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第一野战军部分身怀六甲的女军人因不便随大部队行动,组成了一支特别的队伍——孕妇队。她们自1948年秋至1949年7月,历时九个月,在队长陈大蔓的带领下,冲破敌人的围追堵截,历经重重艰难险阻,终于走出战争的硝烟,胜利抵达目的地。五十名孕妇全部安然无恙,同时诞生五十个新中国的同龄人。而警卫班的战士,则全部壮烈牺牲。
人民解放战争雄壮辉煌的大背景,诞生、死亡、母爱、亲情等,赋预这部作品以磅礴恢宏的气势和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作品人物鲜活,情节跌宕,既有史的浑厚,又有诗的情怀,具有强烈的文学魅力。
这是一部革命女性的爱情史诗。
1948年深秋,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大战即将来临。
某纵队护士长陈大蔓接到上级任命她为孕妇队队长的命令,她的任务便是把这些孕妇带出战争,并迎接新生儿的诞生。
在孕妇队,陈大蔓邂逅了一个又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性。她们中,有早年从事妇女运动的吴娘娘、冰姑大姐,有放弃优裕的物质生活投身革命的富家小姐刘雪鸣,有怀抱着满腔革命热情却不得不承受丈夫叛变革命的屈辱的王梅子,有插足别人的情感生活而受到内心谴责的女文工团员阿霞,也有纯朴善良却遭丈夫抛弃的大脚婶水莲,还有陈大蔓过去恋人的妻子孙志坚……这些经历不同却为着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革命女性,每个人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经历,也在革命的洗礼中经历着灵魂的蜕变。
作者以女作家丰富细腻的笔触,对革命女性的情感世界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绘与刻画,探讨了革命者的情感、伦理、道德问题,展示了战争的惨烈与生命诞生的壮观,女性的伟大与自我牺牲精神,演绎了理想、爱情、信念与尊严的命题,可以看做是新时代妇女解放的“圣经”。
尽管,50年后大蔓阿姨向后辈讲起那段往事时仍毫不谦逊地宣称自己是“久经战火洗礼的女人”,但是在1948年的那个深秋里,当她从自己身边行进着的那支军装一律用槐米汁染得黄灿灿的浩荡队伍中,发现一下子冒出来四五十名腹部凸起的孕妇时,仍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那时,华夏大地战火正酣。公元1948年——这是后来被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教科书称之为“革命力量同反革命力量进行大决战”的第二年。当时,大蔓阿姨正在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的某纵队卫生队担任护士长。她脚下踏着的这片古老的“三秦”大地,已燃起了浓烈的战火。这片诞生过华夏始祖的富庶土地,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一下子会集了分属两个不同信仰而相互敌视的国、共两支军队共55个旅——近40万兵马!它在片刻间就面目全非了:碾轧过木轮车辙的土路被弹片犁出了道道深沟;槐树、椿树拢抱着的古老村庄的墙壁上,嵌满了弹片;衰老的蒿艾被扫射得狼藉一片;烧焦的树根如同无家可归的乞丐立在村头……看见此景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发出一个惊叹:一幅祖先留下的完整的男耕女织图被撕碎了。
其实,被战火浸染的土地何止关中平原。在32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西北的贫瘠土地上,国、共两军摆开了决战的战场。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在此开辟了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西北战场。自国民党胡宗南集团于1947年3月对共产党的红色首都——延安发起重点进攻以来,兵力仅2.6万的西北野战军就担负起了与10倍于己且装备精良的敌手作战的重任。他们以劣势兵力与敌周旋,一步步改变了与敌人的力量对比,并适时地把战线引向国民党统治的渭河以北地区,实现了由内线防御转向外线进攻的战略转变。此举不仅挫伤了蒋介石从抗日战争时期就精心保留的嫡系军事集团——胡宗南集团的锐气,并紧紧将它拖住,使其难以抽兵于其他战场,为配合全国各战场人民解放军的战略进攻做出了重要贡献。
1948年4月21日,西北野战军向争取自由、民主的中国大众送来了一个更为振奋人心的礼物:延安收复了!
时局发展之神速,是包括对立的国、共两个政党的拥护者也始料未及的。那时的关中平原上,古朴的村庄和集镇几乎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庄重起来了。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赶集或串亲戚时步子也迈得格外谨慎了——或许,他们将去走动的女儿婆家所在的村口就站着荷枪实弹的军人;或许,他们常去卖掉一只猪仔或一筐鸡蛋用以换回旱烟叶子的熟悉的集市在某一个晌午就成了国军或共军的师部、军部,或是战区的领帅机关哩!坐落在关中平原上的那些数千年来不曾改变模样的小村镇,在20世纪40年代后3年里,真正是藏着龙、卧着虎哩!
此刻,在唐玄宗李隆基安息的泰陵金粟山边儿,也插上了一面红色的小旗帜——那里,驻扎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某纵队的卫生队。
那天,纵队卫生队的护士长——陈大蔓正在河边洗绷带,她抬起胳膊擦去溅在脸上的水珠时,就看见河岸上有一群穿着军装却凸着腹部的孕妇,被纵队供给部的同志领进了卫生队的窑洞。
她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她就匆匆漂洗净手中的那些绷带,拎起水桶赶回卫生队,走近窑洞的院子时,她听见办移交的同志对卫生队领导说:
“这批女同志是从绥远转过来的,都是首长夫人……她们的男人有些正在内蒙古打傅作义哩。”
大蔓没吭气。她离开围观的人群独自走回自己的窑洞里。在院外,她看见自己手下的几名女护士一个个冲她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天哪!打哪儿冒出来这么多大肚子女人?”女护士们议论着,惊愕压过了羞涩,“就是变戏法儿,也难从一个纵队里一眨眼变出这么多的孕妇来呀!”
大蔓本人也惊呆了!是呀,她从事军队医务工作10年来,从没见过一次集中起来这么多怀孕的女军人!莫说是战争年月,就是和平时期,想要集中起这么多怀孕的女军人,恐怕也不是易事。平日里她跟随纵队打仗、奔袭、救护伤员……她对这支劲旅的熟悉程度不亚于熟悉自己。她认识纵队里的大多数指挥员,了解这支劲旅的创建史和它的装备及战斗力情况,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支队伍竞能一下子冒出几十名孕妇来。
她的心被一种怪异的情绪侵占了。是的,在她看来,战争是不该与女人们结缘的。因为即使是“女权主义”者也不能不承认:从体质上讲,女人是孱弱的。
现在,当大蔓和女护士面对突然冒出的四五十名需要照料、侍弄的孕妇时,此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姑娘都被弄蒙了。
一整天,她们都束手无策。
就在此刻,大蔓被叫到纵队司令部去了。
接到通知的当天,大蔓就踏着被炸弹翻松的土路出发了。当时,统领这支纵队的首脑机关坐落在渭北土塬上的一座平常的宅院里。这支纵队在延安收复前就已经转入外线作战,在西北野战军彭德怀司令员的指挥下参加了连续向胡宗南发起的“宜川战役”、“黄龙战役”、“西府战役”、“澄合战役”……此刻,他们正遵照西北野战军前委会的部署就地整训。
大蔓眼前呈现的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秋季。渭北土塬往日那一如彩绘般斑斓的土地,此刻被战火抹去了片片金黄、片片雪白和油绿,秋田、棉田、菜园……在枪炮的扫射下只留下孤零零的秸秆儿坚挺着。一切成熟的、尚未成熟的果实,都在收割之前被决战于此的40万人马征作军粮了。征粮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比人们记忆中的“关中大年馑”更甚的粮价猛涨,连牲畜吃的料精——豌豆和麸皮的价格也冒涨了一倍多。秋收,将“埋伏”在这里的全部隐秘暴露无遗:战壕纵横,战车隆隆,摆兵布阵的人马远比割下的庄稼垛子更密、更稠……战车和炮火过后,光秃秃的谷茬地里腾地飞起遮云蔽日的灰雀子。惊恐的精灵们飞走时,口中衔着带有浓烈硭硝味儿的谷粒子……充斥于空气中的硭硝气和时刻闪现的铁锈般的爆炸光亮,让人不能不为沉睡于此的秦、汉、隋、唐数十位帝王的陵寝不安起来。大蔓想:“这些先逝的帝王在40万兵马的践踏下,一定受了惊扰吧?”
走在这并不灿烂的秋色里,大蔓无心赏景。因为在她人生的26个春秋中,几乎度过了26个同样被硭硝味儿熏焦了的秋季。
中午时分,她看见了那个在她心目中有着神圣意义的黄土夯成的院子。她爬上一道山梁,郑重地整理了一下军衣,然后就向那个院子走去。
她没有受到哨兵的阻挡。她猜想:这也许是纵队司令员特别安排的吧?她猜不出纵队首长将把怎样的任务交给自己,只撵快几步向一间撩开门帘的窑洞式房屋走去。与此同时,纵队司令员也闻声甩掉手中的钢笔向门外迎出。显然,这位在中国现代史上留下了英名的人物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她。大蔓被这种特别的迎接方式弄乱了方寸,进门就坐在一条空着的白条板凳上。她定下神来后才注意到,这里正在开纵队党委会议。她想起身退出屋子,可是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陈大蔓就这样参加了一回她一辈子不曾再有机会参加的高层军事会议。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