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就是过人，闯关东来的人都有这个信仰。”

“爷爷辈讲述的故事，我有责任留给孙子辈。我就是个二传手。”

“我写的时候就一个念头：中国人做龙太假了，要人人做老虎，谁敢欺负你？”

东北，清廷眼中的“龙兴之地”。盛京围场，清王朝的“禁中之禁”。

《关外》勾勒了东北雄浑的历史全图，如同黑土地般厚重的往事，在作者笔下，开出了靡丽的记忆之花。

一根突如其来的金条，

一张痛彻骨髓的照片，

一封惨绝人寰的家书，

一碗要命的猪肉炖粉条……

老金夫妇搭救了一个形迹可疑的落马汉子，此人便是日后声威赫赫的东北王张作霖。金家的命运从此改变……《关外》以赵、金夫妇为主线，以老虎窝小镇和安城县为场景，彰显三个家庭三代人的命运与爱情，艺术地展现雄浑的自然景观、炽烈的关东风情，全景观描绘当时农户、商人、官吏、医生、教师、军警、学生、劳工、乞丐、娼妓等各个社会层面，既有弥足珍贵的史料、人文掌故，又有轶事旧闻，还有占卜者的谶言、闹剧的离奇……堪称包罗万象的旧东北百科全书。

全书以清末盛京围场移民为开端，至1948年东北农村土改为止，跨越民国初年、伪满和国共内战等历史阶段，着重揭示日本军国主义对东北长达四十年的渗透、侵略和掠夺，诠释了昂扬奋争的民族之魂。行文雄健凝重，笔触纵横开合，尽现国难家仇、人生百态、男女情欲，谱写了黑土地气势恢弘的生命壮歌。

老金夫妇万万想不到，他们搭救的竟是辽西惯匪，日后声威赫赫的东北三省督军、大帅张作霖。

老金女人挎着篮子，去地里给男人送饭。抬眼望去，高远的蓝天上一队瓦块云整齐地排列，从东北弯向西南，犹如雄奇诡异的巨蟒，又仿佛斜跨大地的桥。路边的红蓼花干枝百条，红波粉浪随风涌动，原野静悄悄的。走着走着，一大群白鹤骤然腾空而起，随后是遮天蔽日的大雁和野鸭。凌乱的羽毛从半空飘落，雁鸣鹤唳不绝于耳。

女人迟疑了片刻，拨开红蓼丛向河滩走去。草甸子上没有路，却清晰地印着马蹄的痕迹。女人更觉奇怪，拧着不甚灵便的小脚，边走边张望。一处水洼拦住了去路，女人想绕行而过，低头之际，猛地发现有人躺在草丛里。她尖叫一声，差点扔掉了饭篮子。女人手捂胸口，好久才缓过神来，扯着嗓子大喊：“老头，老头，老头子……”

老金正在为大鸟们的喧闹而疑惑，忽听女人的呼喊，以为遇上了野兽，抄起锄头就跑。灌木刮得衣褂刺啦带响，脚下的泥水飞溅。一见是草窠里躺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儿。他一手拄着锄头，一手去探那人的鼻息，说：“不碍事，还出气儿呢。”

夫妻俩合力去拽那人，不想身下露出一只手枪。女人失声道：“哎呀，他有枪啊！”

老金心如惊鹿，四下张望，突然道：“你看，你看，那边还有马！”

顺着老金的手势，女人看见，一匹枣红马从柳树丛后探出身来，马耳竖立，一双大眼里满是警惕。女人想了想说：“不像是打猎的。”

老金顿了顿脚，说：“少哕唆，先救人！”

昏倒在地的人正是张作霖，这会儿工夫醒了。他极度虚弱，头昏沉沉的，耳畔回荡着女人急切的声音：“大兄弟，大兄弟，快醒醒！”

老金说：“呀，怕是饿的吧，快喂点儿东西！”

女人倒了一碗汤，一勺一勺地灌到张作霖嘴里。别看张作霖双目紧闭，其实内心紧张万分，又不敢去摸枪，只好这么躺着。马蹄声缓缓而来，越走越近，小心翼翼的样子。好马通人性，咴咴地打着响鼻，用湿润的嘴巴去拱主人。张作霖慢慢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了两张慈善的面容。他放心了，撑起身子说：“大叔、大婶，俺……”

老夫妻异口同声道：“吃吧吃吧。”

张作霖吃得又急又快，边吃边拿眼去瞄老夫妻。人吃饱了就有力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伏地叩谢。他浑身泥污血迹，满头草屑，说自己叫张雨亭，人称张老疙瘩，采药迷路了……

雨亭是他的字，张老疙瘩是他的乳名，张作霖没敢报自己的大号。

天上的云桥渐渐淡去，远处的雁鹤们徐徐而降。老金拉起他，说：“到家歇息吧。”

张作霖隐瞒了真实的身份。三天前，他们一伙胡子在威远堡附近活动，遭到官军伏击，兄弟们被打散了，仅有数骑突围，慌不择路之际，闯进了“盛京围场”。

盛京围场俗称大围场，专供清廷行围狩猎。这里原为叶赫那拉部落的栖息地，山峦起伏，水草丰美。叶赫那拉部落被努尔哈赤剿灭，方圆数千里遂成无人区，康熙七年始定名为盛京围场。清王朝视东北为发祥地，筑柳条边封禁。盛京围场沉寂了近三百年，榛榛莽莽，獐狍遍地，犹如天地初辟。太平盛世，皇帝每隔几年就要到此祭告山陵，演练骑射。原来的围场封禁甚严，驻兵把守，严禁樵采渔猎，违者格杀勿论。围场四周设有十二处卡伦把守，随着国力衰微，加之久不行围，边禁日益松弛，围场腹地渐生人烟。

张作霖等人不知东南西北，胡乱走了一天一夜。屋漏偏遭连夜雨，四下寻路之际，偏偏撞上了卡伦守备队。全仗马的脚力好，张作霖才得以孤身逃脱，惶惶如惊弓之鸟，急急如漏网之鱼，走得又饥又累。烈日当空，想去河边喝水，不料眼前一黑，栽下马来。围场深处人迹罕至，毒蛇猛兽出没，幸亏老天开眼，被老金夫妇搭救。

自称张雨亭的人收拾好褡裢，藏起手枪，在金家住下。老金用温水为他洗净伤口，撒上了大把的草炭灰。好在都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老金还吩咐女人为他换了身衣裳。马匹也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喂些细草细料。一连三天，张雨亭吃饱了就睡，身体恢复得很快。此人来路蹊跷，举手投足间有种不同寻常的干练。张雨亭说他家住新民县，是个兽医，专给牲口瞧病，劁猪骟马挺在行。为了自圆其说，张兽医大段大段地背诵《牛马经》，还说他爹就是兽医，医术实属家传。表演有些欲盖弥彰了，老金的疑心加重，更加惴惴不安。救人乃积善行德之举，老金却左右为难，深怕引火烧身。可退一步来说，倘若这人真是胡子马贼，更是得罪不起，唯一的选择只有恭恭敬敬，接神送神。

老金有一双儿女，大的是闺女，名叫翠儿，女孩子家腼腆，帮着妈做事，不大抛头露面。弟弟金首志年方十六，天生的捣蛋鬼。可疑的马匹和陌生人，引起了金首志的好奇。金首志打心眼儿里喜欢那匹马，从前看到后，从头看到脚。那马可真好，鬃厚裆宽，皮毛光润，宛若锦缎，浑身枣红，四蹄皆白，连嘴巴也是雪白的。若不是爹提防得紧，他准会牵马出去遛遛。当爹的有意不让儿子和来人接触，总是想方设法把他支开。金首志人小却有心计，悄悄凑了过去，问：“那马是千里马吧？”

张兽医咧嘴一笑：“还不是，算骏马。不过，俺这马可有名堂，叫做踏雪嚼云！”

金首志问：“赤兔马也就这样吧？”

张兽医摇头：“比不上，关老爷的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依我看，你才不是啥兽医呢。”

张雨亭哈哈大笑：“说的是，劁猪骟马，和卵子打交道有啥出息？”

金首志眼睛一亮，问：“啥有出息？”

张雨亭撇撇嘴，道：“乱世出英雄。”

“我知道了，你是绿林好汉？”

张雨亭又笑，说：“闯江湖的吧。”

金首志追问：“江湖有啥好闯的？”

张雨亭说：“嘿嘿，猪圈难养千里马，花盆不长万年松。”

“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吧？”  ．

张雨亭说：“咦？你小小年纪的，肚子有墨水哩。”

金首志也不客气，说：“念了几年私学馆。”

张雨亭称赞：“比俺强，俺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金首志还要说什么，一见爹进来，就乖觉地溜走了。

常言道“做贼心虚”，但凡走匪路的人都小心谨慎，不愿在一处久留。张兽医时刻提防，怕夜长梦多。第四天早饭罢，他擦擦嘴角说：“人得食马得料，二老救命之恩，容当后报！”

老金早就在等待这个时刻，终于忍不住问：“大兄弟，你是做啥的？”

张兽医说：“金大叔，就别问了，雨亭告辞了。”

老金磕打磕打烟袋锅儿，吩咐老伴：“给多带些干粮。”

在张作霖无数次逃生的记录里，这个清晨相当美好。清醇的气息在田野里弥漫，时隐时现的雾气在林间、河滩缭绕，远远近近的鸟儿婉转歌唱。老金夫妇一直送到门外。话别之际，张作霖笑着从褡裢里摸出一根金条，塞到老金手里。老金惊得跳起来，还没回过神，只见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晨光熹微中，老夫妻面面相觑，身体如剪纸般微微颤抖。金条仿佛燃烧的火炭，拿不得又放不下。老金呆了杲，说：“不是好道上的人！”

女人说：“我看是胡子。”

老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唉，土匪胡子义气才重呢。”

一回头，见闺女翠儿正向这边张望，满脸好奇，一双好看的眼睛扑闪闪的。

娘说：“你啥也没看见！”

爹说：“不该说的不说！”

神秘的张兽医彻底改变了金家的命运。他留下的那根金条，压得老两口心惊肉跳，寝食难安。女人怕得要命，这可是通匪啊，要是官府知道了，不砍头也得蹲笆篱子啊。老金心里怕，嘴上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事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传儿女，咱们不讲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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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字，乃是大自然和大历史赋予关东这方水土这方人的最显著标志。东北之大，需要有与其大文化相适应的大气磅礴的文学作品。《关外》为我们勾勒了一幅厚重雄浑的大东北近现代史全图，足以告慰大东北之魂。

——吉林省人大副主任，著名明清史学家、红学家 包秦

中国时空感知下的《关外》，以独到的历史眼光和现实触觉书写气势恢弘的人文长卷。

——《文艺争鸣》主编、著名评论家 张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