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S城下了雪，一场多年未见的大雪，整个城里银装素裹。
2004年12月28日圣诞节后的第四天，是费一贝四十五岁生日。这天费一贝起得特别早，清晨七点钟当闹钟准时从卧室急促响起的时候，站在阳台上的他已经在寒风中静静地站立了近一个小时，几枚长长的烟蒂散落在棉拖鞋边。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像一尊雕塑摆放在那里。
费一贝爱人施丽雅此刻也在睡梦中被闹铃惊醒，这个过了年就四十七岁的女人，脸上透着成熟女人特有的妩媚，棕黄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圆润的肩头，只是白皙的颈脖上皮肤已经明显松弛了，显现出衰老的痕迹。此时习惯裸睡的她似乎还陶醉在昨晚一场春梦的满足中，不愿意睁开那双迷人的丹凤眼，只是慵懒地翻着身在暖暖的被窝里用右手摸索着费一贝的身体，可那一侧空空的，她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这么多年了，特别是冬天早上总是她先醒了，抱着费一贝温存一番起床：然后做好早点，热好牛奶，再叫他醒的，可今天怎么了?她噌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顾不得赤裸的上身，裹上厚厚的棉睡衣，快步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宽大沙发边的落地台灯亮着，透过长长窗帘的缝隙，她看见了费一贝熟悉的背影。
“一贝，你这是怎么了?”她打了个寒颤，带着几分惊恐问道。
费一贝似乎没有一点反应，人还是僵直不动。
“一贝，你到底怎么了?”她几乎是疯狂地叫了起来，双手摇着费一贝的胳膊。
“小雅，你看今天太阳多美!”他平静地说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出神地凝望着东边。
冬日清晨的太阳并不强烈，是积雪反射的惨白，阳光铺在费一贝的脸上，使他脸色更多地带了点阴森。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欢叫着从阳台边掠过。他右边脸上某根神经抽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回头望着她，顺势将她拥在了怀里。
“小雅，还记得十八年前冬天我们度蜜月时的情景?那天早上我们也是这样在阳台上看太阳，那是多美好迷人的一个清晨啊。”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闭上眼睛温情地靠在他的胸前。
那个冬天对于费一贝来说，可真是双喜临门，春风得意。一来他潜心创作的诗集《枯黄的书签》顺利出版，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稿费；二来他煞费苦心、疯狂追求的施丽雅终于答应嫁给他了。 在厦门鼓浪屿，费一贝特地找了当地朋友预定了一间位置绝佳的海景房，背靠万石山，海天景色，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入夜，枕着西海的阵阵海涛，费一贝和施丽雅尽情享受着新婚的欢愉，天色朦胧时分，他们就已相拥着在阳台上看日出，全然没有昨晚激情疯狂一夜后的疲惫倦意。
小岛的冬天默默无语，连海浪也是轻轻地拍打着沙滩，似乎在为蜜月中的爱人营造着静谧温馨的浪漫氛围。朝阳下的海滨在一夜温湿空气中弥散着海的气息，在海风的吹拂下，变得温顺、娇媚和净洁，没有人愿意去打扰它的清梦。海和天很蓝很清，晨曦透过薄薄的云层，温情地撒在他们身上。柔柔的海风带着丝丝的暖意，不时吹起她的长发撩拨着费一贝的脸。
其实，太阳是怎么慢慢从海平面上升起来的，他们几乎没有察觉，也并不在意。费一贝从背后温情地抱着施丽雅，把头埋在她那堆香香的黑发里，闭着眼睛感觉着爱人腰间细腻柔滑的肌肤，他轻轻拨弄开她眼睑上的发丝，吻着她的脖子，热气在她的耳垂边徘徊。她也一直仰着头，闭着眼享受着那份甜蜜。他双手一直一刻不停地认真捏弄着施丽雅那对坚挺而有弹性的乳房，她感到浑身有种被电击中后的麻酥感觉，两腿间热热的，胀胀的，湿湿的……突然间浑身颤抖兴奋了起来，耳边传来费一贝急促的喘息声，夹带着热热的气息。阳光下两人就像两片波浪一样在房间里波动起来，此起彼伏，富有节奏的美感；或者说像两束火焰，相互交融，各自向疯狂的顶点狂奔。 西海开始涨潮了，汹涌的海水，伴着呼啸的海风，狂野地漫上了沙滩，一下子冲塌了昨天沙滩上游人堆起的各种造型的沙丘。一直冲到这座宾馆石基上，溅起雪白浪花。
一阵寒风吹来，几片高处飞落的残雪滑进了费一贝的衣领，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这让他从回忆中醒来。十八年前那美好狂热的一幕，对他身体已经不会带来任何刺激和反应了，他那部位几乎没有一点点感觉。这些日子以来，阳痿的痛苦像毒蛇一样一直死死地缠绕着他，撕咬着他的心，让他苦不堪言。虽然中间他一度有所好转，但终究没有彻底根治。
不能享受床第之欢，费一贝的性之火熄灭了，天空没有了阳光，生活也是灰色一片，很多时候他宁可被打入地狱，换回男人的刚毅。无奈之下，他偷偷跑了好多家医院，各种各样的壮阳药没有少吃，钱更是没少花，可就是不见效。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在城东有个老中医专治这病很有名，有妙手之术。费一贝几经周转，总算托到了熟人，这才有机会登门求医。
在一条狭窄深幽的巷子尽头，没有阳光，有点阴森。费一贝怀着景仰和虔诚的心意轻轻推开老中医的门，屋子里昏昏暗暗的，也没有人。他咳嗽了一下，“有人吗?”他提高了嗓门喊了声。
“在啊!”一个身穿青灰色对襟棉袄的老头，手托着一根粗粗的水烟竹筒，慢悠悠地从里屋走出来。老人家带一副老式的铜脚圆型眼镜，髯须银白，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一看样子便是老中医无疑。
“你就是老李头介绍的，叫费什么的?”老中医说的是带有重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显然不是本地人。
“是是是，在下费一贝。”他弯腰躬背地回答道。
“对，对，我也想起来叫费一贝。”他回过身，在花梨木四方桌边坐下，用手抹了把桌面，便“咕噜咕噜”端起那根竹筒深深地吸起了烟来。
竹孔上小烟团一闪一闪的，映红了他清瘦的脸，一股水烟特有的清香开始在屋里弥漫开来。这玩意费一贝在南方的客家寨子里采风时见过，水烟筒身是用一尺多长，胳膊粗细的老竹子做成，上面还雕有各种花纹图案。竹筒身钻有一个小孔，小指粗细的小竹斜插在竹筒一侧，烟丝就搓成小团放在小竹孔上点燃。然后将嘴与半边脸贴近竹筒用力吸，烟就从小竹，经竹筒内泉水的过滤进入嘴里，再从鼻孔呼出来。客家人喜欢三五成群地围坐在高大茂密的榕树下，有时候就共用一个竹筒，你吸完一口，就传给他吸，边抽边聊，吞云吐雾，其乐融融。因为有空气在竹筒的水中过滤，所以抽水烟时，必然会咕噜咕噜响，听着那响声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悠闲散漫味道。“你就快进屋啊，来这里坐。”费一贝这才抬脚进屋，恭敬地在老中医对面坐下，眼神里充满无限的期待。P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