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小说选(上下)》是沈从文小说的权威经典选本。收入的作品描绘了社会人生苦难,展示了湘西健全的生命形态。在其中,展开着一幅幅生气流溢的湘西生活画面——在这里,秀丽的山水与惊人的贫困相伴,勇敢纯朴的民性与野蛮愚昧并存,歌与哭、善与恶、美与丑相缠难分。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沈从文经由这一题材的开掘,为现代中国文学提供了一个从未有人描绘过的、多彩多姿的湘西世界,极大地丰富了上世纪20年代鲁迅开创的乡土文学创作,并把现代抒情小说创作向前大大地推进了一步。
这些作品充满了对人生的隐忧和对生命的哲学思考,给人教益和启示。
此次精装重印,设计考究,印制精美,适于随身阅读品鉴、亲友馈赠及家庭收藏。
《沈从文小说选(上下)》为凌宇先生于1980年代初编选的一本沈从文小说集,多年来经人民文学出版社不断重印,已堪称经典选本。所选作品基本反映了沈从文小说创作发展的轮廓:以成熟期小说为主,也兼顾了早期与后期创作,兼顾了创作方法、题材、风格与文体形式诸方面的多样化特点;较多选入有一定思想深度、艺术上也较成熟的作品,同时兼顾了一些或许在艺术上较单薄、但在理解沈从文作品倾向性方面具有较重要价值的作品。
管领这一百个自由兵士的,是十个班长,每人手下有十人,如同自己的手指。在班长上面有三个连副,一个为中尉阶级,二个属少尉。连副上面是连长,按照例规有大操或战事发生,连长就得统率这一百余子弟指挥其进退,但是驻扎到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事要统率?做连长的除了拇战就是应团总约上山打野猪那工作了。然而这也只是连长一人的事。做连长的真是简直闲到比庙里的和尚还少事做,若非亏他能够找出一些方法消磨这日子,恐怕早已生病倒床了。
连长究竟做些什么消遣?事是有的。按照通常习惯,一个长官总比其他下属多有一倍或是数倍机会得那驻地人民尊敬和切齿。这位连长也正是如此。譬如说,初初把队伍开到此地扎营到一处住户人家时,恰恰这位主人是一个年青寡妇,这寡妇,又正想从这些雄赳赳的男子汉中选那合意的替手,希望得到命运所许可的爱情与一切享受,那么总是先把她的身体奉献给那个位尊的长官。连长因了年青而位尊,在来此不久,就得到一个为本地人艳称的妇人青睐,成了一个专为供给女子身体与精神两方面爱情的人物了。关于军营中的事越少,则足以使连长感到新发见的职务越多。女人住的地方在营盘一里外,入冬来,连长的勤务,就几几乎是每天早晚两趟来去!若非伙食账目得常常同司务长清算,连长似乎不回也无不可的。照一个班长说法,连长是为女人已经迷到愿意放弃全部职务把它交给中尉连副,不必充当管领百人的长官,自己单想侍候妇人终生,让那妇人管领自己就行了。
就令当真是如此,这算连长的过错吗?
从连长年龄体貌上作价,都正适宜于同一个妇人纠缠为缘。命运把他安排到这小地方来,又为安排一个年龄略长的女人在此地,这显见连长再要把爱情关闭在心中,也不是神所许可的事!
要一个纯粹青年军官受过良好军人教育的上尉,忘了自己的生活目的,迷恋妇人到不顾一切,如同一个情呆子,仍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且照常情说,如若短短分离不但不为爱情的障碍,且正可以借此休息从那终日拥抱得来的疲倦,则连长三日五日始能在营外别人家中宿一次,也是很自然的了。但把身子留在营中心上仍然挂念着别处,年青人,究竟还是年青!
因为不能把身子同心分开在两地,有时节,连长在夜静也曾偷偷起身,或是装作查哨溜到妇人处宿的。连长在这事上头,是一个诗人又是个英雄。当他轻轻敲着那门,妇人已经听出连长声音,拥着薄薄白色单衣开门时,妇人松散着发髻,以及惺忪的情态,在连长眼中,全成了神圣的诗质。一个缺少力在文字上表现他的灵感的人,是能加倍在他行为中表现出他灵感的,因此连长在这妇人的面前,便把那军营中火气全化尽,越变越温柔了。妇人呢,从连长那面来的不可当的柔情使妇人做着无涯挨的梦,正同一个平常妇人在她年青情人身上一个样,自己是已像把心交给这个人,后来终生都是随着这人跑,就到天涯地角也愿意了。当连长因了一点小事未能在妇人处宿,约到吃早饭号音吹完以后出营时,那早上吃饭喇叭便如同专为连长情妇所吹一个样。妇人也是年青人,人其所以谓之为年青,这事便是一种凭证!
连长看妇人,像是本营少校上司官,自己应直隶其调度。妇人是把连长当作未来的丈夫,全让连长占有了自己。爱这东西是没有因为人类事业不同而荒疏了某种人,在一个都市上精致青年男女应酬宴会中能生长的根芽,在此同样的也会发育完全开花结果了。
若把连长当作这里的总督,总督夫人的位置,在兵士心中,也都一致认定是这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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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题记
一九二二年左右,五四运动余波到达了湘西。我正在酉水流域保靖县一个土著部队中,曾过了好几年不易设想的痛苦怕人生活,也因之认识了些旧中国一小角隅好坏人事。在这种情形下,来和新书报接触,书报中所提出的文学革命意义,和新社会理想希望,于是扇起了我追求知识、追求光明的勇气,由一个苗区荒僻小县,跑到百万市民居住的北京城。从此以后,正犹如“自传”末尾所说,就“开始进到一个永远无从毕业的学校,来学永远学不尽的人生”了。
初到北京时,对于标点符号的使用,我还不熟习。身边唯一师傅是一部《史记》,随后不久又才偶然得到一本破旧《圣经》。我并不迷信宗教,却欢喜那个接近口语的译文,和部分充满抒情诗的篇章。从这两部作品反复阅读中,我得到极多有益的启发,学会了叙事抒情的基本知识,可是去实际应用自然还远。当时想读书,无学校可进,想工作也无办法,只有每天到宣武门内京师图书馆分馆去看书,不问新旧,凡看得懂的都翻翻。同时和在乡村小城市时一样,还有更多机会阅读“社会”这本大书。我得到的总印象是:由小城市到北京,当时凡骑在人民头上的统治者,不论大帅或大少,多只知有己,却对人民无情。大伙儿醉生梦死昏天黑地活下来,一切都若在腐烂状态中。这个社会必须重新安排,年青人明天才会活得庄严一些,也合理一些。
新文学运动虽发祥于北京,其时也像是过了高潮转入沉寂期,除少数人对于社会现实还抱着一种顽强憎恶的态度,以为可用文学作品来慢慢的动摇它、推翻它、扫荡它,除旧布新,有个崭新的明天会来。部分读者,对于新文学的社会作用,也还寄托了极大希望。但是实在说来,几个新刊物创作成绩可不够旺,同一刊物倾向也不一致。无论社团或个人,还缺少经济基础,“专业作家”一时尚难于产生。因此一般读者也逐渐失去了“五四”时代的兴奋热情。虽然到北京一年后,在北大、农大、燕京、清华我就认识了好些习文学的朋友,充满热情和幻想,正在从事政治活动,可是当时就还少有人体会到,若能把新文学当成政治革命一翼,来有计划加以运用,或作更好配合,在社会发展中会起什么作用。我这个新从内地小城市来的乡下人,不免呆头呆脑,把“文学革命”看得死板板的,相信它一定会在将来能起良好作用。不过想把文学完全从因袭陈腐旧套子公式脱出,使它和活生生的语言接近,并且充满新的情感和力量,变成一个有力的武器、有力的新工具,用它来征服读者,推动社会,促之向前,决不是一回五四运动,成立了三五个文学社团,办上几个刊物,同人写文章有了出路,就算大功告成。更重要还应当是有许多人,来从事这个新工作,用个朴素单纯的工作态度,作各种不同的努力;并且还要在一个相当长远、艰难努力过程中,从不断失败经验里取得有用经验,再继续向前,创造出千百种风格不一、内容不同的新作品,能代替旧有的一切,才可望万壑争流,异途同归,汇入长江大河,东流到海。这么一个伟大艰巨工作,用上半个世纪的时间,并不算太费!我既然预备从事写作,就抓住手中的笔,不问个人成败得失,来作下去吧。
继续推之向前的力量,与其说是物质上的成功希望,还不如说是相去遥远、另一时代另外一些人的成就的鼓励。由《楚辞》、《史记》、曹植诗到《挂枝儿》小曲,什么我都欢喜看看。从小又读过《聊斋志异》和《今古奇观》,外国作家中契诃夫和莫泊桑短篇正介绍进来,加之由鲁迅先生起始以乡村回忆做题材的小说正受广大读者欢迎,我的学习用笔,因之获得不少勇气和信心。但是从事这个工作长期实践,可并不简单。克服困难不仅需要韧性和勇气,不好办的还是应付生活。我尽管熟悉司马迁、杜甫、曹雪芹的生平,并且还明白十九世纪旧俄几个大作家的身世遭遇,以及后来他们作品对于本国和世界作出的伟大长久贡献,用一种“见贤思齐”心情来勉励自己,应付面临现实的挫折困难;可是人究竟是生物之一,每天总得有点什么消化消化,体力才可望支持得下去。当时这件事就毫无办法,有一顿无一顿是常事。幸好北大、农大、燕京、清华都还有些熟人,我到处都曾作过不速而来的食客。主要还是从家乡那份生活教育中,学会了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丧气灰心,总给它个不在意。学习用笔的机会,可决不放松。同样在一种不易设想的困难痛苦情形下,终于还是把前一段学习应付过去了。
正由于一起始就把个人只看成是本世纪整个文学运动一名小卒,主要任务是作“尖兵”,为大队伍打前站,在作品中作纪录突破试探,因之永远从“习题”出发,进行写作。失败了就换个方法再来,作对了也决不停顿在已有小小成就上。由此下去,由于长期“习题”,文字虽可望逐渐成熟,思想观念不免日益凝固。一面发展了些长处,另一面也形成一种弱点。在继续发展中,长处和弱点更加日益显著。
……
上面这个题记是一九五七年为《短篇小说选》写的。现在算来又过了二十四五年,其中经过文化大革命的史无前例的全面混乱。十年浩劫,我手边仅存的一些留作纪念的样本,全部都在劫中毁去。如今复有重印的机会,真令人有隔世感。现在什么都说不上了,因为重印旧作,除了五七年那本《短篇小说选》,此外都是依据解放前各书店和香港翻印的旧作而选出,即或反复核对,恐仍不免有些错字。而且算来距写作时已隔了半世纪,我作品中提及的问题,故事里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很显然和读者已离得更远。我生命中虽还充满了一种童心幻念,在某些方面,还近于婴儿情绪状态,事实上人却快八十岁了。近三十年我的写作生命,等于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留下。事实上却并不白白过去。近三十年多少优秀伟大的中国儿女,在倏然而来风雨中死去。我为了学习“为人民服务”,牢牢记着这几个字的实证意义。凡事“为而不有”地过了三十年,竟如庄子所说的“樗栎之木,以不材而独全”。偶然记得八年前曾为黄永玉所作白玉兰盈丈大画稿题了首七言古体旧诗:
有虫叩窗频扰我,反覆难作安稳卧,
转思生命感离奇,存在原因在忘我。
园中万木花争发,玉兰一树占早春,
不因偏院雨露少,只缘入土植根深。
诗极长,因时忌始终未能写在画稿上,今则已难记忆这个诗稿存亡。现在因旧作另一部分即将重印,觉得存在或消失均如偶然。对于这些过时旧作,我并不寄托任何不现实希望,认为即点缀作用也不大,且不多久即将完全失去意义,成为陈迹。我已读到不少新作家的富有生命力的新作,那才真是代表新时代的有青春光彩生命的歌呼!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一日于北京
沈从文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湖南凤凰县人,生于一九○二年。他所出身的家庭,是一个败落的军事官僚家庭。祖父沈洪富,曾做过云南昭通镇守使和云贵总督。这使得沈家在本地占有一席较优越的位置。但是,当沈从文降生到世界前后,正面临着中国近代社会动乱和重大的历史转折,八国联军的入侵,辛亥革命和清王朝的覆灭,以及随后而来的连年军阀混战,走马灯式地迅速更迭着中国社会上层权力的重分配。本来在地方上占有一定地位的沈家,经不起社会动荡的风雨袭击,景象每况愈下。到沈从文十四岁那年,他终因家境衰落,被迫离开学校进入军队,开始了半流浪式的士兵生涯。长达六年的辗转流徙,他走遍了湘、川、黔边境各县和延长千里的沅水流域。这使他得以和农民、士兵、土匪、流氓、船夫、妓女、矿工、铁匠等各种人物接近,看到各式各样的人生形式。他亲眼见到,改朝换代,政权更迭,只不过是一些少数人从权力宝座上跌落,另一些人在混乱中升官发财,而处于多数的下层人民仍旧“用血和泪在同样情形中打发日子”。这种昏天黑地的现实,萌发和滋生着他对一切现存秩序和观念的怀疑。一九二二年左右,五四运动的余波传到湘西,他有机会读到了《创造周刊》、《新潮》、《改造》等刊物,新思潮与耳闻目睹种种情形比证,一面加深了原先的怀疑,一面使他将眼光转向几无所知的湘西以外的世界。他决心摆脱几乎分定要他接受的命运安排,走出湘西,试图“自己来支配一下自己”。终于,在二十岁那年,他独自来到了北京,“来学那课永远学不完的人生”了。
然而,在人生路上等待着他的,却是贫困、失业和世人的白眼。高小毕业的学历,阻碍了他入大学读书企望的实现。他放弃了寄人篱下的小职员位置,在一个容纳百万市民的北京城开始他贫困的文学青年的生活。一九二四年开始给文学刊物写稿,因与林宰平、徐志摩、郁达夫等人相识,得到他们的支持鼓舞,逐渐成为当时影响极大的《晨报副刊》的主要作者之一。一九二六年底,他到了上海,与胡也频等自筹资金,独立创办《红黑》杂志。后因资金匮乏,《红黑》出至第八期被迫停刊。随后,他先入上海中国公学再去青岛大学任教。一九三三年九月,他接手主编天津《大公报·文艺》。在这期间,《大公报·文艺》由每周一期增加到每周四期,这在报纸的副刊史上是少见的,《大公报·文艺》遂成当时以北京为中心的北方作家的主要文学阵地之一。抗战爆发后,他取道湘西,经贵州去云南,在西南联大任教八年,直到抗战胜利。之后,他在北京大学担任教学工作,同时主编天津《益世报》、北平《经世报》等报的文艺副刊。全国解放后,沈从文被分配到历史博物馆,改行从事文物研究。一九八O年转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
同“五四”以后出现的许多新文学作家一样,沈从文是从“五四”时期确立的民主主义和个性主义这一出发点起步的。一方面,对一切成例与观念的怀疑,使他对新旧军阀和国民党独裁政权有不满,有抗争;一方面,一切要“从实生活里取证”的信条衍生出一种凝固的拒他性。随着中国革命的深人发展,他没有发生如同鲁迅、郭沫若等人的向无产阶级世界观的转变,但在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方面,却又始终是人民大众的盟友。这种民主主义的基本倾向及这种倾向本身具有的局限性,影响到沈从文小说创作倾向上的基本面貌。
……
当然,做为一个多产作家,沈从文的全部小说创作,思想和艺术水准并不是整齐划一的。不仅不同创作阶段的作品差别甚大,即同一阶段的作品,也是媸妍并存。以上所述,只是就沈从文主要作品的基本方面,做一个粗略的介绍,仅供读者阅读时参考,抛砖引玉,自不待言。沈从文小说创作量极丰。据大略统计,有短篇二百余篇,中长篇十余部,近三百万字。由于都是解放前旧作,解放后除一九五七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过一种只有二十二篇的《沈从文小说选集》,其余大都没有再版过。解放前出版各书,经十年动乱,毁去、散失极多,全部找齐困难甚大。这套选集是在尽可能地收集了沈从文小说创作基础上选编的。选目的确定,是根据如下考虑:(一)尽可能地反映出沈从文小说创作发展的基本轮廓。沈从文小说有一个明显的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他不像有的作家,处女作即代表作,初露头角即已成熟。因此,为了有助于读者了解沈从文创作的发展轨迹,入选作品以成熟期作品为主,也兼顾早期与后期创作。(二)沈从文小说在创作方法、题材、风格与文体形式诸方面,都具有多样化的特点。根据这一特点,编选时尽可能兼顾各个侧面,以便读者能窥见全貌。如以都市上流社会和知识阶层生活为题材的,有《绅士的太太》、《八骏图》、《如蕤》等,反映革命者的斗争生活和民族解放战争的,有《三个女性》、《过岭者》、《黑夜》等,而占比重最大的,是以湘西下层人民的平凡人生为题材的作品,如《边城》、《长河》、《萧萧》、《贵生》等,这些作品集中地反映出沈从文小说的独特风貌。此外,以苗族传说为题材的,如《龙朱》、《月下小景》,以佛经故事为题材的,如《扇陀》、《一个农夫的故事》,也适当地选人一些。(三)根据内容与形式统一的原则,尽可能多地选人有一定思想深度,艺术上也较成熟的作品。同时,也兼顾一些或在艺术上比较单薄,但在理解沈从文作品倾向性方面具有较重要的价值的作品,如《夜》、《七个野人和最后一个迎春节》等;或在题材、主题方面一般,在艺术形式上却有独到之处的作品,如《山道中》、《主妇》、《静》等。凡此种种,都适当地参考了中外评论者的意见。(四)各篇的写作确切时间,凡发表时未曾注明的,大都漫不可考,即作者本人,也茫茫不能追记。因此,全部作品,均按作品发表时间先后为序排列,并于篇末注明发表的期刊和时间。其中一些篇章,如《萧萧》、《柏子》等,经作者修改、校订,曾在刊物上重新发表。凡属这部分作品,皆按修改稿发排,篇末仍注最初发表时的期刊和日期,以供研究者参究。本选集的编选,得到沈从文先生和夫人张兆和先生的同意。沈从文先生重新修改了五七年出版的《沈从文小说选集·题记》,做为本选集的序言,并亲自题写了书名。选集中一些篇章,征得作者同意,个别地方做了些许删节。
凌宇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于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