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林老师的造型世界

——《山花烂漫》赞

《山花烂漫》是韩美林老师的早期名著，自20世纪70年代末诞生之日起，即在全国美术界产生巨大影响，在美术界几乎无人不知，尤其是对于学设计的青年学生来说，几乎是人手一本的参考书。《山花烂漫》1979年第一次印刷数量就是惊人的5万册，1983年第二次印刷又是5万多册，可见当时受欢迎的程度。《山花烂漫》中所录，都是韩美林老师的花草纹样作品，是韩老师造型世界中的一部分。

韩美林老师的造型世界，堪称一个庞大的“帝国”，从平面到立体，从具象到抽象，从纯粹的艺术表现作品到日常的生活用器，从花草、动物、人物、山水、书法到标识，无所不包，其在每个领域的作品数量之多，也令人叹为观止。

韩美林老师造型世界的高屋建瓴和动人之处，是将造型的基础深深扎根在中国传统艺术，尤其是民间艺术、史前岩画和中国书法之中。也正是在这一点上、韩美林老师庞大的造型世界具有鲜明的中国文化特色，也因此与西方现当代诸位大师的造型世界有了本质的不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韩美林老师“和平艺术家”荣誉，其所表彰和肯定的，正是韩美林老师有别于西方当代诸位艺术大师、具有鲜明中国文化特色的造型世界吧。

韩美林老师具有鲜明中国文化特色的造型世界的萌芽和建构，应该始于孩童时代对中国书法结构之美的体悟，孕育于中央美术学院读书时期对中国传统艺术特别是图案的研习，成熟于对民间艺术和史前岩画的浸润，勃发于对古文字，尤其是不可辨识的古文字——所谓“天书”的收集和再创作。从孩童时代的楷书临习，到近几十年“天书”的收集与创作，可以说是一个“闭环”。其中书画、雕塑、陶瓷、玻璃、草编和标志设计等创作，在格局和美感上最终都回向了“天书”这样一个自成体系、具有高度的中国艺术之美的通达的世界。

韩美林老师的造型世界，是一个从具象到抽象贯通的世界，从具象的绘画、雕塑到介于抽象与具象之间的造型表现，再到纯抽象的“天书”创作，韩美林老师来往于具象和抽象两极，优游于各种表现媒介之中，如鱼得水。

韩美林老师造型世界的核心，是他对大自然、对生命的关爱。在韩美林老师人生最困苦时，他笔下的动物眼中流露出的仍然是纯真和善良。韩美林老师爱自然、爱动物、爱生命几近于“痴”，韩美林老师说：“我还和牛、羊、马、驴、鸡、鸭、兔、狗交了朋友。我在牛棚里对牛说过话，我还和树木、花草、山水、日月、云天、风雨交了朋友。我仰望天上也和星星们说过话，我关心着地球上森林、空气、老虎的污染、蜕变、灭绝，它们虽然不跟我讲话，我却经常为它们落泪？？”韩美林老师收集整理“天书”，也缘于他的“不忍”，不忍这些不可辨、不可识、不能读的如弃儿般的文字湮灭，感叹这些“弃字”的美感，在韩美林老师的眼中，这是一个和自然中的花草、山川一样具有美感的世界。

韩美林老师建构造型世界的秘诀，是每日不间断地在稿本上从事小稿的构思创作，这是他的思想和智慧的凝聚、萌发之处。韩美林老师的稿本，难以计数，一二百页左右的稿本，正反两面密密麻麻画满图形，有时竟然三四天完成一本，数十年积累，其间虽也有遗失、盗失，但堆叠之下，已有数身之高。《山花烂漫》是这些稿本中的一小部分摘引，其中基本上都是原图，保留着韩美林老师作品中惯有的书写风格。

韩美林老师的《山花烂漫》出版四十余年之后，重新结集、增饰再版，无疑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对于今天的青年学子来说，特别是在数字时代的背景下，速写的能力、手绘的传统因为数字语言等新手段的出现，逐渐式微，艺术家的手上功夫似乎正在流失。《山花烂漫》的再结集、再出版，是对当下青年学子的鞭策和鼓励，也是对艺术表现的方法和语言的反思。

《山花烂漫》是一本图形汇聚之书，很多人将之视为“图案”，但我从不仅以“图案”视之，它不是纯有形式感的图形，而是富有表现力的创造，是具有鲜明中国特色，而且自成体系的造型世界。这些特色和体系，表现在千变万化的造型和自然流畅的书写风格上、表现在其可追溯的中国传统经典造型和民间艺术的脉络和体系中。正是在这一层面，韩美林老师的《山花烂漫》中的造型世界，与毕加索、米罗、克利等西方艺术家的造型世界具有了不同的、独立的价值和意义。

《山花烂漫》中所收集的图形，都是花花草草，但并不柔弱。韩美林老师创作中常喜欢有激昂的音乐相伴，各种音符的碰撞和韩美林老师笔下的点线面的碰撞交织，有战场上刀兵相见之感，这使我想起韩美林老师少年时着军装的照片和从军的经历，或许正是这种少年时代的军队情结和激情，使韩美林老师即使在创作花草这样的作品时，也怀有一种铿锵的斗志吧。

刘正

2023年9月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