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诗人、剧作家克洛代尔对东方文化十分向往，1895年他以外交官的身份来到中国，并在中国度过了他生命中的十五个年头。本书是他将自己在中国的十五年中的见闻及感慨，以散文诗的形式，运用纯净、富有音乐感的语言精心描绘下来，使我们看到了西方人眼中的中国往昔的一个凝定的面貌。

克洛代尔对东方文化十分向往，，1895年他以外交官的身份来到中国，并在中国度过了他生命中的十五个年头。其间他游历了中国的许多地方，而每个地方都有令他迷恋之处。他怀着好奇心凝视着无数园林、宝塔、树木、泉水、寺庙、陵墓、戏台、节日奇观，以及经历了鸦片战争之后残破的中国底层社会相。古老国度的自然与淳朴让他觉的亲切，亲切得就像“前往观看上演自己编写的剧本”。

克洛代尔将自己的见闻及感慨，以散文诗的形式，运用纯净、富有音乐感的语言精心描绘下来，使我们看到了西方人眼中的中国往昔的一个凝定的面貌。

译者前言

序

1895-1900

 椰子树

 寺院

 夜城

 园林

 七月亡灵节

 海上随想

 世界名城

 戏台

 墓地-喧声

 大地

 符号的宗教

 榕树

 走向山野

 海潮

 唯觉寺

 十月

 十一月

 绘画

 静观者

 十二月

 风暴

 猪

 漂流

 门

 江

 雨

 游廊之夜

 月色

 梦

 炎热

 城市珍赏

 下水航行

 大钟

 陵墓

 水的哀愁

 夜航

 运河上的小憩

 松树

 森林中的金色拱门

 散步者

 这儿那儿

 家居

 从海上望陆地

 问候

 悬空屋

 泉水

 午潮

 海上风险

 关于光的想法

 园中的时辰

 谈大脑

 离开这片土地

1900-1905

 灯与钟

 天照大神的解放

 拜访

 米

 点

 祷祝未来

 万河节的一天

 金色季节

 融化

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我们终于走过了大榕树。这榕树像阿特拉斯似的稳稳地站在那儿，挺着弯弯扭扭的主干，还有肩膀和双膝，仿佛正扛着天宇的重担。树脚下有个小小的化纸炉，人们把凡是有黑色字迹的纸片都投进去焚化，似乎在给原始的树神敬献上一份祭文。我们转了个弯，换了方向，经过一条曲折小路——自从出发之后我们的脚步就一直随着这条路径——我们走进了满目荒榛的墓地。这时正是黄昏时分，金星，像一位默默祈祷的圣者，凝望着下方，太阳已渐渐沉人深邃的、半透明的水波。

日头昏黄，在它苍白色的光线下面，我们瞩视原野，整个墓地都蒙着一层像虎皮似的黄色杂毛，从下到上，我们的路径穿过这片丘陵地。涧谷的对面，峰峦重叠，纵目所及，坑坑洼洼，兔子窝似的，全是坟墓。

在中国，人们把死看得与生同样重要。人死后就成了一件大家敬而远之的东西，会作恶的神祇——阴森森的，叫人害怕。生者和死者之间的联系并未松散，礼仪如昔，并将永远继续下去。人们不时地要到祖先的墓园里去祭祀，烧香，放爆竹，供上米饭肴肉，用纸品的形式呈上名片，并用石头压好。死者的遗体被放在厚实的棺柩里，停在屋里很长时间，然后人们把它抬到露天里，或是权厝入圹，一直要到阴阳先生为他找到一块风水宝地，人们这才为他精心营建冥宅，以免死者灵魂不安，漂泊无依。人们往往在山腰那结实而从未开垦过的土地上为死者挖掘坟墓，而活着的人呢，反倒大群大群地给挤在涧谷下面，生活在低凹多沼泽的平原，而墓冢总是处在宽敞的地方，向阳佳境，极为开朗。

坟墓建在丘陵地上，其形若馒头，围绕死者砌上一圈半圆形石块，如大括号。死者仰卧其中仿佛人睡，坟墓中间部分隆起如块状：就是这样，泥土将死者拥人怀抱，与之俱化。墓前置有石板，上面镌刻着死者的称谓和名字，因为中国人认为别的灵魂，会偶一停留，念出死者的名字。石板的形状就像石头祭坛后部的条案，上面放着成对的诸色供品。死者家族的亲人们，每逢节令或忌日，就齐集在坟墓的石级和栏杆正面，向祖先表示敬意：这原始的象形文字记载着遗嘱。面前的半圆形建筑物就反映出这种祈求和愿望。

整个这片屹立在泥沼上的土地布满了又阔又矮的坟茔，宛如许多已经堵塞的井口。坟墓有大有小，有的简陋有的复杂，有新建的，也有些看上去跟旁边的山岩一样古老。大多都建在山顶，仿佛就在山脖子的褶皱中间：这块墓园的院场大得简直可容千人下跪膜拜。

我就住在这个墓园地区，于是，我从另一条小路，又返回到小山顶上我的房屋。

城区在下面，在宽广的、浑黄的闽江对岸。闽江，那深沉的急湍，在万寿桥的桥墩之间，汹涌地流过。白天，可见山野蜿蜒，环绕城邑，就好像我在上面说过的墓园井栏一样(飞翔的鸽群和一座寺院中的宝塔使人感到空间的无限)；奇形怪状的屋脊，绿树披拂的两座小山耸立在无数屋宇之间；江上，一簇簇凌乱的木排和尾闾藻饰得宛如绘画的帆船，顺流淌去。现在天色已晚：在我脚下，一点灯光冲破了夜晚和浓雾，我走过那条熟路，钻进丁苍郁的松树浓荫。我到达我的住所，这三倍大的大墓，因为青苔和年代久远，早已变得黝黑，好像古代的铠甲，斜斜地俯瞰着底下那堵充满疑忌的护墙。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谛听。

中国的城市没有工厂和车辆：这里，每至傍晚，在各种叫卖的市声寂静下来之后，惟一可以听见的嘈杂声就是人们说话的声音。我谛听的就是这个，因为一个人，当他不再去探求别人对他所说的话的意义的时候，就能更加精细地听见这种语言了。这里居住着近百万人：我在一片嘈嘈切切中谛听着人们谈话。这是一种滔滔不绝、进发作响的喧哗，倏然而来的加强音时时把它们划分开来，如裂楮帛。我有时想分辨音符和抑扬的音调，就像人们把手指按在正确部位上调谐一面鼓那样。这城市是否每天会在不同的时辰里发出异样的嘈杂声呢？我想实地考察一番。——这时正是晚间，人们正在互相谈说着一天里的种种新闻。每个人好像都以为就他一个人在说话：谈到打架、食物、家庭琐事、职业、商业、政治等等趣闻。但是世代相传的言语永不消失，当然也有无数个人所添加的东西。语言，如果一旦去掉了它所表示的意思，那么所残存的就只剩下声音载送的不可理解的成分了，如发音、语调、重音。既然在每个音之间彼此可以融合，那么，是否意义也进一步可以互相连通呢？而这种共同语言的语法又是什么呢？我这个死者的客人，久久地谛听着远方那片嘈杂声，发自生命的喧哗。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我走上归途，松林中高高挺立的树干更增加了夜的阴影。这时候，已经开始看见萤火虫，这草丛的家神了。好像在沉思中，心灵也迅疾地感受到这点爝火，这突如其来的迹象，你瞧，那微弱的亮光正在黑地里时明时灭。P45-48

香港和这些簇拥在港口的小岛，而今都到了我们身后，这么细小，人们简直可以把它们放进衣袋了。

但是当你用望远镜凝望这些岛屿，你总能清晰地看见那边的一切景色。

多少事物依然存在，只是而今我们把它都扔在身后。

夜里，当我们进入兄弟岛地区的时候，拉莫克灯塔总是在我们后面旋转。

从奥克桑七十海里到铁盔岛，这小岛得名于它形若铁盔的山冈。

从杜尔那布远远看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多德岛的三个亮点。

这么凄迷，人们都把它们掺杂在凌晨两点落下的暗淡星辰之中。

我心头紧缩，瞬息间又看见了在我左边出现的大小犬星的火光。

船上的机器正在恬静地工作，让我们跟大海一道安息吧。

今夜，直到清晨，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中国同眠的时刻了。

在我们身后，事物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去而停止存在。

这古老的世界，只有她有这么漫长而神秘莫测的世纪，十八省和四大地区的中国都在那末代皇帝统治之下。

从南到北有大块的平原、广袤的庄稼和吹过鞑靼大地的青色的风。

道台和轿夫的古老中国充满了垃圾、灯笼和鬼戏，

这惟一的木筏和无尽的往昔在一起，而我常常萦绕于往昔的边缘，我自己亦曾属于往昔，

因为深深隐没在它后面，我不能相信这一切已经终结!

我等待没有面目没有声音的骑士，展示那无法辨认的天书，

把我带走，挂在他马鞍上，穿越过浑黄的河水吧!

啊，让我最后一次跟我身后这充满欢乐和苦难的国度再见一面吧!

让我再看一眼福州，再作一次回顾和怀旧的访问吧!

我觉得有一大堆事物在招呼我，而过去我多曾忽略!

让我再看一看这遗忘了的伟大眼泪的源泉吧!

很晚了，天已断黑，但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我的家园；

我用手杖使劲敲门，有个人在地下室里略略动弹，应了声，

当他困难地打开锁，拉开那扇单薄的门扉的时候，

我的心跟这张突然闪过的陌生面孔和这个黑黢黢的门洞心心相印。

保尔·克洛代尔

1927年6月26日，巴黎

《认识东方》这本书是我好些年前在中国时所作的一些小小的景象描画。我是非常精心地写下这本书的，因为我在中国的那段时间生活十分清静。我写这本书就像一位钢琴家在演奏练习曲一样。这是我随兴所至创作的一组异域风物的剪影。

——克洛代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