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作家崔子恩近年来的一部中短篇小说合集，也是作者的第9本小说。在文学的悲哀背后，掩映着生态的蓬勃。文学，就文学下去罢。

本书是作家崔子恩近年来的一部中短篇小说合集。内容包括《童话是一种乡愁》、《关于初恋》、《男男男女女女》、《胭脂的下落》、《我爱史大勃》、《公路短片》、《妹妹的头发》等等。

自序／1

童话是一种乡愁／1

用目光剌击心灵有13种以上的方式／9

关于初恋／23

男男男女女女／57

老师吃饼薄如纸／92

胭脂的下落／103

旧约／113

小博的丑角登场／162

哎呀呀，去哺乳／187

夜景／212

仓惶逃遁与良机与梦想／227

舅舅的人间烟火／241

我爱史大勃／250

岁月：对酒当歌／261

花腔女高音／299

公路短片／312

妹妹的头发／315

穿旗袍的妈妈／323

童话是一种乡愁

我童年的大部份时光已化作一场大雪，封冻了方城东方偏北的三角城。三角城很小，据说步行就可以沿主街从东走到西，再沿副街从西走到东，只用半天时间。我却一直以为它很大，从来不敢从靠近火车站的老宅向西走得太远。火车轨道纵横交错，闪着比冰雪还亮的寒光。南来北往的列车喷吐着白灿灿的蒸汽，鸣响着粗壮有力的咽喉，将天南地北的人物运来再运走。谁也不能担保那些陌生旅客中间是否隐藏着一个背灰白色帆布口袋、穿黑色棉袍、有三络黑胡须的老头儿。据说他手中掌握着一种白色粉末。它粘在他的掌心上。看中那个独自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子就拍上一掌。像被施了魔法，那个小孩子就会乖乖地跟他走，从此下落不明。

在大风卷雪的街上，我戴着小羊羔皮制成两只长帽耳的飞行帽，望着烟雪凄迷的西方。走几步，便仿佛看见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迎面而来。街上阒无一人，除去他和我。我折回头就往家中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球中不间断地出现那个灰色身影朝我狂扑过来的画面。愈接近东方我胆子愈大，对那个影子的幻想也就愈形大胆：很显然，他原本是背对着我漂浮前行。也许是闻到了我的味道，才猛一转身向我扑来。不过，他有些老态龙钟，跑起来有点像飘，只是比飘慢得多，几乎是干用劲不移动。他的三络胡须上也许还粘着霜雪，反正不再像传说中那么油黑锃亮。帆布口袋失去了颜色，干干瘪瘪的。看上去，他已经好久没有拍到可口的嫩孩子啦，饿得骨瘦如柴。

春天的时候，土街上一洼一洼浸润着刚刚溶化的雪水。我把那段历史告诉姐姐。她严肃地警告我，不许一个人到街上去玩。还讲了更多的关于小孩子被拍被拐、被卖或被吃掉的知识。我望着阳光下夹护在两行老榆树问的街道，手足俱凉彻。

不过，只要我面朝东、向东方的街道看，无论是寂静的春日午后，还是下着小雨夹雪的秋天早晨，都从未产生过噩梦似的联想。东方是爸爸上班去下班回的方向，是妈妈买菜去买菜归的方向，是大姐姐上学和放学的方向。他们来来往往，穿着四季应时很舒服很漂亮的衣裳。没有什么恐怖和罪恶可以从那个方向来或往那个方向去。于是，我经常跑到铁路医院的大院子里挖荠菜，捉昆虫，到凉亭上乘凉，还接受那些穿白色罩衣的大人的抚摸。他们都呼叫我的小名儿。他们都是爸爸的同事。有一次，我还勇不可挡地提着一个小饭盒闯进坐满大孩子的课堂，径直走到姐姐的座位旁边给她送去没来得及吃的午饭。记得站在讲台上的是一位烫着披肩卷发的女老师，长得挺干净。她被我的闯入惊呆在讲台上，起初有些无可奈何，随后又笑了。我的姐姐赫然坐在人海之上。她是焦点。焦点四周的一切脸孔都在我记忆中渐次模糊了。那时，老师在我心中的地位，当然远在我的姐姐之下。

后来我发觉，自己在某些领域是十分得心应手毫无畏缩的。到铁路员工俱乐部去看电影看演出，只要唤一声韩叔叔，看门的高大小伙子就含笑放我进去。不过，我讨厌摊到楼下座席正对楼上头排的那些位置。它们的上方会悬吊着无数双恶作剧式的小眼睛。有人会时不时撒下一把葵花籽壳，或者吐下一小口一小口的痰唾。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黑暗中，舞台或银幕上进行着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谁会头上顶着一朵唾沫仰起脖子冲楼上高声质问，谁是罪犯?在剧场中，找座位的时候，我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被安置在观赏物和观众的双重辐射之间。

我年小体小，对世界抱着怯懦的忍让和宽容。时间以上课铃声或者以火车的进站和启发为标志。它很像上帝的旨意，神秘而冷静，不容违抗。我常常站在月台上，迎接准时或误时到来的列车将爸爸或者探望外婆归来的妈妈放下。有时，是同父母一起踏上开往圆城的列车。年轻时候，妈妈住在那里。尔今，外婆住在那里，也许还有外公和爷爷的坟墓。时间是一种马达般的力量。我们的生命，就是它的燃料。

渐渐长高起来。每天背起书包去上学。每天提着篮子去买杂货。东半城方圆数里，落满了我的小脚印。有时候，也会去西部。但那里不属于铁路部门管辖，那里的人不享有一年两次免费乘坐火车的特权，那里的小学也没有铁小这么气派和明亮。

有一个又疯又傻的哑巴男孩，穿得又脏又破，整天沿着主街从东往西跑过去，再沿着副街从西部向东部哇哇叫着跑过来。他比我大。我害怕他。有些男孩比我小，但他们敢用石块远远地投向他，还模仿他可笑的样子，哇哇叫着跟着他跑。我觉得他好可怜。妈妈说，他家住在名叫四方台的小站。他喜欢大一些的城市，总是坐火车来到三角城的月台上，从月台跑到城中心，再从城中心跑到火车站。据说他有父有母，但没人管顾他。没人管束，没有上学读书，没有人问他的温饱，他也没有死。

P1-3

这是我的第9本小说。屈指计算，远远比不上爱侣和性伴的数目，而且永远比不上。真是文学的悲哀呀!

如果要寻找平抚悲哀的力量，就需要重新估量文学对性与爱的价值。

天秤一：我的爱侣中有几个是因为读我的小说而疯狂地爱上我，我的性伴中又有多少是在读过我的小说之后而渴望我的身体，我用送书的方式电倒过几多情懂少年，又有谁是因为仰慕我的所谓“美文”而美化了我，主动投怀送抱?

天秤二：我的读者中，有多少人因此没有去跳楼自杀，有多少人从此告别了寂寞人生?

统计学的成果表明，文学家的情爱性爱机缘有70％与文学有关。靠文学去色诱美丽少年，一方面镜见的是自己的鄙陋、衰朽，另一方面也可以鉴定出自己的情欲比读者更澎湃。

在文学的悲哀背后，掩映着生态的蓬勃。文学，就文学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