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君求见拓跋焘时,拓跋焘刚刚命人把赫连明珠送走。
因为必须尽量保全赫连定和夏国的面子,那么赫连明珠绝对不能以“曾经做过陛下身边的宦官”这样的身份回归,所以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让赫连明珠重新换个身份出现。“赵明”这个小宦官,要渐渐在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听到素和君禀报五石散之事时,拓跋焘有些寒心:“陷害狄叶飞的人应该是熟悉我的大臣,知道我和崔爱卿厌恶五石散,所以才选择用此物引诱他。是因为出身寒门,所以心性和见识都不够吗?竟然被这样的东西所诱惑……”
“不,和出身无关,我怎么也沾染了那些士族的毛病……”拓跋焘自言自语,“花木兰也出身寒门,却并无这种弱点。那就是狄叶飞太自卑了……,,
这便是寒门出身的年轻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因为门阀混乱,朝堂中派系林立,寒门几乎都当着不人流的官职,出头比旁人更难,所以就越发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一找到机会,立刻拼命迎头而上。
在士族看来,这未免有些钻营之态,自然会对他们产生轻视。而寒门出身的年轻人因为找不到尊重感和归属感,要么变得偏激狭隘,要么就自视甚高,像贺穆兰那般中正平和的,确实极少极少。
拓跋焘知道当他表现出重视军中年轻人才,尤其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人才时,一定会动摇朝中的局势,引起无数人的反弹和打击报复,却没想到竞来得如此之快。居然连封赏的命令还没下,就已经出手了。
素和君一边观察着拓跋焘的面色,一边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为狄叶飞和花木兰说好话。“陛下,按狄叶飞所说,这东西是崔太常亲点的教他习字的门客所赠,看来这门客有重大嫌疑。现在还没人知道我们已经得知此事,理应把崔太常悄悄召来问一问,他应该还没有离宫。”
“说的也是,崔爱卿身边那群门客良莠不齐,迟早要坏事,我之前不好插手他的家事,现在得了这个契机,确实要清理清理。狄叶飞何其有幸,竟能得你的帮忙。”拓跋焘觑了素和君一眼,“怕是暗算之人没想过狄叶飞有你在后面出谋划策。不过狄叶飞大概还请不到你帮忙,是花木兰?”
素和君就没想能瞒过拓跋焘,当下嬉皮笑脸地说:“花木兰说一定会让狄叶飞戒掉五石散,不会让他毁了前程和名声,求我也不要放手。想到若他日我落难了,可会有人也帮我一把……哎,其实还是为了花木兰,陛下猜得没错。”
“你怎么跟个女人一般多愁善感起来了,在我身边,还有谁能让你落难不成?”拓跋焘啼笑皆非,“你命人悄悄把崔浩召来。狄叶飞嘛……”他冷了脸:“连年大胜,这些跳梁小丑也跟着水涨船高,竟担忧别人分他们一杯羹了。不给他们点教训,还以为我大魏节节获胜真是他们的功劳。若是他们举荐的人能用,我又何必苦心谋划。”
拓跋焘想了想,又道:“你去告诉花木兰,让她把这事闹大,最好让军中和高车人都为狄叶飞抱不平,崔浩那边自有我去说。很多人不希望崔浩和军中牵扯过甚,他收了狄叶飞本就扎眼,这下正好让他稍微退一退。”
素和君一呆:“陛下,如果这样做了,日后崔太常和花木兰就尴尬了,恐怕汉臣们……”
拓跋焘打断他的话:“花木兰是什么出身,怎么可能需要汉人的支持?她把崔浩闹得越下不来台,军中和鲜卑大族就会越支持她。我又不需要她入朝为官,她这性子也不适合这些阴谋倾轧,在朝中蹉跎只会废了。”
拓跋焘眼睛亮得吓人:“狄叶飞和花木兰是至交,如今我借她的手把这些牵制年轻官员之人连根拔起,对她也是一种保护。她出身太低,若不昭示天下我对她的维护,我怕哪一天她也和狄叶飞一样遭了暗算,毕竟,暗箭难防。”
“陛下这般看重花木兰,真是让我嫉妒。”素和君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挤眉弄眼道,“哎哎哎,再过几年,我看我也要失宠了……”
“滚滚滚,快给我跑腿去!”拓跋焘笑着骂他,“我现在就看着你烦!”
“真是自古只见新人笑,哪里看到旧人哭……”素和君装哭道。
拓跋焘也在微笑,可脸色突又一变:“素和君,是谁告诉你去找狄叶飞和花木兰的?”
“呃,是颍川王派人请我去帮花木兰。花木兰是他的旧将,他出手相帮很正常……”素和君的脚步突然沉重起来,有些不敢深想陛下问这个的原因。
“是库莫提?大概是我想岔了。唔,谋害狄叶飞的人大概想不到他连进宫都用这个,说不定只是偶然……”拓跋焘听到是库莫提之后,立刻把心中的想法推翻,摆摆手,“我只是问问,你不必多想。”
素和君只觉得脚步一轻,室内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
他推门出殿,被夜风一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原来刚刚出了一背的冷汗,现在被吹得刺骨生寒。
素和君低叹一声:“哎,怎么这般乱,希望别牵扯出无辜之人。”
第二日,京中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青年将军花木兰,竟然去了崔浩的府上闹事,不但打伤了看守门户的家将,还险些打死了一个门客。随花木兰同去的,有不少军中儿郎,还有古弼身边的侍官、若干家的小儿子。
而这位被人交口称赞为人正直德行高尚的虎威将军,竟是为了崔浩新收的弟子狄叶飞抱不平的。
一时间,原本就喧闹的平城被激荡得更加汹涌。
贺穆兰这个人,两世三生都和“张狂”扯不上关系。但为了狄叶飞,贺穆兰终于还是“张狂”了一次。
贺穆兰的政治智慧和拓跋焘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先前只想到也许是狄叶飞蹿起太快,引起崔浩身边小人们的嫉妒,所以故意栽赃陷害。可素和君带来的命令却让她了解了自己的浅薄。朝堂之争何其残酷,莫说是毁了一个未成名的年轻人,便是累世公卿的人家,若一时不查,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对于崔浩来说,收下狄叶飞这个异族混血几乎等同于他主动向寒门示好。这对于许多门阀来说都是不可饶恕的“叛变”,所以一旦狄叶飞出事,就算日后他想再亲近寒门,也不会有寒门子弟敢接受他的招揽了,毕竟有前车之鉴。
花木兰一旦闹开,崔浩“治下不严”的帽子就算戴上了,寒门士子和鲜卑大族会借此作为攻击他的理由。好处是他可以借此“清理家门”,从此专心政事,以后也少了门客的掣肘。
而对于贺穆兰来说,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一来,自古文人相轻,崔氏和卢氏压了众多士族太久。若贺穆兰真闹了,大部分文士不但不会讨厌贺穆兰,反倒觉得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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