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慢养》编著者郭林春。

在提倡“中国梦”的同时，我们也别忽视农民也有自身的“梦”，也有自身的追求和利益诉求。在城镇化过程中，我们不要忽略农村的过去和哀伤，不要给农民带来伤害，不要挫伤他们的“梦”。

养梦是一个过程，也是一种修炼，养梦养的是气质，是修养，养的是气度和大气，大气才能成就大业。

《碎梦慢养》编著者郭林春。

《碎梦慢养》内容提要：小说以农民企业家清桂为中心，描写了苦竹村农民为摆脱贫穷争取富裕的奋斗历程，他们从思想解放到大胆创业，闯出了一条农民致富的大道，其中也遇到了种种艰难困苦，创业者之间也上演了一幕幕爱恨情仇。小说时间跨度较大，从改革开放一直写到当下，展示了农村生活变迁的宏大画卷。

野外皓月当空，繁星点点，虫飞草长。涛声依然哗哗，只有浪花一叠叠，闪着粼粼波光。大自然仍按规矩在运转，仿佛不懂人的喜怒哀乐，也不懂人情冷暖。

清桂在河边甩着石子，河里砰——落出浪花。他想把心中的忧愁和烦恼甩出去，却甩不开，反而越甩越苦闷。人生在世，这是他受到的最大的打击。

乡下人最怕的是戴绿帽子，世人最爱炒作的也是裤裆里那点事。清桂怎么也没想到，辛苦了一辈子，苦尽甘来，腰包壮了，儿子有出息了，恰恰家里又出事了。

清桂不想回这个家了，不想见到臭女人，也不想见福英，没有她一哭一闹，也不至于丢尽脸面。他想进城，就帮白灵母女做点事，把舞厅办起来，用挣的那点钱去养老，即使得不到白灵，租个房子，也比呆在苦竹坳强。他不想进那个屋，这日子怎么熬呀！

清桂又想，自己正是干事的年纪，赶上这大好时光，等着去养老，去伺候女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况等的是雾中花，水中月，一厢情愿的事。怎么办？空等，不等于折磨自己吗？宁愿去拼，也不愿虚度年华。他觉得根还在苦竹坳，叶落归根，这一生是离不开苦竹坳了。

清桂在亦梦亦幻中，恍恍惚惚走进了福生家。福生是他的侄儿，是接他的手当的队长，如今大队撤销，改为村，村民选他为村长。清桂配合他在村里搞土地承包，搞村办企业，搞加工厂，把村里的铁匠、砌匠、石匠、瓦匠、木工、篾工组织起来，到镇上去承揽业务，搞得红红火火。县委准备在苦竹坳开现场会，县委牛书记要求全县大力发展村办工业、乡办工业，大力发展经济。

福生见清桂大伯来了，两口子又是端茶，又是递烟。清桂盯一眼福生的女人，人长得俊秀，似乎苦竹坳的山好、水好，走进苦竹坳就成了美女。

快去给大伯做点吃的，打几个荷包蛋，冲一壶米酒，我和大伯喝几杯。

女人乖乖进厨房去了。福生给大伯点上烟，呛得清桂直咳，清桂猛吸几口，辣得喉咙痒，咳得厉害。

福生说：你不是抽旱烟的吗？

那家伙抽得牙齿发黑，满口痰，早就不抽了。

钱挣多了，也文明了！福生笑着说。

不是钱多了，谁不想挣得越多越好，我还想把苦竹河承包下来呢，行吗？

行，你承包下来怎么搞？

我想成立一个苦竹实业开发公司，到县里去搞开发，我当鸭头，行吗？

你当鸭头？城里兴这种职业？福生笑得眯眼。

不是做人肉生意的鸭头，听说城里只有做鸡的，还没听说做鸭的。做鸭头是你年轻人的事，我老了，谁会花钱雇我？

你老你有钱呀，大伯这种年纪，正讨女人喜欢，也是最有魅力的时候，不信，你去试试！

看不出，村长还是个好鸭头！

跟着大伯学嘛，我正想找你筹助资金，在苦竹坳大干一番呢！苦竹坳有资源、有廉价的劳动力，山上有树、有竹，河里有这么宽的水面，政府要求我们大力发展养殖、种植、加工业。

我们耽误了十年，再不大干一番，真的对不起乡亲！清桂说着，就忘记了烦恼。

你想怎么干？现在大家想干，就是缺本钱，你是大老板，能不能给村里借一笔？福生给大伯斟满酒，举起杯子对饮。

清桂连饮三杯，话匣子打开了，一边夹菜，填充肚子，一边挥动手里的筷子：借就不用借了，我当公司的头，小鸭、小猪由我买，各家各户去养，我与他们签订收购合同。苦竹坳养它几十万只鸭，养它十万头猪，再把村里的能工巧匠组织起来，加工的加工，贩运的贩运，让家家户户挣个瓶满缸溢，苦竹坳不肥得流油？

福生高兴得把酒杯碰碎了，大声喊着：老婆，拿碗来，今天高兴，跟大伯干两碗。

他们一人倒了一碗。慢！清桂挥着筷子，腮帮子鼓鼓的，他说：有言在先，钱我出，但不能白出，除了当实业开发公司的经理，我还得当个支部书记，那样才名正言顺，行吗？

行！我马上向镇里报告，正愁没个领头雁呢！

好！清桂捧起碗就喝。

福生说：先不急，你肚子饿了，先吃点菜，饱饱肚子。

清桂大口地吃菜，顾不上那么多斯文。福生的女人又端来几碗。清桂说：谢谢啦，不用炒菜了，别把我的肚子吃爆了！

家里没买什么好菜，对不起！女人又进了厨房。

清桂不敢看侄媳，怕眼睛走火，他问：你老婆叫什么名，她的手艺还不错呀！

叫韩月芝，是镇上的国家粮，人娇嫩，也能干。福生夸着老婆。

镇上的女人被你搞到了，你是先斩后奏，生米做成熟饭吧！介绍介绍，你怎么玩到手的？

我在镇里介绍经验，讲一口塑料普通话，惹得全场哄堂大笑。没想到出镇机关大门，就想拉尿，看到街边店的女人蛮漂亮，借故买包烟，就走了进去，拉了尿出来，韩月芝给我递上纸巾，我趁机抓住她的手，眼光就撞上了。她说在镇礼堂听到我的发言，说我很有头脑，有思想，不像个蠢子农民。这一来二往，她就跟着我到苦竹坳来了。福生有几分洋洋得意。

这么容易就占了便宜？清桂笑着说。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那么守规矩？

我没说错吧，生米做成熟饭，对吗？

福生笑着说：这年头全开放了，男孩女孩情投意合，你情我愿，不擦出火花才怪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变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形势了！

大伯，你还在想白灵吧？福生只问关心的事儿。

来，我们干一碗，今朝有酒今朝醉。清桂避而不答，端起碗又与福生干了一碗，他用衣袖擦擦嘴巴。福生忙给他递过纸巾，清桂摇摇手，人就缩到桌子底下。

福生忙喊：月芝，快来，大伯醉了！

月芝和福生把大伯抬到床上，福生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清桂不见呕吐，也不见大哭大闹，就扯开了呜嘟呜嘟的鼾炉子。

福生对女人说：对不起，你明天又得洗被子。

月芝娇滴滴地抱着福生，福生低头吻住女人，将她抱进里屋的沙发，将门一关，两人像馋猫一样玩开了。

福生自从娶了月芝，的确变了一个人，变得贪心，变得自信，也变得有思想了。他想，一个镇上吃国家粮的美女，能嫁到山里来，她图什么？图人，城里长得帅的男人多的是；图官，一个村长算什么屌毛官；图山水，还不到享山乐水的时候；图钱，如今只能饱肚子。如果不大干一番，确实对不起城里女人。

月芝不仅爱干净，还有洁癖。他们结婚的第一件事，月芝就提出到城里买个冲浪浴缸，买一个冲洗下身的坐便器。一到晚上，他们除了看电视、听歌，就是泡澡。两个人关紧门窗，拉上窗帘，脱光衣服在浴缸里泡，水花四溅，折腾得小屋轰隆隆响，也把苦竹坳折腾得人心沸腾，把男人们折腾得都想找城里女人，似乎城里女人最懂生活，最会享受，似乎城里女人最能激发男人的斗志和野心，最能激活乡下男人的自信和战斗力。

福生自从过上这种城里人的生活，变得有情调，也懂得讨女人的喜欢。人啊人，同样是一个人，处在不同的时代，处在不同的环境，说变就变了，说活就活了。福生变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甚至怀疑女人不是自己的女人。

福生也觉得老婆变了，她不像城里人那么清高，也不像那么好吃懒做，不仅能干会干，做什么事都比乡下人干得漂亮，同样是做出来的菜，红绿搭配，闻起来都要香些。她只有一点不好，就是洁癖，容不得男人在家里吐痰，也容不得男人不洗澡就上床。她怎么就容得下清桂大伯脏兮兮的一身往新婚的床上睡呢。

浴缸翻着浪花，冲浪声并不那么刺耳，唯有那女人亲嘴放嗲的声音却特别刺耳。

清桂转个身，又吭哧吭哧地打起了呼噜。他甜甜蜜蜜地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披红挂彩走进了结婚的殿堂……

窗外啁啾的鸟鸣，山里水淘饭——水淘饭——的鸟叫，把清桂从梦中牵出来。他睁开眼，身上盖的是大红的湘绣被面，除了刺眼的阳光，就是刺眼的情侣照，弄得清桂眼花缭乱。

清桂爬起来，看到衣服都没脱，脚上还有泥巴，知道昨晚喝醉了，还不知道怎么失态的。他咳嗽一声，打开门，看见福生在刷牙，月芝在忙着做早餐。窗外的一缕阳光照在灶台，照得女人的脸红扑扑的。

福生端着水，给他递过牙刷，问：没睡好吧？

睡好了，我昨夜闻着你们新婚的香味，睡得可舒服啦！难怪现在的人都追城里人，追美女，那感觉硬是不同。

你睡得像猪一样，一个晚上响个不停，弄得我女人一刻也没合眼。

你们昨晚睡沙发？

福生点点头，眼睛还有几分倦意。

你的城里女人遇到我这样的乡下人，不生气，不埋怨？清桂一边刷牙，口里含着泡沫。

没有啊！她只说房子还少了几间，若在河边盖一栋楼上楼下的别墅，多好！任你怎么折腾，就是开轰炸机，也互不干扰。

行呀，你怎么跟我想到一块了！苦竹坳发财了、富了，我们就在河上建大桥，在河边砌别野，让城里人眼红，让城里人嫉妒。

大伯，叫别墅，不叫别野。

我没读几句书，不认得的字只读半边，没关系，谁让我是农民！清桂笑哈哈的。

清桂并不以认错别字而自卑。那些年，农民刷牙被当成笑料，农民叫床当成稀罕，现在的农民把冲浪浴缸当玩物，把城里女人娶来当作享受，还要把别墅建起来当作天堂……农民不是要当官，而是要当老板；不是搞贩运，而是要办公司；不是为了谋钱，而是为了谋人……如今的农民也真是看不懂了！

当清桂与村民签订了一份份合同，大家就把希望和发财的梦想投给了清桂。

清桂用挣来的钱，为村民买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鸭子，一批又一批的小猪崽，还投资为他们建鸭棚、建养猪场。苦竹坳一时大兴土木，热火朝天。

当满河的鸭子浮在水面，宽阔的苦竹河变窄了。呷呷的叫声响成一片，把各家各户用竹梢、竹片围起来的地盘挤窄了，分不清是东家的，还是西家的。小鸭可以剪尾巴剪翅膀，或涂上蓝墨水、红墨水。鸭子长大就难舍难分了，有的故意投怀送抱，搞乱阵线，弄得主人常常为少几只鸭而吵架骂街，弄得男人、女人常常为鸭而走村串户，打情骂俏。

苦竹坳骚动了，骚动的苦竹坳也特别令人关注。听说市里的现场会也要在苦竹坳开，而且把清桂作为致富英雄抬出来，这是清桂没想到的。县委牛书记亲自来作会议筹备，县里的、区里的、镇上的头头脑脑来了一大堆，写报告的、搞典型材料的、搞现场的、搞会务的、搞保卫的，分成几个组，大报小报的记者也来了一大堆。苦竹坳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牛书记仍是那么精神矍烁，走路还是那么硬朗，听说他是个干实事、敢于说真话的好书记。他是奔六的南下老干部，提拔没份了，为什么也搞这种粉饰太平，搞这种花花俏俏的场面呢？清桂想不明白。

牛书记来到福生家，发现一个亮点，把福生家的浴缸和娶来的城里女人也作为一个参观点。

牛书记叫村组干部和各加工场、养殖场的人开座谈会，一起谈情况，给记者、秘书们提供材料。各家各户的竹椅子摆在坪里，围满一大堆人。

福生喜笑颜开地向牛书记推荐苦竹村的一个个典型，唯独没有介绍村支部书记。

牛书记问：你们的村支书呢？

福生摸摸脑袋，半天没作声。牛书记又问：是不是没有村支书？你们的支部活动也没搞？

福生说：有。支部书记王英六十多岁了，这几年呆在城里儿子家，村支部改选的事只好一推再推。

为什么不按期改选？笑话，一个村的支部瘫痪这么多年，你们当镇委书记、区委书记的搞不清，吃干饭去了！牛书记站起来训斥。

两个书记低头站着。镇委书记运生是新来的团县委副书记，他说：报告书记，我刚上任三天，失职。村里刚报清桂同志作为支部书记人选，我看就让清桂同志代理支书，他是这个村发家致富的典型，又是老板，能成为发家致富的带头人，您看行吗？

代理支书也行，你们按党章规定立即选举，不能闹政治笑话。没有党的领导，怎么引导和带领群众致富？党组织任何时候都应该充分发挥先锋模范作用，这是一条经验，懂吗？

行！马上批复。运生鞠躬九十度，转身对清桂说：牛书记点头了，你可以履行职责，大胆工作了。

清桂没想到真的升官了，升官是身份的象征，是资本的体现。吃饭时，福生把党员们召到一起，福生说明意图，大家举个手，就算通过了。清桂说话就硬朗多了。

牛书记给党员们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与大家凑了凑材料，就领着一班人参观现场。苦竹河是第一现场，那满河的鸭子像浮动的云朵，足有一、二十万只。鸭们见了这么多领导，一只只表演着滑稽的动作。清桂喊一声哟嗬嗬——鸭们扑扇着翅膀呷呷地叫着。

行呀！你这个支部书记还当鸭司令，指挥鸭子表演！牛书记笑着说。

参观的第二现场是二竿子家办起的万头养猪场。猪场办在山墈边，一溜的竹棚子。二竿子过去是好吃懒做的超生户，家里常揭不开锅，生下五个姑娘没吃没喝的，想送人领养，却没人愿意接。如今五朵金花长得桃红柳绿，身材窈窕，一个个都是养猪能手。二竿子的老婆三凤过去骂人不打草稿，数个三天三夜没问题，自从村里的广播和电视一响，她就没了市场，也没了观众。如今见到参观的领导，还晓得点头哈腰，让女儿们客客气气地为领导端茶递烟，还一个劲地夸：搭帮党的富民政策好，搭帮清桂为我们买了小猪，搭帮村民为我们建起了猪场。

牛书记点头笑着：好，好，这就是典型，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你们要善于挖掘一下三凤这番话的新闻背景。

大家一路参观，一路议论。清桂没想到，一个让自己富起来的计划，竟然带动了全村，竟然让三凤这种女人也活得有声有色。

参观的第三个现场是分散在各村民小组，也就是各家各户的竹木加工场、铁匠铺、织布房和传统的手工作坊。雕花的老头、绣花的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走一处有一处的新闻，看一处有一处的景致，旧时的王府大院又活起来了。清桂突发奇想，等有钱了，好好开发一下，不就是一处对外开放的古民居吗？清桂将点子闷在心里。

参观的第四个点是福生家的冲浪浴缸和他的城里女人。福生的城里女人却躲起来了。牛书记开玩笑：你的洋媳妇？

书记，我还没生崽，哪来的媳妇？福生说。

牛书记笑着：哎呀，我们北方把老婆就叫媳妇嘛！好，好，叫你的洋老婆出来说几句，一个城里姑娘为什么愿意嫁给你这个农村小伙子？

福生腼腆地说：报告书记，我媳妇脸皮嫩，见不得世面！

你告诉她，我们不是老虎，是把她树为典型，这就叫农村的新人新事，你懂吗？牛书记开导着。

好！我去找她。福生从春娥婶婶的鸭棚里找到月芝，左说右劝，才把她哄到现场。

韩月芝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一脸的桃红，不敢看人。

牛书记走近她，笑着说：难怪你老公说你脸皮嫩，真的是个美人呢！

月芝红着脸：书记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想请你谈谈，你这么漂亮的城里姑娘，怎么就嫁给一个山里的穷小伙？

月芝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用普通话说：我觉得他人好呀，他会追人，会痛人，会挣钱。如今农村人也可以买白花花的大米，哪还嫌弃什么吃农村粮的？我觉得只要人老实、勤奋，就比镇上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强。

对，城里姑娘有眼光，看中的是人，看中的是爱。可是，农村的臭厕所、臭马桶、臭水沟，你不嫌弃？书记不解地问。

农村卫生条件是差些，这是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也是城乡差距。但是苦竹坳不错呀，山青水秀，有电灯，水从山上用竹枧引过来，比自来水还清亮。

你家里装个冲浪浴缸，就是为了浪漫浪漫？有记者问。

月芝红着脸说：不可以吗？

牛书记说：福生，你谈谈感受？  福生说：老婆爱干净，我每天和她泡泡澡，真的蛮舒服。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不一样！

对！他们俩说得好，农村不仅要致富，农村人也应该追求城市化生活，这就是新农村建设的目标。

福生不错啊，不仅追到了城里姑娘，还享受着比城里人浪漫的生活，你真是福生，名字取得好！

苦竹坳还不通公路，没有电话，电灯也是时亮时灭的小水电，哪年能过上城市化生活？清桂摸着脑袋说。

实现这些目标得慢慢来，碎梦也得慢养，哪能一口吃成胖子？牛书记踱着步，扬着手说：苦竹坳就是改革开放的好典型，你们动起来了，干起来了！如果全县农村都动起来，全国的农村都动起来，都像苦竹坳人一样甩开膀子干，农村、农业的现代化还会远吗？

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清桂、福生和韩月芝被记者们团团围住……

冷落在鸭棚的春娥此时却无法控制自己，像疯了一样，拿着铁锹打得棚里的鸭子呷呷呷乱飞乱窜，有的鸭子削去头、有的削去翅膀，尸横遍地，有的在挣扎，有的在抽泣。

牛牯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听到鸭子的惨叫，他跑出来，抱住发疯的嫂子，春娥将铁锹往他头上劈。牛牯眼疾手快，抢过她手中的锹。

春娥倒在地上又哭又闹，嘴里嘟咙，听不清骂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一样地闹。

牛牯抱她起来，劝她想开点，不要折磨自己，就是劝不住，反而嚎天哭地，闹着去死。

福英知道撞了祸，怪自己嘴巴臭。她看到牛牯抱起春娥，春娥在地上又滚又闹。她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由恨这个女人变成同情、可怜。

福英是想抓住把柄，让牛牯和嫂子出出丑，那么自己和清桂的事就可以光明正大，既可以当老板娘，也免得做小二，总看嫂子的脸色。没想到，清桂对自己却像仇人一样。

福英也想发疯，早就憋不住了，与牛牯貌和心离，分床睡，不理他，也不做饭，心里憋着一股气，脸上僵硬着。她抱着福娃出逃过几次，每次都被牛牯抓回。牛牯不再打她，知道女人打不得，伤了她的心，就再也热不起来了。

牛牯最难熬的是晚上，憋得太难受。没想到女人竟然可以忍受这么久。没有男人的滋润，没有家的和睦，牛牯发现两个女人的脸色失去了光泽，像霜打的茄子，脸也变歪了。

当雄鸡唱响，牛牯是憋得最难受的时候。他爬上福英的床，不赔礼道歉，就想凭牛劲霸蛮，用武力戳向女人，让女人乖乖配合。福英却不买帐。牛牯鼓着两粒牛眼睛，女人也不看他。

福英此时看到春娥往地上滚，身上脸上都是鸭血，实在看不过意，上去劝：嫂子，是我对不起你，我赔礼。

春娥又哭又闹：老天爷，你长眼，你收了这个狐狸精吧，我不想活呀！

春娥突然向福英扑去，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福英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撕打起来。

牛牯给自己的女人搧了一耳光，骂着：你给我滚！

福英像疯子哭着、喊着，与男人打起来。

清桂和福生听到远处的哭声，疯狂地往这边跑，牛书记也听到了哭声，一群人跟着疯跑。

他们看到一地的血，看到疯了一样的两个女人，记者们用镁光灯照着。鸭群受到惊吓，呷呷呷地往河里逃。

清桂抱起老婆往屋里移，女人又捶又打，又哭又闹。清桂将她往床上一丢，扯起盖被盖住女人。

春娥像疯了，将红绸被面撕成一条条。

清桂看着女人疯，说：你要疯，要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疯呀！

春娥骂：臭流氓，给我滚！

清桂被女人一头顶出门，门叭地关上了。一摊子人关在门外，怎么敲门，春娥不理不睬，不哭也不闹，躺在床上出粗气。

牛书记将清桂拉到一边：你怎么欺侮她了，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还怎么当书记，怎么当全县的典型？

清桂低着头说：书记，对不起，我不想多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保证开现场会时不出洋相。

牛书记看看这么大的鸭棚，看看上万只鸭呷呷叫着，看看惨死的一只只鸭子，看看地上一摊又一摊的鸭血，他摇摇头，不解地问：你女人这么能干，应该是发家致富的典型，怎么会伤害无辜的鸭子？

清桂打开鸭棚的门，放生的鸭子没命地逃，呷呷呷地叫着起飞，落满了一河。

清桂往人群里钻。记者追问：你老婆是养鸭能手，她为什么像疯了一样残杀自己养的鸭？

清桂摇着头：别问这些，我搞不清，你们去问她！

你为什么免费给村民提供种鸭、种猪？

我听到广播里天天喊改革开放，喊发家致富，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农民没多少活干，闲不住，政策又允许，就干上了。没想到一干就上瘾，一玩就想玩大的，别人说广东来钱快，我雇司机去跑了几趟，还真的挣了大钱。钱放在袋里痒痒的，天天担心被偷被抢，就想玩个更大胆的，与福生一合计，玩出了一个苦竹实业开发公司，我当起了老板，一口气给村民买回十万只小鸭，买回二万头小猪，让愿意养的村民与我签合同，免费为他们提供种鸭、种猪，我负责销售，苦竹坳的村民就像疯了，一个个跟我玩起来了。

听说你雇了帮工，这跟地主雇佃农是不是一回事？记者问。  清桂答：我和老婆忙不过来，牛牯和他老婆又没事干，肚子还吃不饱，我们像兄弟，说一声，他们就住过来了。我挣了钱，也有他们一份，很好的呀！这与过去的地主不同，地主是剥削，佃农只能做苦力，哪能像人一样的生活。牛牯在这像在家一样，我们抢着干活，两口子干得可欢啦！不信，你们去采访采访他。

记者们往牛牯家里跑，见他们正在看新闻，福英抱着小孩往门外走。记者给福英抢拍镜头，拉住她问，福英摇头：你们去问他吧！

记者、秘书涌进屋，问：你天天看新闻？

牛牯显得不慌不忙：对，不看新闻怎么知道党的政策，怎么知道天下大事？

不错呀！请问你，你帮清桂打工觉得委屈吗？记者问。

没有委屈是假？谁不想做老板？党的政策好，我不仅幻想做老板，还想做大老板，也想与清桂比拼，降降他的霸气！

记者问：他这次免费为农户提供小鸭、小猪，你怎么不加入？

这不是玩一种剥削的圈套吗？我为什么要钻他的圈套？我是有文化的农民，比他年轻，要干就自己干，就凭本事，我不信比不过他？牛牯说。

好呀，有志气，苦竹坳又多一个老板，预祝你成功！记者说。

我是黄瓜打大锣，少了一截，没资金，响不起呀！牛牯摊开双手。

牛书记向他走来，说：你想大干，不错啊，没资金好办，可以找清桂支书借，可以找镇信用社借，资金不是问题，我帮你！

牛牯拉住书记的手：政府可以担保为我贷款？

当然可以，你只要讲诚信，守信誉，有借有还，信用社就会为你提供农业发展贷款，县委近期研究，准备向全县农民提供贴息贷款。牛书记招手叫来镇委书记，并向运生打了招呼。

牛牯说：谢谢！有这么好的政策，有书记的支持，我们还怕什么？还有什么不敢想、不敢干的！

牛书记拉开嗓门：大家听到了吧，这就是一个农民的心声，是那些年吃不饱、讨不到老婆的农民的心声。如今的农民不仅天天听广播，看电视，关心国家大事，关心致富发家，还想干一番大事业，闯一片新天地。不错，真的不错！这就是参观的第五个点，是苦竹坳的农民党员清桂和他老婆最早办起的十万尾养鸭场，如今又办起了响当当的联合公司，走牧工商、农工商产业发展的路子，这就是中国农民闯出来的一条新路，是中国农村发展的一条新路！

场内的掌声热烈，记者忙着抢拍镜头。

牛书记大声说：苦竹坳是老典型，我在这里开过两次现场会。那些年，他们就敢于搞副业、种棉花，后来在山里拦坝，县里在这修起苦竹水库，如今他们又带头发家致富，山里农民有致富的大野心，发展的大思路，县委、县政府大力支持你们，扶持你们，让你们都成为专业户，成为大哥大！农民兄弟，甩开膀子干吧，我看苦竹水库不久就可以改名为天堂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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