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和陌生人交换一天的生活,她用三年时间去做了。上万网友共同见证,人气作家嘉倩,两年采访,一年写作,2016年全新力作,一部不同于以往的作品。
2.嘉倩的作品《交换梦想》一书来源于原创发起的“交换梦想”采访项目,作者嘉倩从上海出发,北至黑龙江漠河,南至澳门,西至新疆、西藏,历时两年,与陌生人共同生活1~3天,体验他们的生活,听他们讲述自己的过去,畅想未来,记录他们的生活。
3.《交换梦想》真实记录一百个中国年轻人的生活与梦想。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普通人,他们中有妇产科医生、广播电台播音员、港漂、来自农村的创业者、北川灾后重建者、边疆士兵、癌症患者、偶像团体的经纪人、发电厂工人、超模化妆师、大学教授、昔日的高考状元……书里一定有你的故事,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4.《交换梦想》没有宏大的叙述,但却无比真实,有着时代的密度和人性的温度,因真实而美丽,因琐碎而闪光,因朝气而动人。在21世纪初,在中国,有一群年轻人正这样活着。
2013年3月,作者嘉倩开始了一个名为“交换梦想”的采访项目,与陌生人共同生活1~3天,体验他们的生活,听他们讲述自己的过去,畅想未来。从上海出发,北至黑龙江漠河,南至澳门,西至新疆、西藏,历时两年,走过近百个城市,记录上百个普通人的故事与梦想。《交换梦想》一书即来源于“交换梦想”采访项目。
嘉倩的作品《交换梦想》精选100个普通人的故事,他们中有妇产科医生、广播电台播音员、建筑师、来自农村的创业者、北川灾后重建者、边疆士兵、癌症患者、淘宝店主、发电厂工人、大学教授、青春正能量的学生……他们身份各异,却同样都在认真生活,为实现自己梦想而努力。
001
他瘦小的身子,背双肩书包,戴一副比他脸大的眼镜。目测像初中生,事实上,他今年十八岁,已经到了读大学的年纪。
“刚进初中的时候,我喜欢做广播操,跟老师学,回家自己练。后来,我成为学校领操员,嘿嘿,我喜欢的女同学在隔壁班,我站在领操台上,人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方,每天她看着我。”
“大学不用做操,我很失望。我想念‘时代在召唤’,所以,有时候还会自己一个人去操场做操。”
他大方地站起来,操着一口湖南味的普通话,“你们真的想看?”
众人点头。
于是,在咖啡馆,他演示当年领操的模样,旁若无人,手伸得笔直,跳步时毫不含糊。
与在场的北大学生不同,作为旁听生,他是“北大边缘人”,虽然每天也在校园上课,但是最后不会拿到学位。他为自己安排的课表,环境科学专业,从早到晚,每天排满。他从不跷课,认真做老师布置的作业。
我问他,为什么选择来到北大成为旁听生?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知道北大很好,所以十六岁的时候就决定要来这里学我最想学的专业,其他的学校,我不知道他们教得怎么样,不放心,那我为什么要去?大学,不就是去学以后想做的事情吗?所以我来了,我的梦想是治理周围的环境,让这个世界更合理。”
高考后,他放弃被录取的大学,自从来到北京,一直住在老乡的宿舍,两个男孩挤一张床,“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他考到北京城市学院,离北大不远。”
室友们得知他的故事,都愿意帮助他,没有人向宿管举报。
一个北大学生好奇,问,你怎么在食堂吃饭?
“我每次都会拍拍前面同学的肩膀,给他现金,借学生卡刷一下,每次都能借到。上次我掉了手机,一个北大同学借给我打电话,后来他又说自己多了一部手机,没用,直接给我了。”
有人提问,那你觉得后悔吗?
“不后悔,因为这是我为自己做的决定,好的坏的都要承担。现在,我在北大半年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比想象中更美好。”
又有人提问,这样做不会没有安全感吗?
“安全感,就是我知道我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十年后,可能我还是高中学历,还在北大旁听,但是我确定,十年后的我一定是我想成为的自己,这样我就感觉安全。另外,朋友也很重要,富人利用墙壁获得安全感,但是穷人通过朋友保护自己。”
他的梦想是治理环境,说到做到,付出行动,除了来到北大旁听该专业,平时他也尽自己所能,以他的描述,即“让这个世界更合理一点点”。
他正在做两件事:
1.每天骑车上学,路过公交站台,朝等车玩手机,或面无表情的陌生人大喊——“早上好!”2.每天在食堂,吃完饭,拍一张干净饭碗的照片,上传微博,借此提醒身边的人不要浪费粮食。
在北大的咖啡馆,一共举办了两场交换梦想公开版活动,第二场,男孩的好友来了,也是一个十八岁的瘦小男孩,难怪他们可以挤在同一张宿舍床上。
三年前,老家县城,他们在同一所高中,放学后,背着书包一起走路回家,夕阳下,拖拉机轰隆隆从身旁驶过。他握紧拳头,与好友约定,“我和你一起去北京!大学不就是去学以后想做的事情嘛!所以,要去就去北大,去最好的地方好好学!”
我问他,既然约定,你怎么在城市学院念书?
“他高考超过一本线很多,但我没考好,家里不让。我爸那时对我说,‘你看,他是考到了,证明他有能力,所以够资格去做他想做的事。’我心服口眼,打开地图,我看了一下,城市学院在北大旁边,填了这里,好方便他以后住我这儿去上学,如果我想的话,也可以去北大旁听课。”
朋友义气,就是这样子的吧!
提供住宿的瘦小男孩,他对我说,“对爱情的追求,对理想的渴望,对世界不公平的同情,这三种感情会支撑我的一生。我的梦想是开一家工厂,雇用身体残疾的人来我的工厂工作。现在大部分企业不会雇用那样的人,认为麻烦,可是,那些人本来就生活艰难,并且他们也有自己的价值,一个人实现了价值会很快乐,我想去帮助他们。”(P3-5)
交换梦想
我用两年的时间,做了一件事情:去陌生人的生活中旅行。
走遍中国,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这个故事从头说起,从小到大,我有一个梦想:成为作家。
得益于网络,我在社交平台写作,很幸运,拥有一群共鸣的读者。
有一年,上海的冬天,我背着书包,包里厚厚一沓书稿,自信满满,前往出版社毛遂自荐,结果失望而归。
我将这件事情写在博客,曾经我时常收到读者来信,寻求安慰或建议,这一次,身份互换,竟然收到来自读者们的安慰及建议。
有人提出,既然想出书,为何不自己联系印刷公司,然后开网店售卖。
也有人提出,梦想无价,售卖贬低了梦想的价值,不如以梦换梦。他是一名医学生,想用第一件白大褂与我交换书,“学医很苦,现在医患环境也不好,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会对病人微笑、耐心解释病情的好医生。”
还有人发来邮件,她是一名数学系的大学生,梦想却是成为服装设计师,她亲手制作的第一条连衣裙,期待与我交换。
接着,一个云南女孩联系我,她的梦想是开一家奶茶店,每一杯奶茶的味道不同,以她青春时代遇到的人命名。作为交换梦想,其中一杯奶茶以我命名。
从此,“交换梦想”有了雏形:以我追逐梦想的半成品与对方的半成品交换。
一年内,我收到超过一千封报名邮件,来自世界各地的中国人。
这些人和我一样,追逐梦想,没有空谈,虽然遇到挫折,但已然付诸行动。前路茫茫,或许放弃,或许闯出一片天。
我觉得这件事很温暖,不过,止步于此。
一定是疯了。倘若有人的梦想是成为理发师,剪了一撮头发寄给我,要不要交换?
每个人将梦想半成品交给我,然后呢?第一件白大褂,对他人而言,独一无二如此珍贵的物件,我该如何处理?又或者,从实际考虑,该如何给我一杯奶茶?快递?若不如此,难道一个个见面,听对方讲述梦想故事?要见的人太多,难道要突破“见网友”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况且,在那个阶段,我幸运地进入英国外交部系统,成为一名新闻官员。一直以来期许的工作,与大学专业密切关联,国际传播学。辞职,全职见网友,这件事太疯狂。
事实上,我没想到,后来我的确辞职了,也的确去见网友了。两年内,包括公开版活动,至少3500个陌生人来到我面前,亲自诉说自己的梦想故事。我曾与其中超过270人共同生活。辞职的契机,来源于我对新闻的质疑。
工作一年后,我陷入价值观的挣扎,虽然热爱这份工作,却又感觉矛盾,这是我想做的新闻吗?当然,和平时期的外交,一场场鸡尾酒会,明星云集,歌舞升平,新闻部门做的,无非组织活动,向各大媒体平台发布新闻通稿。
我问自己,就这样了吗?
一生没有差错,过得不错。
在与媒体的圣诞派对上,我咨询了几位资深记者,他们常年奔波于各大国际新闻现场,建议如下:
“现在做新闻,基本是走个场,对方早已准备了新闻稿和照片,最后会发给你。”
“你想做真正的新闻很难,除非找杂志社,他们砸钱,让你用半年时间去做专题调查。”
他们问我,想做怎样的新闻?
我们只有一双眼睛,见到眼前的一种生活,那么,在媒体之外,除了我,其他平凡普通人的生活呢?我所想象的新闻,是力所能及地将我所亲见的呈现给他人,客观公正,摒除庞大叙事、极端事件、笼统概括。
于是,我想到了“交换梦想”,这个曾被我认为温暖而无用的活动。
既然得到邀请,为何不去见这些人?
既然见面,为何不与对方交谈?
既然交谈,为何不与他们共同生活?
既然生活在一起,为何不去体验他们的职业?
媒体的关注之外,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模样?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涉及新闻热点,非极端事件主角。我好奇医学生都是埋头读书的严肃模样吗?我好奇那些放弃学历一心追梦的人,如今过得如何?我好奇开咖啡馆的老板有怎样的伤心往事?我好奇小城镇长大的人进入大城市究竟是激动还是恐慌?我好奇西藏的同龄人是否神秘?
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你认识了一个人,就是去了一个新的世界。
所有人,都是我研究的对象。
媒体之外的存在,令我激动又兴奋,找到了新闻的意义,挖掘,发现,好奇,呈现。最带给我成就感的,是那些不擅表达的被访者,他们往往在镜头前紧张,在人群之中沉默,因此,我选择尊重,用观察代替提问,用文字代替拍照。
新闻,为了让那些沉默的人发声,为了给那些为别人搭建舞台的人一个站上舞台的机会。
从一开始,我已经决定,“交换梦想”采访项目必须独立,不被任何组织或个人干涉。资金由我的工资、版税、稿费以及网络众筹的形式构成。
之所以独立,我想营造一个无压力的环境,我是我自己的老板。如果人总要在年轻时候,有那么一件事,不顾一切认真去做,老了以后回忆总会热泪盈眶,那么,对我而言,“交换梦想”就是这样的一件事。
辞职远比我想象中艰难,母亲认为过分疯狂,不务正业,欲与我断绝母女关系。父亲在沉默后,让我去了,他说,最后失败了,记得回家,至少能给我一碗白米饭吃。
英国老板问我,真的决定了吗?其实没有必要辞职,可以利用周末与假期。
我点头,决定了。神神道道的说法,是这个项目主动找到了我,一个闹铃响了,刚好的时机,刚好的身体健康,刚好的有人报名接受采访,刚好的许多人慷慨帮助,刚好的写作条件,刚好的写作念头,刚好的出发动机,刚好的父母健康。
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资金充足,对于世事有些了解,又有些好奇懵懂,尤其,在欧洲生活的那些年将我与国内环境隔离,能以局外人的角度,客观中立进行采访。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常常假装自己是外国人,猎奇中国的普通人,猎奇正在发生的故事。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
有个在日本留学的女孩,曾经写倾诉邮件给我,讲述留学生共有的孤独与年少出国的困惑。不能与父母言说,他们除了担心,无力帮助;不能与国内好友诉苦,生活环境不同,对方无法理解。
一年后,得知她看我的博客,也聊天提及过我,她的好友与我联络,问询女孩昔日邮件的内容。原来就在两天前,一直没有她消息的家人很担心,留日同学被嘱托,到她的学生公寓敲门,结果发现她躺在房间地上,自杀多日。
这件事给我的触动极大,我意识到,与其说温暖的道理,不如先近距离理解那些苦闷。
“交换梦想”,撕掉标签,走进一个个具体的故事。
当大部分中国年轻人还不知道每一个专业是做什么,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想成为怎样的人,悖论是,十八岁那年,必须匆忙填写那张会影响他们一辈子的高考志愿表格。
我好奇别人的职业,因此,过去的两年时间,我住进了各大学校的宿舍,体验不同专业的课程,我采访了驻扎西藏的军人、国际航线空姐、发电厂职工、卷烟厂一线工人、东莞打工人员、外科医生……
每个人都有各自“讲”故事的方式,有的人擅长说话,有的人擅长书写,有的人用行动透露他的过往,有的人需要时间给予陌生人信任。
卡帕说,一张照片如果拍得不够好,那就走得再近一点。
人心的世界,走得近一点,有趣,神秘,惊喜;虽然,人心的世界不逊于战地,危险,深邃,莫测。
每一位“交换梦想”的参与者,告别前,我们拍一张合照,并且,我为对方录制一段说给十年后的话语。十年后,我会找到每一个人,亲自陪伴对方看视频,归还“交换梦想”的物品,再次共同生活,听一听过去十年发生的精彩故事。
目前,我已经一路收集了两大箱“梦想”,那件红色连衣裙,杨杨在协和医院成为实习护士的第一件护士服,孔同学的白大褂,小峰发电厂的图纸和乒乓球星的签名海报,阿兵哥的国防生徽章……
大部分被访者的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接下去的十年,将是他们最动荡的阶段,许多人,一年之内,生活翻天覆地,曾经的真理被推翻。
第一次工作,第一次恋爱,第一次生孩子,第一次辞职,第一次独自生活,第一次出国,第一次亲人亡故……以及那些生命中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将我们改变一小点,那么,我记录下一开始出发时候的我们,十年后再次见面,我将是每个人的时光的纪念,因为人们习惯把超出日常经验的人物事件看作一个计时器。
于对方而言,我是他生命的游客,曾出现,不评论,不改变,不影响,人类学的角度,观察,了解,但是不干涉。记录他的生活,到此一游,然后离开,再次见面,我化身为十年前的他,我是时间的纪念碑。
这个角色很好玩,我如同幽灵。
整整两年,从香港到重庆,从上海到西藏,从西安到新疆,从鹰潭到漠河北极村,我走遍中国,和陌生人生活,一起出行,一起睡觉,一起上班,一起和家人吃饭。他们原本与我根本没有交集,不同领域,由于不同巧合,知道了“交换梦想”,于是自愿报名,自愿分享。
在西藏的同龄人家中,一起放鞭炮,过藏历年。
在西北边境的村庄,马背上,与蒙古族少年交换梦想。
在医院科室,穿上白大褂,当一天的医生,角色转换,面对病人。
在发电厂,头戴安全帽,与一线工人值班。
在深圳龙华的工厂区,住在简陋的握手楼。
在陕西窑洞,蹲在地上,捧着碗,大口吃馍馍。
在蒲城村镇,沉默四个小时,听村妇讲述前半生的故事。
在中国最北的漠河北极村,体验青旅老板的人生。
在老北京的胡同,洗完澡喝北冰洋。
在鹰潭一家制袜工厂,与采购员出差验货。
在香港大埔区的屋顶简易房,过港漂的日子。
……
最近一次,我在迪拜,与满世界飞的中国空姐们成为同居室友。
我的每一天都在认识陌生人,每一天都在听新的故事。
“中国梦”是一个庞大的叙述,因此,这段采访最终成为讲述一个个中国人的故事,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向往怎样的未来,正在焦虑什么……
不论断,不总结,不猜测,一个个具体的故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体验。人心的世界,在这个维度旅行,我一路遇到了壮烈绚烂、改变我一生的风景。神奇的是,我写下的每个人,每个故事,当你阅读的时候,这群人和你一样,正在呼吸,正在匆忙赶路,正在有朝气地活着。
武汉,一位不曾离开家乡的男孩对我说,“选择成为平凡人,我是心甘情愿平凡的。每一个人都想成为英雄,但不一定每个人都会成为英雄。每个英雄背后,总有很多推动英雄成长的人。那些平凡的人,也在履行自己的社会责任,所以,每一个推动英雄的平凡人,他们也是英雄。”他坚定地补充,“过平凡生活的勇气,大过于追求梦想的勇气。”
北京,一位愿意一生以法制推动中国进程的律师对我说,“中国有十三亿人,其中也许有一亿人非常厉害,在实现梦想,造福社会;有一亿人在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活得尴尬,很挣扎;有一亿人是坏人,正在做坏事,或者预谋做坏事;剩下的十亿人,安安稳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在平凡的岗位,上班下班,结婚生子,温暖善良。也许这就是我,这就是你,这就是很多人的最终宿命,成为这十亿人之一。但正是有这样的十亿人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他们带来了社会稳定。这十亿人,每个人都是英雄,每个人都是社会的改革者。历史有一块无名的纪念碑,上面刻着我们每一个普通人的名字。”
长安,一位不爱旅行的女孩对我说,“你看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但都是由一个个小的家庭组成,每一个小家变好了,这个大家才会变得更好,社会繁荣稳定,每个人都坚持自我并且尊重他人。所以,我现在正在努力让我的小家变得更好。”
“每个人都坚持自我并且尊重他人。”
这样的中国,令人心安。这样的未来,令人心安。
西藏采访的第三天,心情沮丧。
高原反应猛烈,彻夜无法入眠,脑袋被重重挤压,疼得眼泪唰唰流下。
身体备受折磨之外,采访进程也使我感到挫折。
西藏地区报名者较少,我拜托西西联络她的同学。结果,西西认识的大部分人都在拉萨,而拉萨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典型的西藏。第一晚,我支撑不住,早早上床睡觉,西西和大伙儿去Muse夜店喝酒跳舞。
在身体和心理的挫折下,我打算提前结束西藏的采访。
正当此时,收到一封来信。
对方邀请我见面,但是由于工作性质特殊,采访不能拍照,不能录音,更不能摄像。
站在格桑措姆家的门口,一辆部队的吉普车朝我缓缓驶来。里面坐着三个藏族年轻人,一男二女,其中一男一女身穿迷彩军服。男的开车,副驾驶是一个打扮时尚、长发披肩的漂亮姑娘。开车的这家伙,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仍不忘紧紧握住姑娘的手。
后排车门打开,一个穿迷彩军服的女孩朝我微笑,“终于见到你了!”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短发,清秀的脸庞。我讶异极了,网上的来信,对方告诉我,是一名布达拉宫的守卫士兵。我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女兵。
“我们刚下飞机,一起去昌都见我的男朋友了,他在那里驻扎。”
女兵汉话流利,高考那年,她考到南京,大学毕业后回到西藏,进入部队。她的电话响了,男友问询是否安全抵达,她的声音瞬间变得柔和。我注意到,女兵的手机壳上,贴满了亮晶晶的十分女性化的水钻,纤细手指也涂了亮色系的指甲油。
这一切,与她的一身迷彩军装形成有趣对比。
他们带我去拉萨一家当地传统餐馆,提前预订了一间包厢。
迷彩军服男生和她一样,也是布达拉宫的守卫。至于那位漂亮姑娘,是在女兵的介绍下,和男生好上的。因此,女兵、女兵男友、迷彩军服男生、漂亮姑娘,四个人现在成为关系特别铁的好朋友。
女兵点了一桌西藏的特色食物,一道道向我介绍,不断为我添加酥油茶。
谈到工作,她说,“藏历年快到了,为了加强防范,明天开始,我们要长期驻守布达拉宫,接下去将是守卫士兵最忙碌、压力最大的一段日子,不能有丝毫差池。昕以,我特地请了假,先去探望男朋友,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说起在南京读大学时的种种快乐回忆,她告诉我,当时毕业,她在上海一家NGO工作两个月,“对方留我,但是我内心感觉还是要回西藏。现在吧,是再也出不去了。”
女兵指了指身上的军服,笑着说,“天天穿这一身,平时有机会不穿,就绝对不会穿。” 有时,参观布达拉宫的游客见到她,纷纷举起相机拍照,她会制止,并要求删除。
“回到西藏之前,想着守卫布达拉宫,觉得太自豪了,这是我的梦想。虽然进入部队之后,和想象还是有差距的。”
这一顿晚餐,我们吃了很久。
她见我不提任何问题,好奇地反问,有没有关于西藏特别想了解的事情?
我从背包取出厚厚一沓纸,都是出发前在网上征集的提问。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问题解答,有时见到哭笑不得的提问,幽默回应,“是啊,西藏考到内陆很容易,我们比赛射箭,射到了北大的靶子就去北大,射到了清华的靶子就去清华”“没错,我们这里没有网络,没有电,如果你带着电脑来,要把插头接到天上去。”
深夜,他们开车送我。
在车上,女兵提议,我在西藏的这些天,随时可以与她联系,她任务不多的时候,可以带我游览布达拉宫。(不过,后来由于我成功联系到其他地区的被访者,未能到布达拉宫找她。)
我提前下车,沿着拉萨河散步回去,那时心里很确定,不准备改签机票了。
我曾感到迷失,千里迢迢来到西藏,究竟为了什么?但是,见到了女兵,一起吃饭,听她和朋友之间的故事,听部队的生活,我确定了,我不为了猎奇,不为了冒险,只有一个目的:亲自去见到那些陌生人,和他们说话。
此刻最重要的,我见到了他们,见到了真实的作为人的存在。
不急着寻找意义,毕竟,我和每个人约定,十年后会再次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