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提过我爱我们坂仔村里的赖柏英。小时候儿,我们一齐捉鲦鱼,捉螯虾,我记得她蹲在小溪里等着蝴蝶落在她的头发上,然后轻轻的走开,居然不会把蝴蝶惊走。我们长大之后,她看见我从上海圣约翰大学返回故乡。我们俩都认为我俩相配非常理想。她的母亲是我母亲的教女。她已经成长,有点儿偏瘦,所以我们叫她“橄榄”。橄榄是一个遇事自作主张的女孩子,生的鹅蛋脸儿,目似沉思状。我是急切于追求新知识,而她则坚持要孝顺祖父,这位祖父双目失明,需要她伺候,片刻不能离。她知道在漳州我家什么都有,最好的水果、鱼、瓜,美丽迷人的山。后来,长衫儿流行了,我姐姐曾经看见她穿着时兴的衣裳,非常讨人喜欢。……”——摘自本书。本书是林语堂为初恋恋人的美好回忆而作,一幅幅淡淡的画面如清风般,萦绕在我们眼前。
天还没亮,新洛高大的身子蜷伏在白色的床单上,脑子里一片茫絮杂乱。床上罩着一顶白色的细网蚊帐,帐子挂在彩球似的圆形竹框上曳曳垂下。在这新加坡炙热的夏夜,他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短裤,身上盖着一块长约四尺,对径一尺的硬枕头,有人叫它是“竹夫人”。既可以避免肚子着凉,也可以用来搁脚,比起薄被单盖在身上黏嗒嗒的要舒服多了。
由于整夜都没睡好,新洛照例伸手掏了根香烟点上,睡眼惺忪望着窗外的走廊。廊内草帘半卷。街道上仍然灯光明亮。不远处就是新加坡港外的珠灰色大海,此时港内的海面,浮云洋溢一片宁静。平时到了五点左右嚣叫齐唱的海鸥,此时还没开始活动呢!
拉出塞在床褥子下面的蚊帐,把它卷起甩到床头板P1上,顶头的圆框也随之摆摇动荡。外头的空气正凉得沁人,再过个把钟头炙热的阳光就将辐照大地。到时候大海便会像融热了的银层或像热玻璃镜子一样,照得人眼花缭乱。
新洛头痛得要命,嘴巴也苦涩难过……显然这是昨天晚饭吃得太撑的结果。黎明前半醒半睡,一切都显得有点缥缈、不真实……就连剧烈的头痛也变得麻木了。他知道过一阵子就会好的。现在连韩沁那异国烈酒般的一吻,也好像如梦如幻。四周的墙壁,书桌,半卷的草帘,甚至大海,都像梦呓中的幽灵似的,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幻而又缥缈不定的形影。
他感觉到,自己是完全不属于现在这种新加坡式的生活。并非他对这种生活方式感到倦怠,而是一则自己体力过旺,再则个性过于多愁善感,以致常使情绪无法稳定下来。所以他的叔叔——这间屋子的主人,才会说他魂不守舍。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