。
“哦,你打过了?这小子!看我不扣他工资。”领导愤愤地说。
我找出一个我丈夫丢在家里的旧电话号码本,打遍了上面所有的电话。上面记的都是他的一些文朋诗友的名字,但这些人没有一个有他的消息。失望之余,我又有些欣慰——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女的。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我丈夫是个文化人,文人花花肠子多,这些电话让谣言不攻自破。我的丈夫不是那种人。
唯一使我不快的是,这个电话号码本最后缺了一页。每页上可以记录四个人的号码,我想那会不会是四个女人呢?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释然了。我丈夫有没事抠耳朵的习惯,但他从不用耳勺,而是随手从正在看的书上撕下最后一页,卷成一个纸捻,伸进耳朵里轻轻捻动。你如果到我家,就能发现,他几乎所有的书都缺了最后一页。
第一次看他闭着眼睛那个享受劲,我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本书,”我说:“你把它撕了还怎么看?”
“怎么没法看?”
“你不看完怎么知道结尾?”
“我为什么要知道结尾?我已经得到了快乐,这就够了。”我的丈夫,不,那时他还不是我的丈夫,他眯着眼睛,孩子一样天真地笑着,阳光在他脸上暖洋洋地照着。就是那一刻,我爱上了他。虽然我搞不清他说的快乐是来自阅读,还是来自纸捻掏耳朵。
“不知道结果,怎么算完?”
“没必要,”他把纸捻从耳朵里掏出来,掸了掸上面的耳垢,晃晃脑袋,脑袋里似乎发出沙玲般的响声。然后,他把那支纸捻掷了出去。纸捻就像一尾响箭,笔直地插到前面的树缝里,看得我惊喜万分。随后,他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嘴巴贴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看这蓝天白云,你看这碧草如茵,这么天造地设的好家当,我们切不可辜负了。”
说着,他将我缓缓放倒在草地上,我已融化在他的浪漫里,根本无法拒绝。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当时还是个处女。事情完成以后,我并没有像一些电影和小说里描述的处女失贞后那样大哭大闹,我只是平静地躺着,感觉很幸福。倒是他,局促不安,脸胀得彤红,怔怔地看着我:“天啊,你竟然是……”
“扶我起来。”我说。他便扶我起来。我晃晃悠悠地站起,黄昏的光立刻吞没了我。我在黄昏的光里穿好衣服。整个田野安宁、恬静。我依偎在他怀里,久久不忍离去。
一直到太阳下山,我终于还是哭了,我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对他说:“你要对我好。”
“会的,会的。”他恐惧般地叫了起来。
我摸了摸他的肋骨,他居然在颤抖。“你少了一根肋骨。”我说。
“什么?”他随即明白过来,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变成了你”。
这样的浪漫哪个女孩能拒绝?所以我一直觉着我和他爱得有道理。
过了两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而就在那段时间,我发现他似乎对我没有刚开始那么热心了。我很难过,又无可奈何。他的心好象并不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在天上,在远处,在我看不见摸不到的地方。
我怀着半是试探半是惴惴不安的心理,对他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好像兴致不大。
我试了几试,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可是,我的脸却红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大大咧咧地说:“大不了是怀孕了。”
“啊?!”我没想到他竟然一语中的,不禁大叫起来。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真的…怀孕了?”他把脸凑到我的脸上,睁大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他的头发碰到我的鼻尖,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这一笑,他高兴了,伸手咯吱我:“竟敢骗我!”
我大呼小叫地躲闪,突然一阵呕吐,眼泪跟着也涌了出来。他这才相信了,手忙脚乱地喂我水,又拿毛巾什么的。
过了一会,四周的空气都静止下来。我拿起围巾,开门,又站了一会儿:“你不要担心,我明天去医院,如果不是今天晚了的话——”我再也说不下去,就冲出去。
果然,他立刻就追了出来。他如果不追出来的话,我的一生很可能就毁了。因为我当时既悲伤又无助,一个劲地重复想着一句话:这个男人怎么这个样子?男人怎么这个样子?人怎么这个样子?……
“哎,哎!”他拦下我:“你听我说。”
“你不用说,”我没好气地说:“我自己去处理。”
“不,你听我说,”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我要和你结婚。”
“什么?”我的脸腾地红了。
“我要和你结婚。”他又说了一遍。
我心跳加速,可是嘴里却说:“你不要勉强,我不会因为这个小孩而要挟你什么。”
“我长这么大,连小动物都没杀死过,怎么能杀死一个小孩呢。”他的神情忧郁而迷茫,“我不能这样做,你还是把他生下来吧。”
“呸,谁要给你生小孩?”我羞涩难当,心里却荡漾起一股暖流。
就这样,没过两个月,我们就结了婚。刚开始,我的母亲和哥哥坚决反对,他们觉着这太仓促,像小孩过家家。我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她先是把我大骂了一顿,随后就搂着我哭了:“孩子,”她说:“但愿他能对你好。”不过,这个给我带来婚姻的孩子没出生就夭折了,在我们婚后两个月的时候,我也差点和这个孩子一起死掉。
好了,还是不说这个了。
起先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单位的临时宿舍里。宿舍是两间平房带一个小院,虽然简陋,但很安静。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院子里的杂草收拾干净。实际上,我那时候已经不能干活了,只是端端茶倒倒水什么的,即使这些,我丈夫也不让我干。单位的姐妹们都说他对我好。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向日葵的种子,种在窗台下面。时间已经是九月份,我叫他别瞎忙活,长不出来。可是他瞪着一双眼睛:“怎么会呢?种子这么好,秋天还早呢。”
我说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他不以为然:“我还穿着短袖呢!什么秋天?”
我说季节不是他说了算的,大自然有自己的规律,“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我不要懂,我只想现在种向日葵!”他傻乎乎地晃着脑袋,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许是他的痴心妄想打动了上天,一个星期后,向日葵发芽了,很快就有一米高。
“你不是说不长吗?你看看,你看看”,他拉着我的手,叫我坐在小板凳上:“我们很快就能吃上新鲜的葵花籽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一切皆有可能!”
我说:“你先别忙着高兴,等长起来再说。”
“你怎么这么悲观?”他有些不乐意。
我悲观吗?我一点都没觉着,我只是按常理推断。而他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现在想想,他说我悲观其实是有道理的。我骨子里浸透了生命的悲哀——你笑什么?这句话不像我说的是吧?是的,我受他传染太深,自己也快变成诗人了。
P1-6
王棵:站在作品背后指挥这部小说的人,从容、淡定、平静,使面对这部小说的人不用担心会被叙述者突如其来的激动吓倒。
诸多优雅的细节促成了一个形而上话题的圆满阐述。它启动了我们迟钝的各路神经,叫人掩卷沉思。
曹寇:可以理解为吉心木给我们讲述了十个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更可以理解为她向我们阐述了个人对爱情、家庭和精神层面的深刻认识。
老到的表达、多变的形式、细腻的洞察,呈现了虚构之刀剥皮剃骨的艺术力量。
徐东:可以看得出,吉心木写得自由随意,但行云流水,波澜不惊。非凡的想像力楔入我们熟知的生活,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我想她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却不张扬。在这样一个浮躁的时候,读者也许不多,但会有知心的读者。
瓦当:在我看来,吉心木用轻盈、感性的语言艰难讲述了一个寓言。一方面,它与当下生活如此相似,以至于人们很难将它认出;另一方面,它又离现实如此之远,远到了“月亮之上”,令人倍感陌生和突兀。这是叙述之光从晦黯投向澄明的过程,作者独特的才华也由此显现。
唐酽:不同的女人感受着同一个男人带来的不同的爱的状态,或浅滩缓水,或清涧奔流,或江流宛转,或惊涛拍岸。作者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清新隽永,这就是《月亮由此向西》,一部水墨式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