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不发疯
母亲疯了,别人不一定都知道,我知道。
“你还好吧?没有被他们抓走吧……那些隐形人一天到晚跟着我,偷听,窥视,他们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就决定对你下毒手了,你在哪儿?怎么不说话啊!”
我已困倦,不免烦躁:“妈妈,你没事吧?”话音未落,母亲反而挂掉了电话,十分钟后,电话又响起,这次她的声音更低沉了,略带哭腔:“喂,你是我的女儿吗?”
她接着说:“我有两个女儿,你是哪一个啊?”我困极,说随便吧,哪个都行。“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你的妹妹啊,刚才她还在我这里吃了水煮毛豆,昨天买的,下雨了,卖不掉,降价,我买了六斤,很新鲜、很好吃的,可转眼她就走丢了,你见到她了吗?你怎么会没见到呢?要是在街上碰见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你要过去帮她,她是你妹妹……我知道你妹妹在哪儿了,她被那些隐身人抓走了,关在一个黑屋里,我耳朵有声音,她在喊救命,你快去救救她呀……”
我有些害怕了,夜深人静,这样的话让我惊心,母亲仍在电话里不住地说着,语调却忽然变了,低沉而平静:
“我其实是个数学家,没人知道我的才能,说出来他们会打死我,可我是数学家,我在裁衣服时心里有一个透亮的太阳,我精打细算,针线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我知道每件衣服有多少针眼,多少线头,多少改动,几寸,几厘米,几毫米,没人信的,连你也不相信,可你的数学怎么就没有继承我呢。也怪我,太忙,没时间教你,你就荒废了。我也伤心,后来一想,也好,不要做数学家,一件衣服能赚多少钱呢,会有陈景润那样的工资吗,不过陈景润也穷,你看他瘦的,像整天吃不饱饭。”
“……知道现在有一种高科技吗,在你肩膀上拍一下,就会把精气吸走,你会迅速老掉,而对方就变得永远年轻,所以,你出门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当然,最好不要出门。”我说我不能不上班啊,她说:“嗯……班还是要上的,但不要出门。”
我挂了电话,关了手机,躺下来,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流下了眼泪。
如果不是陈杰,我想自己是很难渡过这个难关的。最近做的梦很乱,而且都是“反的梦”,里面有一个场景:陈杰冷笑着,一句话没说,转身向黑暗里走去。梦醒后,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越想越不安,于是决定下床梳洗,做早点,以此割裂开那个梦的影子。当我打开iPad,浏览了一下新闻之后,我又渐渐回到现实来了。
我不知道陈杰是否真的爱我,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我并不期许那飘忽游弋的爱真的可以持久。初春了,我会在外面偷偷摘下几枝梅花和桃花来,插在玻璃瓶里,端详些许时候,然后缓缓地轻轻地就近闻它们的清香。虽然这是我自小以来的习惯了,或是说成为少女以来的习惯,但我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像新发现似的感到第一次领略了初春花朵的芬芳,那是何等嫩弱又明晰的清香啊,那分明是一种处在孤独状态或孤独空间里面的清香,稍离远点,半尺之遥,香味就闻不到了,花就不再是香的花了。然而,在之后的一个礼拜里,那种嫩香渐次变老,变浊,变重,变得面目皆非,它背叛了几天前的它;或是相反,几天前的它离它而去。我能期待最初的嫩弱的清柔的“气质”持久和不变吗,我还不至于那么傻。
我们并不经常见面,他的电话也不多,隔几天一个。说来有些好笑,我呢,每次电话响了,一看是他的,便高兴了,觉得生活并非不堪,转瞬间又觉得自己像在旁观自己的“高兴”——我毕竟不再是少女了,虽然依旧赢弱,情感上并非那么“嫩”了。大多数少女的初恋我想都是在幻想中消磨掉的,爱的“清香”多半没有真实对象,也许我想多了,因为我不得不承认陈杰的电话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每次他打电话来,不管在干什么,我都会立刻放下,跑出去见他。
然而他每次跟我做爱的时候都要戴套套,即使是在我安全期的时候。我说,不用戴了,今天我是安全的。他看了我一眼,又把套套戴上了。我想他可能是不信任我,怕我骗他,故意说错安全期,然后让自己怀孕,逼他结婚。我真想说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爱他,所以不想占有他,因为占有总是要有个终结的;而那个终结,没有一个是好果子,我怕吞食苦果。可是爱情麻烦就麻烦在让人不断地产生占有的欲望,占有无望,苦果就在那里等着了。P1-3
中国现代文学发轫于本世纪初叶,同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共命运,在内忧外患。雷电风霜,刀兵血火中写下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崭新篇章。现代文学继承了具有五千年文明的民族悠长丰厚的文学遗产。顺乎20世纪的历史潮流和时代需要,以全新的生命,全新的内涵和全新的文体(无论是小说、散文、诗歌、剧本以至评论)建立起全新的文学。将近一百年来,经由几代作家挥洒心血,胼手胝足,前赴后继,披荆斩棘,以艰难的实践辛勤浇灌、耕耘、开拓、奉献,文学的万里苍穹中繁星熠熠,云蒸霞蔚,名家辈出,佳作如潮,构成前所未有的世纪辉煌,并且跻身于世界文学之林。80年代以来,以改革开放为主要标志的历史新时期,推动文学又一次春潮汹涌,骏马奔腾。一大批中青年作家以自己色彩斑斓的新作,为20世纪的中国文学画廊最后增添了浓笔重彩的画卷。当此即将告别本世纪跨入新世纪之时,回首百年,不免五味杂陈,万感交集,却也从内心涌起一阵阵欣喜和自豪。我们的文学事业在历经风雨坎坷之后,终于进入呈露无限生机、无穷希望的天地,尽管它的前途未必全是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
绿茵茵的新苗破土而出。带着满身朝露的新人崭露头角,自然是我们希冀而且高兴的景象。然而,我们也看到,由于种种未曾预料而且主要并非来自作者本身的因由,还有为数不少的年轻作者不一定都有顺利地脱颖而出的机缘。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乃是为出书艰难所阻滞。出版渠道不顺,文化市场不善,使他们失去许多机遇。尽管他们发表过引人注目的作品,有的还获了奖,显示了自己的文学才能和创作潜力,却仍然无缘出第一本书。也许这是市场经济发展和体制转换期中不可避免的暂时缺陷,却也不能不对文学事业的健康发展产生一定程度的消极影响,因而也不能不使许多关怀文学的有志之士为之扼腕叹息,焦虑不安。固然,出第一本书时间的迟早,对一位青年作家的成长不会也不应该成为关键的或决定性的一步,大器晚成的现象也屡见不鲜。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及早地跨过这一步呢?
于是,遂有这套“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的设想和举措。
中华文学基金会有志于发展文学事业、为青年作者服务,已有多时。如今幸有热心人士赞助,得以圆了这个梦。瞻望2l世纪,漫漫长途,上下求索,路还得一步一步地走。“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也许可以看作是文学上的“希望工程”。但它与教育方面的“希望工程”有所不同,它不是扶贫济困,也并非照顾“老少边穷”地区,而是着眼于为取得优异成绩的青年文学作者搭桥铺路,有助于他们顺利前行,在未来的岁月中写出更多的好作品,我们想起本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期间,鲁迅先生先后编印《未名丛刊》和“奴隶丛书”,扶携一些青年小说家和翻译家登上文坛;巴金先生主持的《文学丛刊》。更是不间断地连续出了一百余本,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当时青年作家的处女作,而他们在其后数十年中都成为文学大军中的中坚人物;茅盾、叶圣陶等先生,都曾为青年作者的出现和成长花费心血,不遗余力。前辈们关怀培育文坛新人为促进现代文学的繁荣所作出的业绩,是永远不能抹煞的。当年得到过他们雨露恩泽的后辈作家,直到鬓发苍苍,还深深铭记着难忘的隆情厚谊。六十年后,我们今天依然以他们为光辉的楷模。努力遵循他们的脚印往前走去。
开始为丛书定名的时候,我们再三斟酌过。我们明确地认识到这项文学事业的“希望工程”是属于未来世纪的。它也许还显稚嫩,却是前程无限。但是不是称之为“文学之星”,且是“21世纪文学之星”?不免有些踌躇。近些年来,明星太多太滥,影星、歌星、舞星、球星、棋星……无一不可称星。星光闪烁,五彩缤纷,变幻莫测,目不暇接。星空中自然不乏真星,任凭风翻云卷,光芒依旧;但也有为时不久,便黯然失色,一闪即逝,或许原本就不是星,硬是被捧起来、炒出来的。在人们心目中,明星渐渐跌价,以至成为嘲讽调侃的对象。我们这项严肃认真的事业是否还要挤进繁杂的星空去占一席之地?或者,这一批青年作家,他们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星吗?
当我们陆续读完一大批由各地作协及其他方面推荐的新人作品,反复阅读、酝酿、评议、争论,最后从中慎重遴选出丛书入选作品之后,忐忑的心终于为欣喜慰藉之情所取代,油然浮起轻快愉悦之感。“他们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星吗?”能的!我们可以肯定地并不夸张地回答:这些作者,尽管有的目前还处在走向成熟的阶段,但他们完全可以接受文学之星的称号而无愧色。他们有的来自市井,有的来自乡村,有的来自边陲山野,有的来自城市底层。他们的笔下,荡漾着多姿多彩、云谲波诡的现实浪潮,涌动着新时期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伤,也流淌着作者自己的心灵悸动、幻梦、烦恼和憧憬。他们都不曾出过书,但是他们的生活底蕴、文学才华和写作功力,可以媲美当年“奴隶丛书”的年轻小说家和《文学丛刊》的不少青年作者,更未必在当今某些已经出书成名甚至出了不止一本两本的作者以下。
是的,他们是文学之星。这一批青年作家,同当代不少杰出的青年作家一样,都可能成为21世纪文学的启明星,升起在世纪之初。启明星,也就是金星,黎明之前在东方天空出现时,人们称它为启明星,黄昏时候在西方天空出现时,人们称它为长庚星。两者都是好名字。世人对遥远的天体赋予美好的传说,寄托绮思遐想,但对现实中的星,却是完全可以预期洞见的。本丛书将一年一套地出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作家如长江潮涌,奔流不息。其中出现赶上并且超过前人的文学巨星,不也是必然的吗?
岁月悠悠,银河灿灿。仰望星空,心绪难平! 1994年初秋
《我准备不发疯(中短篇小说集2016年卷)》的作者祁媛具有艺术天分,画作曾获“中国美院崇丽艺术奖”。她“画里偷闲也写字”,一时兴起拿起文学笔,“就停不下来了”。她觉得“好像在还愿,还谁的愿,却说不清,也无所谓,高兴就行。”这正表明,祁媛生来就是一颗要运用文学之光照亮世界的“星”。
祁媛已发表的小说,两年来不过十几篇,作品内涵大都涉及人生的“胡乱”。这跟她的年纪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或许唯其如此,更凸显个性的独特新奇。风华正茂,文采心思却娴熟老到,表明她的艺术才情,已经达到相当高度。
《我准备不发疯(中短篇小说集2016年卷)》的作者祁媛风华正茂,文采心思却娴熟老到,表明她的艺术才情,已经达到相当高度。
《跟踪》,谁跟踪,跟踪谁,跟踪结果会怎样?这悬念,能让读者生发意愿,也将随之跟踪下去。原来,是一名美术系毕业的男生,跟踪一位“绝妙美人”。《约会》,谁约会,约会谁,约会之后会怎样?这悬念,将让读者生发猜想,此次约会将有怎样的结局?他约会她“晚上十点老地方见”。本书还包含了《我准备不发疯》、《奔丧》、《美丽的高楼》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