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反封建、反礼教,女子不再是“无才便是德”,她们受教育的机会大为提升,因之“才女”辈出,犹如潜沉已久的冰山,一时之间“浮出历史的地表”。依时间先后,早期的如陈衡哲、冰心、凌叔华等,以及稍后的林徽因,这些才女大都出于仕宦之家,既接受传统礼教,而又留学于异邦,沐欧风美雨,在上承古典闺秀余绪之外,又别具西方之新姿。将近九十年过去了,“五四”的灯火已远,但这些女作家,曾经经历新旧交替的时代风雨,冲破了几千年的沉闷,以她们的健笔,幻化出绚烂缤纷的虹彩。而今当我们展读她们动人的作品,益发想见她们的身影!
蔡登山,一九五四年生,曾任高职教师、电视台编剧、电影公司企划经理、行销部总经理。沉迷于电影与现代文学家传记资料之中,达三十余年。一九九三年起筹拍《作家身影》系列纪录片,任制片人及编剧,四年间完成了鲁迅、周作人、郁达夫、徐志摩、朱自清、老舍、冰心、沈从文、巴金、曹禺、萧乾、张爱玲等著名作家传记影像的拍摄制作。
本书是其著作之一,该书为我们再现了像陈衡哲、冰心、凌叔华等“五四”时期的才女的生平事迹!
说到陈衡哲的名字,现在可能被许多人所遗忘了。但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她曾经风华过,她拥有多少个“第一”的头衔,包括第一个白话文女作家、第一个女教授、第一个女史学家、第一个女硕士。学者程靖宇曾在怀念文章中说,当时陈衡哲“是南京东南大学、北洋时代的北京女师大和北京大学最早的女西洋史兼英文系教授,又是复兴高中教科书《西洋史》的著者,还兼着《独立评论》发起人,妇女问题、青年教育问题的论坛女祭酒,在当年除了国际闻名的胡博士(适之)外,在国际上,尤其在美国,第一出名的中国女学者,便是这位Prof.Mrs.Sophia H.Chten Zen了”。
陈衡哲(1890-1976)一八九○年七月十二日生于江苏常州武进一个书香世家。祖籍湖南衡山。祖父陈钟英曾任浙江杭州知县,著有《知非斋诗钞》。父亲陈韬(1869-1937),举人出身,住四川凡十年,初两任县知事。后在成都专任幕僚、会计、科秘之职。一生正直,不阿权贵。是一位诗人、文章家,且擅作挽联,长于书法。母亲庄曜孚(1870-1938)是民国闻人庄蕴宽(1867-1932)之妹,著名画家和书法家。一九一四至一九二○年,在苏州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教国画六年,又兼职业女校图画教师。后迁居北平,在京华卖画,与吴昌硕、齐白石同享盛名。其画自斗方小品扇面,以至堂幅屏条,无所不绘,数以千计,求购者众。
陈衡哲四岁时,由母亲教导开始学认字、读启蒙书。七岁写家书,父亲夸她文言夹白话的信,“很有创意”。八岁时父亲教她读《尔雅》和他的中国地名笔记、历史笔记及《黄帝内经》。十二岁时开始读梁启超的文章,《新民丛报》及谭嗣同的《仁学》,立志“当作家”。一九○三年父亲远去四川做官,她和姐姐、姐夫一道经上海至广州,依舅父庄蕴宽读书。庄蕴宽思想很新,他不但亲自教导陈衡哲,还为她请了先生教她初级数学和新时代的卫生知识。陈衡哲后来在《早年自传》(Autobiography of a Chinese young girl)这么回忆说:舅舅“对于现代的常识,也比那时的任何尊长为丰富,故我从他的谈话中所得到的知识与教训,可说比从书本得到的要充足与深刻得多。经过这样一年的教诲,我便不知不觉的,由一个孩子的小世界中,走到成人世界的边际了。我的知识已较前一年为丰富,自信力也比较坚固,而对于整个世界的情形,也有从井底下爬上井口的感想”。陈衡哲又说:“督促我向上,拯救我于屡次灰心失望的深海之中,使我能重新鼓起那水湿了的稚弱的翅膀,再向那生命的渺茫大洋前进者,舅舅实是这样爱护我的两三位尊长中的一位。他常常对我说,世上的人对于命运有三种态度,其一是安命,其二是怨命,其三是造命。他希望我造命,他也相信我能造命,他也相信我能与恶劣的命运奋斗。”
一九○四年冬,她带着舅舅给蔡元培的介绍信,随舅妈到上海,拟进蔡氏创办的爱国女校,却因蔡元培不在上海,乃于次年人中英女子医学院就读。一九○七年习满三年,自认为除英文外,几乎没有任何收获。此时接获父亲电报,返回成都。在成都她拒绝父亲为她挑选指定的婚姻,一九一○年她重回中英女子医学院。次年春,弃学到苏州常熟姑母家居住,得到姑母的关爱和帮助,自学《尚书》、唐宋诗词等;并靠着字典学习和翻译英国文学作品。在她眼里,姑母是召唤黎明的一缕霞光,“使一种黑暗的前途渐渐有了光明,使我对于自己的绝望变成希望,使我相信,我这个人尚是一块值得雕刻的材料。……但在那两三年中我所受到的苦痛拂逆的经验,使我对于自己发生了极大的怀疑,使我感到奋斗的无用,感到生命值不得维持下去。在这种情形之下,要不是靠这位姑母,我恐怕将真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纪念一位老姑母》)
一九一四年五月,获悉清华学校面向全国招考留学女生,考取者可获得奖学金去美国留学五年。她当时自觉程度浅,不敢应试,但在姑母的鼓励支持下,请假两周,到上海应试,考完后仍回常熟乡下的家馆教课。后来姑母和舅舅都在报上看到她的名字,舅舅来信说:“清华招女生,吾知甥必去应考;既考,吾又知甥必取。……吾甥积年求学之愿,于今得偿,舅氏之喜慰可知矣。”而姑母的来信,她还没看完,“眼泪便如潮水一般的涌出来了”。这是她生命的重大转折!陈衡哲回忆说:“这是我生命中最黑暗、最痛苦的一页,而引我离开这个境地,使我重新走上‘造命’大道的,却是这位老姑母,和她对于我的深信与厚爱。”
一九一四年八月十五日,陈衡哲从上海启程赴美,据学者赵慧芝的《陈衡哲年表》说,她先到纽约州的普特南女子学校(Putnam Hall School)读大学预科,次年秋天,才进美国著名女子大学——瓦莎大学(Vassar College)历史系,主修西洋历史,兼修西洋文学。而在进瓦莎之前的夏天,陈衡哲将署名Sophia(莎菲)的译著《来因女士传》投寄给《留美学生季报》,获得总编辑任鸿隽高度好评。从此两人开始通信。
任鸿隽(1886-1961)字鸿隽,一八八六年十二月二十日生于四川垫江县(今属重庆市),祖籍浙江归安县。据学者赵慧芝的《任鸿隽年表》,任鸿隽四岁,母亲开始教他学认字,六岁入私塾,读四书五经、朱子集注等书,习八股、作策论。十一二岁时,策论文、诗词已作得相当出色,颇为当地耆宿所惊服。十二岁考入垫江县书院,学习经史、数学。一九。四年考中四川巴县第三名秀才,同年考入重庆府中学堂。一九。七年二月,人上海中国公学高等预科甲班学习,与胡适同班,但他长胡适五岁。因为学校的课程无法满足于任鸿隽的求知欲,于是在年底他就离开中国公学,准备出国留学。一九○八年他赴日本东京留学,先用半年的时间学习日语,秋考进同文中学,次年夏天毕业。一九○九年秋,考入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应用化学预科,成为官费生,一年后进应用化学科学习。
武昌起义成功后,他如同有志青年一样,毅然踏上返国的归程,他说:“为归国投军之举,尤平生未有之乐事也。”一九一二年元旦,他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总统府秘书处秘书,为孙中山草拟《告前方将士文》、《咨参议院文》、《祭明陵文》等。四月,南北和议告成后,改变了任鸿隽当时的政治理想及对政治的看法,他立意弃官求学,将来再以所学报效国家。于是他被选定为第一批“稽勋生”(按:对革命有功,并在政府中担任一定职务之士)于十二月赴美留学,进康乃尔大学文理学院攻读化学专业,当然此时已不同于他在日本时想制造革命的“炸弹”,而思寻求富国的“知识”。一九一四年一月,他任《留美学生季报》总编辑。六月,在康乃尔大学创建了“中国科学社”,创刊《科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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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反封建、反礼教,女子不再是“无才便是德”,她们受教育的机会大为提升,因之“才女”辈出,犹如潜沉已久的冰山,一时之间“浮出历史的地表”。依时间先后,早期的如陈衡哲、冰心、凌叔华等,以及稍后的林徽因,这些才女大都出于仕宦之家,既接受传统礼教,而又留学于异邦,沐欧风美雨,在上承古典闺秀余绪之外,又别具西方之新姿。而中期如丁玲、杨刚、谢冰莹、罗洪、萧红等,由于当时世情鼎沸、国是蜩螗,她们正如作家柯灵先生所言“襟袖渐染风霜,笔端时见忧患”,于是革命的理想,使她们大多投入左翼运动中。而晚期,当时华北、上海相继成为沦陷区,在北平的梅娘和在上海的张爱玲,却成为当时最受读者欢迎的女作家,有“南玲北梅”之美誉。
这些女作家哀乐倍于常人,她们绝大多数都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际遇。例如庐隐幼年时曾有过不太幸福的家庭生活,年轻时又遭受过一次重大的感情波折;而白薇、丁玲、谢冰莹、萧红都曾有过抗婚、逃婚、反抗封建包办婚姻的经历,苏青也有过中年离婚寡居的痛苦时期,关露则更深入敌营工作,忍辱含诟,被称为“谍海才女”。
而这些个人的人生经历,自然而然地成为文学创作的极好素材,因此庐隐的《一个著作家》活脱脱是她个人生活的再现。《海滨故人》中露莎、玲玉、莲裳、云青等人的原型则是她在北京女高师的号称“四公子”的好友。作品中的主人公露莎聪明活泼,多愁善感,爱上有妇之夫,从而经历痛苦的灵魂挣扎,最后选择逃避现实的故事,正恰是庐隐情感遭遇的自身写照。而冯沅君的自传体小说《春痕》、《旅行》,对于自我情感、自我欲望的大胆披露,更是前后未有。而苏青的传体小说《结婚十年》、《续结婚十年》更被诸多读者当作窥视作者婚姻生活破裂的依据。除了自传性文体(甚至日记体)外,情书更是她们感情的抒发管道,白薇和杨骚的情书合集《昨夜》、庐隐和李唯建的情书集《云鸥情书集》、朱雯和罗洪的情书集《从文学到恋爱》、丁玲给冯雪峰的《不算情书》,都在在显示这些女作家反抗传统包办婚姻,追求自由恋爱的勇敢精神。其间有甜蜜,也有决绝。例如白薇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将情书集定名为《昨夜》,将整整十年的恋情画上句点,决绝对杨骚的情爱。而在朱雯和罗洪间,一个是托尔斯泰,一个就是辅佐他的爱妻苏菲亚,两人终其一生“从文学到恋爱”,永结同心一甲子。
将近九十年过去了,“五四”的灯火已远,但这些女作家,曾经经历新旧交替的时代风雨,冲破了几千年的沉闷,以她们的健笔,幻化出绚烂缤纷的虹彩。而今当我们展读她们动人的作品,益发想见她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