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楼

做过《人民日报》记者、集团公司董秘、赛车手、导演。喜欢信马由缰的游离、疾速的摩托车、独自发呆，以及啤酒。有一个无法出离的世界，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中，很少更新朋友圈，平凡而另类。

前篇／ 001

一、果儿／ 004

二、强子／ 014

三、维维／ 023

四、乔安／ 034

五、小雨／ 046

六、戒指／ 053

七、春芽／ 062

八、谜面／ 069

九、觊觎／ 077

十、佩兮／ 084

十一、误判／ 096

十二、谜底／ 108

十三、星空／ 116

十四、无奈／ 132

十五、麻烦／ 142

十六、牵引／ 152

十七、毒药／ 162

十八、离开／ 174

十九、交易／ 186

二十、希冀／ 203

二十一、告别／ 217

二十二、黑暗／ 230

二十三、游离／ 242

果儿

2017年春节前，街上的人们呼出一团团白气，神色匆匆地奔走着。天气预报说又有一股冷空气要笼罩这个城市，这个冬天终于有了冬天的样子。

记得小时候，这个季节总是在厚厚的棉衣棉裤外加一件军大衣的包裹中度过的。那时，天空比现在的蓝，街上也没有这么拥挤。那时，我大衣口袋里揣着一张公交车的月票和五块钱，从朝阳区的东头到海淀区的西边，不厌其烦地换着车，只为找一哥们儿玩魂斗罗。那时，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那时，没有手机，没有QQ，也没有微信。那时，泡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但是成本相对现在要低很多，两瓶汽水，俩煎饼，再或者两张电影票就可以造就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

十分单纯，十分简单。

而现在，这一切似乎要复杂得多。

我觉得很闷，便开了一半的车窗，于是立刻感受到钻进来的寒冷空气，还夹杂着汽车喇叭无奈的哀号。

后面某辆车里的人似乎对这种拥堵很愤怒，间歇性地按着喇叭。

“傻 ！”我轻轻地嘟囔着。

这个城市总是充满了不协调，红男绿女们演绎着各种各样不协调的片段。没有来由，也没有情理可言。

如同我此时正在赶赴的约会。

果儿是我在微信里认识的，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她的头像：瓜子脸，大眼睛。尽管我知道现在很多姑娘都会使用这样的拍摄技巧，无非是把手机放在脸的斜上方，呈45 度角俯拍。

我甚至一度认为第一个发现这个视角的女人一定是极度闷骚型的，在无数次不厌其烦的自恋中偶然发现，然后被迅速地推广开来，以至于成了现在被最为广泛使用的拍摄技巧。这一技巧的好处是无论什么脸型看起来都像明星，而且可以引来众多男人争先恐后地献媚。不足之处仅仅是眼睛和嘴巴看起来一样大。

的确，果儿的微信头像没有太多特别，可是，她的眼神中有一丝丝忧伤，若隐若现，但却被我发现了。

还有她的个性签名——孤独，是一种信仰。

于是，我给她发送了加为好友的请求：嗨！一起看场电影吧，或许，彼此会少一些孤单。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总是似是而非地聊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感受、各自的空洞和孤独。

见面的地点是国贸旁边的星巴克咖啡。

一般来说，充分体现出浪漫的气息是诱惑对方的一个良好条件。她有了充分遐想的空间，你就有了进入这个空间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以是灵魂的接触，也可以是身体的进入。

我想我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忽略了约定见面的时间正值下班高峰期，整个北京沦陷在一片车潮之中，这使得同样堵在路上的我十分焦躁。

后面的车又开始按喇叭了，让我感到无比厌烦的是，后面这家伙每一次按下喇叭的时间都很长，甚至有一种喇叭按钮被摁进了方向盘的错觉。

我把车窗彻底打开，将头伸出窗外大喊：“你丫赶着投胎吗？贱人！”转回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的车屁股上贴着：别滴滴了，有种你就飞过去！

我突然感到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迟到了20 分钟。

见到果儿时，她脸上没有挂着预想中的不快神色，这让我放松了许多。

“对不起，路上堵车。”我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来。

“还有新鲜点儿的理由吗？”“有！”我坐定后看着她。

“嗯？”“来的路上，我想去给你买束花。”“这跟堵车有关系吗？”她显出了一副好奇的样子。

“路过花店的时候买了一盆花。”“一盆？！”“是的，一盆！”我看着她的眼睛，想找到我隐约感受到的那丝忧郁。

“花店的花有用盆装的吗？”“出了花店我想把花放在后备厢里，然后我一只胳膊抱着花，另一只手去开后备厢的盖儿，结果不小心让花盆掉在地上摔碎了。”我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然后呢？”“然后我想，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再给你买花吧。于是也没顾上收拾掉地上的花，开车就往这里赶。”“嗯？”她愣愣地看着我，等着后文。

“结果车一开就听见一声巨响。”“怎么了？”“我下车一看，轮胎爆了，得换轮胎，于是就耽误时间了。”“被花盆碎片扎的？”“可能吧！”“真的？！”“真的。”我按下桌子上的服务呼叫器，为自己点了一杯拿铁。

她说她喜欢卡布奇诺，浮在上面的泡沫会让她有种温暖的感觉。尽管我不知道她所指的温暖是什么，可是我却可以感受到她的孤单。

其实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都是孤单的，因为心和心的距离越来越遥远。没有人知道成因，大家在现实的生活面前越来越麻木。

“谢谢你！”她显得很过意不去。

“谢什么！该我说对不起。”“没什么的，你有心买花，我已经很开心了。”“不好意思，花也没有送成。”“真的没关系，下次再买呗。”“好吧，下次我买别的花送你。”我笑着。

“你今天买的什么花？”“仙人球。”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看见她笑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很别致。

“你真够贫的。”她说。

我想我达到了目的。

通常，让一个姑娘喜欢你，首先需要让她感受来自你身上的轻松，如此，以后的相处就会是一件很从容的事情。

于是，我知道了果儿的一些故事。

她从遥远的南方来到这个城市，与所有怀揣梦想的人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对现实又充满无奈。每一个清晨，她要穿过茫茫的人群，用三个小时赶到上班的地点，然后以饱满而高涨的情绪出现在公司同事的面前。每一个夜晚，她置身于地铁和公交车的一个角落，回到住地，然后将无比倦怠的身体扔在床上。

尽管如此，她依然憧憬着未来，只是，她越来越发现未来如同北京越来越频繁的雾霾一样茫然而模糊。

“我TMD一年不吃不喝存下来的钱只够在这个城市买一个不足三平方米的卫生间，我来北京到底是图什么？我勒个去！”她说这话时，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姑娘的无奈。

是的，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无奈，人们争相奔走，不知归处，茫然如倦鸟归巢，又恍惚若孤雁离群。人们在自己的生活中苦苦聚集每一点欢乐，用来和生活中的无奈相抗衡，在这场自我的战争中，又有几个赢家？

贫穷与富足、健康与残障、相聚与离别、爱与背弃……谁是佛祖的宠儿？谁又是上帝的弃婴？

这就是生活，活生生的生活。

每个人都无法逃避，只能顺着想象的方向前行，高歌猛进或者踱步而行，一个阶段又一个阶段地前进着，寻找着栖身之 所。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比较厌恶这个城市，它太大、太拥挤，四面八方人潮涌动，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疲惫、恐惧、焦躁、孤独都被面具上浮泛的茫然所掩盖。我看不见真相，也看不清方向。我很难融入其中。

“你知道吗？威尼斯有一座叹息桥，它是一座被密封的小桥，连接河的两边。一边是总督府的审判庭，一边是行刑室。

犯人被判处死刑后，要经过这座小桥到另一边接受死刑。走过它时，犯人会透过桥上的小窗看威尼斯最后一眼，那时，总会有一声叹息轻轻响起。故此得名‘叹息桥’。”“听起来很浪漫，你去过吗？”我问。

果儿没有回答我，接着淡淡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叹息桥，在面对现实的选择时，总会站在桥的一端，矛盾着、迷茫着、纠结着，最后带着一声叹息跨到桥的另一端。放下放不下，都要轻轻一挥，拂袖而去。”我茫然地听着，眼前的这个姑娘突然给了我一种神秘的感觉，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但我想，那故事一定会是跌宕起伏的。

因为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有着难以名状的忧伤。

“你心里有座叹息桥？”我问。

“有！我在犹豫是否走过去。”“这是一场爱情的抉择吗？”她依然没有回答我，只是淡淡地笑了。

于是，我又看见了那两个浅浅的酒窝。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聊了很多。直到整个北京车辆寥寥，直到路灯在夜晚雾霾的包裹中漾开光晕，直到下夜班的服务员打着哈欠从我们身边走过。

是夜，我送果儿回家。

路上，尽管我很想提议去开一间房，可是我始终没敢说出我的想法，甚至我连暗示她的勇气都没有，或许是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让我不敢去挑战的倔强。

凌晨2点的时候，我到了她住处小区的门口，她没有让我进去。

我扒着车门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突然感到后悔。

或许我真的该告诉她关于开房的提议，或许她也会接受。

因为我知道她也是孤独的。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传来短信提示，我感到一丝窃喜，直觉告诉我，是果儿发来的。她或许准备留我在她家过夜，我 想。

我慌忙拿起手机，短信显示：“河北移动欢迎您！”我勒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