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小说以昆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为背景，描绘了具有浓郁潮汕味道的女子莲雾的爱情境遇。她的性格、心思、精神追求，却是目前大多潮汕女孩的典型。

痴迷昆曲的莲雾是个唯美主义者，像一支被时代遗忘的幽美惆怅的昆曲在深闺里寂寞自恋。因为对爱情有着洁癖，一直拒绝身边的追求者，执着于心中对神圣爱情的向往而不肯面对现实，因此，挣扎在物欲横流的都市，她的理想与现实充满矛盾和冲突，令她困惑、逃避。

一个偶然的机会，莲雾与形象健康、善良的紫杉发生感情，一旦堕入爱河，莲雾疯狂而不顾一切，完全失去正常的思辨能力，当她飞蛾扑火一样投身已有家室的紫杉，陷入进去的却是情感的沼泽。无望的爱情最后变成无休止的纠缠，烦不胜烦的紫杉为抽身退出，开始变得冷漠，暴露虚伪一面。梦想和爱情褪去了颜色，赤裸裸展现狰狞的面目，莲雾终于心灰意冷……

小说以爱情为主线，以昆曲《牡丹亭》意境为背景，刻划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失败，依然遗世独立的故事。

第一章 没有蔷薇的春天 

第二章 生存与生活不是同义词

第三章 被催眠的季节 

第四章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第五章 飞翔，然后下坠 

第六章 都付与断井颓垣

第七章 雾里的花谢了 

第八章 暗夜里开出花朵 

第九章 向着深渊的方向 

第十章 苟且，是一种堕落 

一生儿爱好是天然（代后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笛声和鼓声，牵引着幽怨静美的昆曲，乍断还连地缠来绕去。

她对着仿古铜菱镜，逼尖嗓子跟着CD唱，静慢低回的水磨腔缱绻缠绵，一个长腔呃呃呃地拖了好几拍。

她沉浸在《牡丹亭》惆怅的意境里，恍然入戏。蓦地，她看到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巴，它们的张和合，全都罩着无限的幽怨。她不由一惊，她唱的叹的究竟是杜丽娘还是她自己？有一天，她会不会也像伤春惊梦的杜丽娘，因一梦而亡？或者，她是因为太爱自己而死去；像那朵自恋的水仙花，迷恋水中的倒影，追随自己的影子而去？

自恋和自卑其实是紧密相连的一体。更多时候她是自卑的，永远对自己不满意，永远恼恨自己不完美。

处女座女子的挑剔唯美在林莲雾身上显露无遗。事实上，她柔美脸上的线条几乎无可挑剔；唯一可恨的是，左眼角下面粘着一枚令人沮丧的小小的泪痣，浅红色的，在阳光下半透明，琥珀一样晶莹。

她不能容忍这枚泪痣，她的脸应该毫无瑕疵。二十岁那一年，她到街边贵州人的草药摊子除过痣；然而，这枚鬼魅似的红痣仿佛跟定了她似的，两度无情地剔除，春风吹又生，二十几年来始终粘在她脸上，不离不弃，像颗永不坠落的泪珠。

她恨恨地掐它，指甲过处，落下几道半月形的红痕。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她把“贱”字咬得特别重，仿佛所有纠缠着的情绪都要从这里释放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朝云暮雨，亭台楼阁，微风游丝；江波上的寒烟与画船，无限春光都被深闺人辜负了的无可奈何。

笃笃。门响两下，从门外探进来一个短短的童花头和半个肉乎乎的身子。

“哎哟，这鬼叫声太可怕了！”响亮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快乐，中年女人小黑满脸绯红，上身的海蓝色吊带衫领口开得很低，圆鼓鼓的乳房像两个包不住的大麦包子，随时准备着滚落来。

“这曲子太阴森了，太阴森了！”小黑整个身子横了进来，白色迷尔裙下面露出一双壮实的长腿，咖啡色的皮肤黝黑透亮。“真服了你，都够美了还整天照个没完。”夺过镜子，小黑左顾右盼照了照。

“黑姐姐神采飞扬的，又玩疯了吧？”

“就是！今晚严力维的时尚杂志社搞了个活动，在花园酒店开酒会，嗬，真是好大排场，衣香鬓影的。”说起派对，小黑两只眼睛就闪闪发亮。

“你就是喜新厌旧！那陈先生打了几次电话来，说跟你约好了去跳舞的，你却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啊，那陈先生？哈哈，”小黑笑了起来，“倒真把他忘了，瞧他开辆破铃木，往上坐不用十分钟，屁股都颠痛。”她从桌上搜出一个眉夹，倚在写字台前，漫不经心地修起眉来。小黑的眉生得疏淡，半天都找不出一根多余的杂毛，眼线和眉毛都纹过，蓝湛湛的，她一笑，两边眼角的纹路又细又深。然而，只要小黑扭一下圆滚滚的屁股，要多嗲就多嗲，这女人简直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哎，莲雾我告诉你，这个严力维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气质还可以，文质彬彬的！”小黑想想忍不住笑了起来，右嘴角露出一个小虎牙，跟个小女孩一样天真可爱。

严力维是某单位属下粤风出版集团的老总，下面管辖着几个子公司，有文化出版公司，还有几本著名的生活类时尚类财经类期刊，三个月前小黑大胆地拿自己的稿子找上门向他讨教，严力维亲自捉刀，当月就在生活杂志发了一篇六千字的纪实稿，三千多元的汇款单一个星期前飞到信箱了。小黑很快发掘出严力维的好处来，有才华有魄力，处级干部，这一发现马上令她顿生仰慕。

“黑姐姐真有魅力，身边老是蜂飞蝶舞的。”

“哪像你！老窝在家里，大傻瓜一个！”小黑得意洋洋地抛了个媚眼，撂下镜子，双手一撩，吊带衫的细带子脱了下来，露出一个油光锃亮的胸脯，仿佛一朵怒放的黑牡丹。“我去冲凉了，快把那可怕的昆曲关了吧，格格格的忒刺耳，简直跟挨了钝刀杀个半死不活的鸡一样！”

小黑剽悍而又娇媚地走去洗手间。这女人有时柔情似水，有时又大大咧咧，既现实又天真，从她身上，野性的欲望与单纯的思想天衣无缝地揉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傻傻的美，因此消减年龄在她身上的负作用，从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青春气息，很明显衬出莲雾的老气。

小黑是东北人，离过两次婚，不停地换男朋友，是莲雾来广州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女人。

当初，莲雾拖着一个大旅行箱，一个人从潮汕K市来到广州。开始时，寄住在珠江电影制片厂附近一个同学家里，半个月内早出晚归，整天奔波在烟尘滚滚的大街上，上午买张《广州日报》东奔西跑赶去应聘，下午就四处找房子。

三月的广州阴湿寒冷，绵绵不断的细雨让这个城市变得灰暗模糊，可她的心却像满城怒放的木棉花一样充满了渴望。女同学没工作，丈夫生意也做得很不顺利，正准备离开广州去东莞发展。女同学以多年的观察劝告诉莲雾，一个女人独自在外面闯荡其实很苦，何况是一个习惯安逸生活的潮汕女人。然而，什么都不能抑制莲雾对这个城市的好奇和向往。

黄昏时候，她经过珠影外面的围墙，遇到小黑正往墙上张贴寻求室友的合租广告。

后来小黑时常说，我们俩挺有缘的，我那张纸刚贴上就碰到你；第一眼我就挺喜欢你的，长得漂亮，笑起来甜甜的。她和小黑因此同居至今，尽管生活习惯各异，然而她们相互适应。她发现，现实世故的小黑虽然咋咋呼呼的，像多数东北女人一样自以为是，但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她开朗活泼，侠义心肠。

去年，小黑终于有了固定男朋友，是个离了婚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是个过气的电影编剧，他们合伙搞了个影视工作室。一开始倒是接了好几单，却都没赚到什么钱，后来又接了一个30多集的电视剧本，什么都筹划得好好的，没想临交稿前，投资方却从人烟中消失了。小黑只收了两万元定金，几个月的心血成了泡影，中年男人拎起唯一的财产——一台沉重的手提电脑北漂去了。小黑恍然彻悟：南漂的老男人太狼狈太窝囊了，从此下定决心要找个有车有房的广东本地人。

小黑就像一架永不疲倦的恋爱机器，没有忌讳没有隐私。莲雾搬进来那天晚上，小黑就倒垃圾似的将自己的情史毫无保留向她倾吐。小黑认定莲雾也是有故事的人，可她的过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乏善可陈；看着小黑夸张惊讶失望地瞪大眼睛，莲雾甚至为自己苍白简单的生活感到不好意思。

关掉音箱换上MP3，幽静的水磨腔缠来绕去逶迤而来。她迷恋那种穿越茫茫时空的，梦一样惆怅清冷的昆曲意境。  从前在潮汕和外婆住在一起时，外婆一天到晚都听潮剧，然而，她对潮剧毫无感觉。她只听昆曲，《牡丹亭》、《玉簪记》、《长生殿》、《琵琶记》，昆剧的意境唯美幽雅，像诗，像画，像梦，惆怅的音乐唱到她心里去，她总认定那是她生命的声音，从她生命里发出来的声音。

因此她觉得自己生错了地方，她应该是一个江南女子，满腔柔情、等待着爱情的唱昆曲的女子。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昆曲的，反正，一遇上就永远忘不了，那音乐仿佛很小时候就已经牢牢攫住她的灵魂，刻骨入心。昆曲的音乐让她从心底里生发出莫名的同情，《游园惊梦》和《寻梦》，怅然幽怨，流丽的水磨腔始终隐藏着一个悲凉的意境。她狠狠掐一下泪痣，我的生命是不是也是一个悲剧呢？这样一想又沮丧地陷入悲伤里，更觉得这颗刺眼的泪痣是不幸的印证，昆曲惆怅幽怨的底子就是她悲观生命的底子。

《皂罗袍》连着《好姐姐》，循环缭绕，如泣如诉，绵无尽期。她反反复复只听这一段，泪水莫名其妙又滑下来，滚过掐得通红的泪痣，像被蚂蚁咬过一样微微地痛。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縻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

她春归怎占得先——

她觉得自己是行走在杜丽娘家寂寞的后花园里，恰三春好处无人见。在昆曲营造出来的幻景里昏然入梦，菱镜从手里跌落，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旋，镜面朝地扑了下去。世界恢复最初的黑暗。

P1-6

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二00四年，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缭乱春光迤逗得人心慌，终于，我决定坐家写这个小说。

小说写到两万字，恰逢昆曲义工白先勇先生制作的青春《牡丹亨》在台湾首演，网上的讨论很热烈。当时，有大把时间的我也常上论坛活动。西陆的“空谷幽兰”和“幽兰雅韵”是我常去的地方，在这里认识了不少昆虫。夏天时候，两个论坛甚至还相约周六晚在“清夜听曲”语音聊天室唱昆曲。江苏省昆剧院的导演独乐了，扬州才女翩若惊鸿，南京著名曲友海月清辉，上海美人理由和且去唱曲，复旦博士路西，安徽才子贯珠堂主，等等学识比我高深的知名曲友，他们一起携手向花间，给我枯燥的二00四盛夏，一场品赏昆曲的盛宴。

那段时间得到很多昆曲的光碟，也得以基本看完几个版本的《牡丹亭》。无可置疑的是，面对昆曲，我词穷得只能感叹：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昆曲太美了，我甚至固执地说她是唯一一种有灵魂的戏曲。它就像一个姹紫嫣红的后花园，恰三春好处无人见，空付与断井颓垣；我忽然觉得她跟我要描写的主角一样，我的主人公就是这样的气质和神韵。

在此后这两年，因为几本大制作，昆曲仿佛还魂般有了起色，也成了一些追逐潮流者附庸风雅的时尚。可是，有谁能真正感受它形式美后面的幽怨呢，这一阵热闹过后，昆曲必将再度付与断井颓垣，我想，这是时代前进的必然选择。

可是我不能也无法绕过这样的美。无疑，昆曲在当时带给我无限的伤感，它幽美静慢的底子令我忧伤，箫笛乍起，便感觉有无法驱除的惆怅，仿佛心魂被它揪去了一样。因此，我临时将我的小说换成这样一个调子，并将《牡丹亭》唱词意境放在我小说里作背景，的确也是受白先勇小说《游园惊梦》的启发。当然，我自愧只偷师到一点皮毛。

昆曲给了我理想的注解和阐释。我为唯美的莲雾营造一个桃花源，然后，看她从绚丽到破灭。我不能否认，这个过程，也是我当时对人生的片面认知。两年后，当我再来看这个小说，我很惊奇我当初怎么自选会构思这样一个故事，它是悲观的。然后我明白，悲观和惆怅是我在某个人生阶段的感受，这样的情绪，也是我其时痴迷昆曲的结果。那时，我周围的女性明友都以各自不同的形式，演绎一出出婚恋的悲剧；令我对爱情和婚姻失望。两年后，我发现，其实我只是一个偏爱悲剧的乐观主义者；而我，依然是深深相信爱情的。

写长篇自然是个苦差事，特别是像我这样三天打鱼四天晒网的人。最麻烦的是，我总是对自己充满挑剔和怀疑，要结束一个长篇的修改过程看来简直遥遥无期；幸好，总算结束它了。尽管小说在布局、语言和技巧上还亟待提高，但请原谅一个初写长篇的人，也请相信我的下一个小说比这个好；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文学对我来说是雕琢美和理想的过程，我肯定会以最虔诚的心来对待我的文字和读者。

感谢我的妈妈和弟弟们，是他们无限的爱和纵容，使我得以在长达两三年的时间里，懒懒散散、游手好闲地做个自由自在的无业游民。

2006年12月24日 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