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园在中国园林和近代昆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补园出岫：张紫东孙女自述》是补园里走出来的最后一代闺秀张岫云女士的自传。书中所体现的补园的家风以及岫云女士身上反映出补园的好传统，如崇文、好学、自强、勤奋、不骄、不娇等等，不光可以烛照当下的“富二代”，同时也是具有普世价值的。

张岫云所著的《补园出岫：张紫东孙女自述》作者回顾了自己一生的经历，记录了补园张氏家族的兴衰荣辱的历史。岫云女士从十二岁住进补园，十六岁跨出补园，这五年里，她生活在祖父张紫东身边，受到良好的、正规的教育。她是补园里走出来的最后一代闺秀，她的自传《补园出岫：张紫东孙女自述》无疑可成为供史学家解剖的“活体标本”。

序

一 金色童年

 补园后裔

 暂居彭宅

 掌上明珠

 活泼女孩

二 灰色少年

 留居上海

 鬼门关前

 住进补园

 重返上海

三 银色青年

 约大学生

 工大教师

 回到同济

 留学苏联

 友谊长存

 难忘岁月

 留苏见闻

 苏联风光

 学成归国

四 红色中年

 农村四清

 “文化革命”

五 七道路

 重新工作

 五多彩晚年

 发挥余热

 国外旅行

 梦归补园

 补园雅集

 记录往事

金色童年

补园后裔

祖居清河。七世祖张诚声手工制扇为业，后经营山东济南名店“有容堂”及苏北盐场等。六世祖张肇培南迁定居苏州，发于晚清“同光中兴”。高祖张履谦（月阶）公（1838-1915），秀才，曾任户部山西司郎中，苏州商会总理等。他天资聪颖，热爱文化，尤擅书画，篆刻，昆曲。1871年购得汪氏旧宅，修建后，名为“补园”（今拙政园西部）。补园占地面积十二点七亩，南北约120米，东西约60米，充分体现苏州园林“小中见大”的特点，是中国私家园林的经典。布局以曲尺水池为主，有假山如云，名“云坞”，有卅六鸳鸯馆和十八曼陀罗花馆俗名“鸳鸯厅”。还有亭影如塔“塔影亭”，残荷听雨“留听阁”，登高望翠“浮翠阁”，石矶垂钓“笠亭”，风月自赏“与谁同坐轩”，斋楼倒影“拜文揖沈之斋”，卧虹临水“波形水廊”和隔墙观景“宜两亭”等十景。补园内充满诗情画意，是有形之诗，无声之画，虽由人作，却宛白天开，“借景”“对景”“叠景”组合出一首动人长诗和一幅美丽国画。中国昆曲与苏州园林密切相关，曲名与园林相系，曲境与园林更是相互依存，在形美之外有声美。昆曲身段细腻，文辞华丽，音节抑扬，与园林风景的自然、风雅、优美、精致，同是祖国文化的精粹。

补园前面是住宅，原是拙政园住宅的西部，两落六进，太平天国忠王在东中部办公，西部住家。现大部分建筑已拆，改建成新“苏州博物馆”，尚存“二楼”（博物院藏书楼）及东落花厅“鹤轩”、戏厅“花兰厅”、书房“鹤与琴书之室”、佛堂、祠堂等。较高建筑价值的大厅“亲仁堂”及补园西面“张氏义庄”和五进“保裕典当”已整体移建至南面潘儒巷。祖父张钟来紫东公（1881-1951）系月阶公独子张元谷长子，自幼过继给堂伯张君修。他生在补园，死在补园，是住得最久的“补园人”，秀才、京官（四品）、曲家、书法家。他勤奋好学，为人正直，尊孔孟，有较高文化修养，是补园长房长孙，在家很有威信。他表面严肃，思想活跃，接受西方文明，很开明。月阶公延请画家、书法家，根据文徵明《拙政园记》修建“补园”，长期任曲圣俞粟庐（1847-1930）为“西席”，鉴定书画、切磋昆曲（苏州曲家云聚补园），为子孙拍曲授艺。紫东公学曲有成，被誉称“吴中老生第一人”（少年俞振飞首次演出，祖父帮他配戏）。他潜心钻研昆曲，1921年与曲友创办“苏州昆剧传习所”，培养出“传”字辈昆剧接班人。

补园两位先辈为园林与昆曲两个世界文化遗产做出了贡献，补园曾是园林与昆曲的交汇地，庆幸补园后裔生长在这个热衷于园林、昆曲、书画、文物，热爱祖国文化的环境。祖辈是儒商，醉心于琴棋书画，征歌度曲，热心实业，广交文友，啸傲林泉。他们饱读经书，鼓励子孙读洋书，学西方技术。他们恪守传统，又乐善好施，取堂名为“亲仁堂”，建“张氏义庄”等。教育补园后裔为国为民做事，提倡“亲切、仁爱”为重，崇文崇教，热心公益事业。我父亲在补园度过少年、青年时代，后走出补园，投身教育工作。我在补园度过少年，在祖父身边生活，聆听过他讲家史、讲为人，要我们记住是补园后裔，要维护家属传统，不虚度一生。我虽也早已告别故土，离开补园，但祖父影响铭刻在心！

暂居彭宅

“一·二八”战乱祖父举家离苏州赴沪亲友处避难，1932年4月22日（农历三月十七日）我诞生在上海法租界“仁和医院”。祖父紫东公特施名“岫云”，出自陶渊明《归去来辞》中的“云无心以出岫”，意在山间突然飘出的彩云在战乱中来到我家，希望偶见的祥云能带来和平与幸福。从此补园后裔中有了朵“岫云”，苏州留园有“岫云峰”，天平山一线天有“岫云石”，岫云是个好名字。紫东公随他祖父月阶公母亲马太夫人、嗣母尤太夫人一直住在补园“大楼”里。大家庭人多事杂，1926年祖母病故后祖母母亲邀（女婿）祖父一房（长子、长媳、次子、小女）暂住过花驳岸邢家，她是南浔首富刘镛女儿，嫁与合伙人邢家，已定居苏州，代已故女儿主持了我父母婚事（如在补园完婚她不便插手）。战乱回苏州后我外公邀（亲家）祖父率子孙又暂住史家巷彭宅。外公彭友龙（1891—1936）大个儿，人随和，来自赣江彭氏第十八世，是彭氏祖孙状元的后裔。历代状元四十七名（唐九名、宋三名、明八名、清二十七名）。彭氏十世（祖父）彭定求清康熙十五年（1676）中状元，孙子彭启丰清雍正五年（1727）也中状元，实属难得。清代制度凡状元、大学士府前可竖旗竿悬旗。彭家曾有八根旗杆，是苏州宅前杆数最多的，号称“旗杆里彭”。外公三代单传，积累不少田地房产，分居在城中史家巷。他充分享受生活，20世纪20年代已去日本旅游，带回不少日本纪念品（我还留有一只带仕女水印的瓷杯）。母亲红木嫁妆也是中西合璧形式，新房陈设、壁灯、台灯等都是泊来品，挺时尚！

史家巷彭宅是典型苏州大型民宅，有三落五进，东西双备弄，东西双花厅等（已拆除建苏州刺绣厂）。只是后花园规模不大，有座四面玻璃的方厅，夏可乘凉，冬能晒阳，还有玻璃温室（大花房），种植春桃、夏白兰、茉莉、秋菊、冬梅等盆花。外公仅有一子一女，舅父彭望贤（思齐，1910-1965）娶留日教育家潘振霄长女，很久无子女。我母亲彭望苏（蕙心，1911—1991）小名“二倌”（苏州人喜欢称孩子为“倌”）。母亲出嫁后彭家十分冷清，欢迎亲家一起合住热闹。我外公、外婆和舅父、舅母依然住正落后进，祖父和小姑母住正落前进，伯父母住在东落后进，父母亲住东落前进，外公特为爱女再次布置新房。我不断地添弟妹，彭、张二家人丁兴旺，其乐融融。家有二位“老爷”，父亲是“二少爷”，我是“岫云倌”。苏州老宅院像一页素笺，简朴的青瓦粉墙，简洁实在。高大的院落，错落有致的群落，没有虚张声势的构图、争奇斗艳的色彩，宁静、舒适。正落沿南北中轴线布置门厅、大厅、堂楼等，侧落有花厅、书楼等，一进进构成相对封闭、安全的良好居住生活环境。史家巷彭宅虽大，但不张扬，正落后进堂楼更为含蓄荫敞。1937年日寇进城大肆抢掠，家人都去上海避难，由老仆陈福留守，他伪装后进人口，未被日军发现，躲过一劫。其他各进日本鬼子用刺刀把红木家具抽屉撬开，皮箱划破，镜子打碎，细软卷走，极尽其破坏之能。2006年《苏州名门望族》书中说：“史家巷彭宅的建筑颇为精致，大厅前三面皆廊形成四合院，屋后部有一密室，密室内更有一小密室。”所谓“密室”，那是外公、外婆卧房，只是在后进堂楼西边上，不易看到而已。

P1-9

2008年夏天，原人民日报社总编辑，时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的范敬宜先生在读了张岫云、张瑞云姐妹俩分别编著的《补园旧事》及《补园旧事续编》两书后，十分激动。因为，他由此看到了家乡的一道带有鲜明苏州个性色彩的入文景观。岫云女士从十二岁住进补园，十六岁跨出补园，这五年里，她生活在祖父张紫东身边，受到良好的、正规的教育。她是补园里走出来的最后一代闺秀，她的自传无疑可成为供史学家解剖的“活体标本”。

我与补园张氏的结识较早。我在园林管理部门工作时，常与园子的管理员一起值夜班。游客散尽，大门关落，偌大一座园林就这么三两个人，与白天熙熙攘攘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每每在这时候，我会竖起耳朵，去捕捉风从树梢中穿过的行踪，也会静下心来，去想那些白昼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例如，原先这园子里的主人是怎样生活的？他们会不会像西方贵族一样，在家里举办舞会、party一类的文化活动？他们的后辈现在四散在哪里？他们会不会留恋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家园？诸如此类的问题常盘在黑夜的脑子里。有一天，我突然接到通知，要与一位补园的后代会面，她就是补园三朵云中的大姐岫云。当时我就想，可以寻机“采访”她，但转念又担心，人家是从补园里走出来的最后一代闺秀，可能会十分矜持的。不料，见面后，才发现她性情十分爽朗，还极风趣。她倒与我交浅言深，滔滔不绝讲了很多在补园时的趣事。言谈间，她捧出了《补园旧事》书稿。约我为之写序，这对我来说，是正中下怀的事。我读了书稿，觉得当下抢救这些资料，是一桩十分迫切而有意义的事。各个园子都在筹备园史陈列，这些有血有肉的资料，弥足珍贵，于是，便欣然命笔。《补园旧事》出版后，岫云和妹妹瑞云不知老之已至，奔波于京都与申城，搜索于档案馆、博物馆、图书馆，汇集了一批珍贵的史料，出版了《苏州昆剧传习所纪念集》《补园旧事续编》等。她们又联络了昆剧界的名流，创意翻印她们家藏的《昆剧手抄曲本一百册》，得到文化部的专款支持，全套影印出版。我出于对补园张氏家族的兴趣，也都参与其事。

六年来与岫云、瑞云两姐妹的交往中，知道了许多补园的故事，和她们成了朋友。同时，我又走进了补园这深深的庭园。补园是现在的拙政园的一部分，位处西隅，与中部隔而不断，也是拙政园里的精华。这个园子是岫云女士的高祖张履谦修建的。张履谦，祖籍山东。他是个商人，然志趣高邈，在从商之余，倾注心力于文化建设。1 877年他以六千五百两白银购得忠王府西部汪氏旧园宅，请来著名书画家，悉心研究文徵明《拙政园记》，参考原址原样补造了旧观，历时十五年。由于园中的大部分景观是“补”出来的，张履谦便名这座精美的园子为补园。他在自撰的《补园记》里说得很明白，他为民族文化拾遗补缺，为的是让优秀的文化“以永其传”。

张紫东身上有着他祖父履谦公的遗传基因。当他看到昆剧即将失传，就倾全力来挽救，发起创办了昆剧传习所，培养了传字辈，使昆剧得以薪火相传。这件事的重要意义就在于：他祖父把补园建设成为江南的昆曲圣地，那毕竟是官僚、士绅关在高墙深院中的自娱自乐的奢侈品，而他则走出补园，把昆曲的传承作为一件社会事业去做。尽管他已经失去了他祖父所拥有的经济优势，而昆曲也已滑落到近乎湮没的地步；他还是义不容辞地挑起了这副重担。这缘于他对昆曲这高雅文化的认识，实在是太深刻了。

由于补园张氏家族几代入的努力，使补园在中国园林和近代昆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补园先辈为这两个世界文化遗产作出了杰出的贡献。这是岫云女士华丽人生的重要的经济、文化背景。这一个大家族有一处很重要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把寻找文化身份的认同，看得比赚钱更重要。他们非常看重自己“读书人”的身份。高祖善贾好儒，用自己丰厚的商业利润，养了一批社会上的文化精英，从事文化的享受与生产，使补园成为当时江南沪嘉杭文人会聚的“文化高地”。刚解放时，户籍民警上门，问张紫东是做什么的。他径直答道：“我么，是读书人。”看来，他确是一辈子以读书为业的。他一生读书、编书、藏书、习字、唱曲，有很高的文化修养。他给三个孙女都起了书卷气十足的名字：岫云，缦云，瑞云。“岫云”，出自陶渊明的“云无心以出岫”；“缦云”，出自尚书大传中的“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瑞云”，出自杜牧的“瑞云辉映汉宫紫，春光绣画秦川明”。个个有出典，字字有来历，很有些“江西诗派”的味道。

他们不是无限地去积累物质财富，而是无限地崇尚文化，舍得在文化上消费，在子女的教育中投资，造成家族文风的蔚盛。在清末民初，苏州出现一批这样的家族，近代许多杰出人物从这些家庭里走出来，张岫云便是其中的一位，她是补园后入的又一个代表。她从一个享受荣华富贵的小姐，从民国走进新中国，转身成为新中国第一代大学生、当时的最后一代留苏生。继后，是风雨历程。身处政治局势的剧烈变动，面对个人的逆境与困苦，她凭着一片正直的知识分子的良知，与时俱进地，成功地完成了一个个美丽的转身，成为了社会主义的新型的知识分子。年代是不可复制的，但是，她人生的历练，其经历是值得怀念的，丰富的经验更是值得汲取的。

岫云女士回忆童时在补园的生活，有一种如歌随风舞伴月般的心情，她很留恋补园，但没有重新占有的欲望；她由衷地庆幸名园亏得由政府接收，又有园林管理部门精心管理、养护，才得以完整保存。她敬重祖上创下的这些有形的物质财富，但更珍重高祖树立、代代相传的精神、文化财富。她的大家庭里，现在有十四个“同济人”，其中六人继承了父业，在同济大学教书。瑞云女士是北京大学的教授。在问清老教授家里，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补园的家风以及岫云女士身上反映出补园的好传统，如崇文、好学、自强、勤奋、不骄、不娇等等，不光可以烛照当下的“富二代”，恐怕还是具有普世价值的。

(作者系原中国昆曲博物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