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创作者，总是以个人特色彰显对人文的关怀，对社会的责任。作家尤其如此，而剧作家更是自觉自愿地将这种彰显固定在了舞台。李容就是这样，他的作品出自个人独特的视角，熔铸他深入的思考，在娴熟的技巧中，将人情与事理融会贯通在一起，呈现为独具舞台魅力的作品。本书收录了其8部话剧作品，包括《火祭》《兄弟》《今夜请将我遗忘》《我与艾滋病人有个约会》等。

话剧本是一门综合性艺术，剧作、导演、表演、舞美、灯光、评论应该说是缺一不可。更不可缺少的是接受这门艺术的对象———观众。当然在莎士比亚的年代，话剧的因素要少一些。话剧之所以在欧洲几百年经久不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话剧培养了一代代的观众，而一代代观众对思考和娱乐这两者有机的结合又促使了话剧的发展。

本书收录了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专业编剧李容的8部话剧作品，包括《火祭》《兄弟》《今夜请将我遗忘》《我与艾滋病人有个约会》等，全面体现她的艺术才华。

序/杨绍林

火祭(现代神话剧)

好爹好娘(大型话剧)

兄弟(话剧)

今夜请将我遗忘(都市话剧)

天堂，打左灯向右拐(都市话剧)

鬼马嘉年华(都市话剧)

我与艾滋病人有个约会(纪实话剧)

心如止水

附录：李容主要作品表

东方 (讥讽地)不告诉你我告诉谁？我说过，我不会看错你的，因为只有你才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也只有我才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我要做这件事，只有选择你，只有选择你作为我的合作伙伴。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充足吗？好了，我们已经是预谋伙伴了。

夸父 (不觉打了一个寒颤)这儿……真冷。我冷！

东方 这是由于长久失去太阳的缘故。不过也因此显出了我们这次预谋的伟大。为了寻找太阳，你我从事预谋，后人会秉笔直书，那么一切阴谋也就成了阳谋……

夸父 别对我说这些！太阳一一太阳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我们有没有太阳，我们找得到找不到太阳，对于你也许很重要，可对我，对我们，全是白搭，我们……我们无法用眼睛感受到它的存在。难道你忘了你的预谋伙伴和沙、洪、柳、梅一样——我们，都是瞎子，瞎子！

东方 哈哈……

[东方用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紧紧盯住夸父，夸父不禁低下头去，不敢面对东方。

东方 你知道我在看你。

夸父 我……我不知道。

东方 你知道，你心里知道。你不是瞎子，因为你心里是透亮的。心明而眼亮，所以心才是眼睛。夸父，你怎么能是瞎子呢？

[夸父垂下头，他的神情有点沮丧。

夸父 (叹息)我真希望我不是瞎子，可也不能是昏花的老眼。

东方 (沉思)我想，这家族的第六十九次聚会该有些动作了。

[东方拍了三下巴掌，游乐场突然灯火通明。

[司马、公孙、皇甫、端木兴致勃勃地玩起了电子游戏机。

[年轻的夸父沙、洪摸索着抬着一长桌上，桌上蒙着雪白的桌布，他们放定桌子，随意倒头而睡。

[电子游戏机屏幕上的图像不断变幻，多种噪音震耳欲聋。年轻夸父们丝毫不为所动。

[东方和夸父神色黯淡了一下。

[夸父柳端着玻璃酒杯上，她一边伸手摸向前方，一边数着步子。

柳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夸父公孙扳动着控制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子游戏机屏幕，突然兴奋地跳了出来。

公孙 雷鸟号又赢了！我今天打下了七艘外星人的宇宙飞船，我在屏幕上留下了七个大力勋章；昨天晚上蚊子真是多极了，如果打蚊子也这么运气，我想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端木 老公孙，别他妈的美滋滋地就像拣了个鸡屁股，上次聚会你他妈的输得都快当裤子了，今儿个不就他妈的赢了七次吗？再来，我就不信你他妈的老是赢家！

皇甫 老端木，我很遗憾。在咱们这些老辈子人的高雅聚会中，居然能容忍你那么多的脏话。

[似乎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夸父司马突然拐杖拄地——“笃”的一声。

司马 (睁开眼睛)我想起了有那么一句谚语——鸟总以为把鱼举在空中是一种慈善的行为。

皇甫 老司马，我真奇怪。你怎么老有那么多狗屁不通的谚语和警句？

端木 可他妈的他那些话还真不错，至少比他妈的在电子游戏机上吃蘑菇的老浑蛋们有学问。

司马 (闭上眼睛)可以说，笨家伙虽笨，总有比他更笨的为他喝彩。

公孙 我终于发现了这儿白天也有蚊子。  [他使劲地往控制闸拍下，电子游戏机的杂嚣声戛然而止，就在此时，一阵排箫声响亮地插入，好像是抓住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显示自己的存在。

[众老怔住，他们寻声望去，发现夸父梅正在一个角落坐着，手里拿着排箫懒懒地吹着。

端木 真他妈扫兴。

[他重重地推上电子游戏机的控制闸，杂嚣声又起，排箫声被压下。

公孙 该轮到谁打了？

皇甫 我觉得应该让孩子们和咱们一起玩。

端木 可他们他妈的没兴趣。

皇甫 他们至少也可以陪我们玩。他们难道就不知道电子游戏机是我们仅剩的安慰？

柳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

[公孙起身去拉靠在一边的夸父沙。

公孙 来，你来玩一把。

[皇甫抢过夸父柳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

皇甫 你也来玩一把。

柳  我，我不行，我还没摆完。

[柳慌慌张张地逃下。

公孙 电子游戏机是一种让人心智健康的玩具，它甚至给我们这些老年人也带来无穷的快乐，可你们这些青年人为什么就不喜欢摆弄呢？

沙 (深深打了个呵欠)我很累，再说，我……两眼发黑……(他的脸上泛起疲倦的苦笑)尽管如此，我还是困得很，我……我什么也打不到，因为我不知道要打什么。

公孙 (越来越诚恳)其实这和眼睛没有什么相干，我闭起眼睛都能来回打它几十把。

端木 又他妈的瞎说。

公孙 (不理会端木)其实很简单。就说“超级玛利”吧，这图像上的“金花蘑菇”代表子弹。哦，这叫“发音蘑菇”，那叫“圣诞蘑菇”……你瞧……

沙 你让我瞧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公孙 (不乏尴尬)那也没有什么可嚷嚷的。这不是先天的原因。你爷爷和你爹，还有咱们，咱们这一辈儿，谁的眼睛不是清清亮亮的？

沙 可我们这一代呢？不仅仅是我，还有洪、梅、柳，还有夸父——我们打记事起，就黑白不辨，亮暗不分，我们不知道这屋里哪儿有亮光，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分成白天和黑夜，我们就知道用耳朵去听春天和秋天，我们就知道听你们笑，才笑；听你们哭，也哭。我们还知道你们老是争吵着走和不走，可是，这些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让我们安安静静当瞎子吧，就算这是命，我们也姑且认了。只是别再折腾我们。玩什么电子游戏机啊？我们固然整天闭着瞎眼，可还是排遣不掉的劳累。求求你了，公孙老，让我走，让我去休息吧。

[沙摆脱公孙的纠缠，走向一边。

P4-7

作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专业编剧，李容多年来一直活跃在上海的舞台和影视剧创作上，并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在多个话剧或影视作品中担任制作人，或者总策划、文学顾问、艺术总监等，催生或带动了大批热门影视剧的出现。不可不谓长袖善舞，能者多劳。当然，最全面体现李容的艺术才华的，仍然属于他在话剧舞台上的多部力作，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山祭》、《月祭》、《火祭》系列剧，九十年代的《徐虎》、《小平，你好》，直至本世纪以来的《好爹好娘》、《生死之吻》、《枫叶红了》以及三部系列《今夜请将我遗忘》、《天堂，打左灯向右拐》、《鬼马嘉年华》，包括近年的《兄弟》等，都获得了广泛的社会影响。而李容近两年来创作的《百年守望》一剧，也即将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投排。

凡创作者，总是以个人特色彰显对人文的关怀，对社会的责任。作家尤其如此，而剧作家更是自觉自愿地将这种彰显固定在了舞台。李容就是这样，他的作品出自个人独特的视角，熔铸他深入的思考，在娴熟的技巧中，将人情与事理融会贯通在一起，呈现为独具舞台魅力的作品。小说和戏剧是完全不同的样式，李容曾说：改编，只是通过剧本表现我从原著中读出来的东西。确实，通过对原著精髓准确地凝练提取，李容已成功改编了多部文学作品。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系列话剧《山祭》、《月祭》、《火祭》，让李容开始在话剧创作中崭露头角，也体现了他最初的艺术追求。

进入二十世纪之际，李容继续创作了纪实话剧《我与艾滋病人有个约会》、主旋律戏剧《好爹好娘》等。

《我与艾滋病人有个约会》，演出时名为《生死之吻》。该剧由李容和李胜英根据报告文学《世纪之痛》而合作改编，这也是中国首部艾滋病题材的纪实话剧。原著中，作者涂俏通过对一个艾滋病人的纪实报道，表达着对艾滋病这一世纪之痛的反思。在李容和李胜英的改编中，涂俏化身为晚报记者徐倩，她鼓励艾滋病患者小路袒露心迹，开始漫长的临终对话。小路无辜染病，在绝命路途上艰难挣扎，家人、爱人的无私支持，社会的歧视，小路拼尽有限生命行善救人，终于离世而去……出于生命的尊重和关爱，剧作以强烈的人文关怀精神，用现实主义手法书写“他们是我们的一部分”，呼吁人们真挚的情感和坚强的信念去直面人类头号“杀手”，呼吁全社会共同来宣传、预防艾滋病，呼吁人类的相互关爱、共享生命。

之后，李容与李胜英继续合作，根据侯钰鑫同名长篇小说及同名电视连续剧改编了大型话剧《好爹好娘》。这是一个鞭笞腐败、弘扬正气、讴歌奋斗在一线党员干部的话剧，这也是话剧中心向党的十六大献礼的重点剧目。

《好爹好娘》故事真实而不平凡：太行百姓饱受干旱之苦，不得已而离乡背井；基层干部田茂林多年来忍辱负重，为民找水、开山引水，为改善山村面貌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而其他乡镇干部在为个人得失斤斤计较，地委书记为“政绩工程”置人民利益于不顾，与田茂林格格不入；被顶在风口浪尖的新任县委书记孙浩，终于在利害冲突中认清厂是非，为田茂林平凡，从而凝聚了民心，张扬了正气。李容与李胜英深入山区采风，探访剧中人物原型，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们将自己的体验融进创作中，对原著进行大破大立的修改提炼，数易其稿。最终，立在2002年话剧舞台上的这部作品，富有生活真实和原生气息，充满着太行风雨和人间真情，更塑造起亲切可信而可歌可泣的共产党员形象，突出了“人民是我党的好爹好娘”主题。全剧在荡气回肠的心灵震撼中，为我们传达了朴实的理想，坚定的信念，以及不屈的精神。

李容历来以一个创作者的敏锐，紧贴社会脉搏，他似乎有斗颗长久保持着青春律动的心，使他善于在寻常中发现不寻常，捕捉当代热点，与时代潮流及时互动。对于许多社会现象的关注，促使他更倾向于以常态来表现异化，以对表层的极致化处理来传达他对人生的深刻思考。作为剧作家，李容是成熟的，拥有扎实的戏剧结构和人物塑造功力，同时他又富有经验，具备着强烈的现代舞台意识和对剧场效果的追求。

在2003年至2005年间，李容与作家慕容雪村、导演杨昕巍合作了“青春残酷系列”，也即将慕容雪村的小说改编为《今夜请将我遗忘》、《天堂，打左灯向右拐》、《鬼马嘉年华》等三部话剧作品。

《今夜请将我遗忘》原著小说在2002年风靡一时，引起广泛的关注，并被认为是有史以来点击率最高的网络小说之一。李容在改编中淡化了原著的地方特色，加入昂扬的理想主义色彩，强调主人公灵魂深处高贵的东西，以感情线为主，把原著中职场斗争处理为戏剧背景，隐匿了其他小说细节旁枝，使戏剧冲突更为集中。《天堂，打左灯向右拐》于2005年初演出，与《今夜请将我遗忘》一脉相承，而更多地将着眼点聚焦在金钱对人的异化上。这一主题并在2005年夏演出的《鬼马嘉年华》中得到了极致的阐发。

这三部系列剧，以细腻而辛辣、沉重略带悲凉的格调，在舞台上还原了原著中所描写的生活状貌。它们展现的是七十年代生人的成长过程，涉及整个中国的历史变迁。个体人的生活与大环境的演进总是血肉相连，一代人的心路历程和现实遭遇，也总是具体而微地映射出社会行进的庞大身影。剧中语言生活化，情节生动，人物鲜明，整个戏剧的呈现或许有些残酷，但仍不失真实。还有一种淡淡的哀愁和悲伤笼罩其间，将一代人从意气风发到无奈挣扎、欲罢不能之间的巨大失落、精神世界和理想境地不断异化的过程刻画得令人唏嘘。

严格说来，《鬼马嘉年华》中较前两部作品而言或许是个异数，它一反之前两部作品中所蕴含的生活感伤，甚至直接否定之前两部作品中所回味的美好爱情和传统价值观。如果说前两部作品是灰色的，那么这部《鬼马嘉年华》则是黑色的，它描写人欲的膨胀直至丧心病狂，人物和物质符号化，内容上反映病态的社会现象，插科打诨和调侃在故事叙述中穿插，后现代和现实主义风格交错，荒诞的形式下所包含的主题非常严酷，里里外外都构成了一种非同寻常的颠覆。这对于创作者来说，无疑是一个严肃的课题和挑战。李容确立了不同于原著的戏剧主线，已经将故事说圆，道理说透。但他同时又力图将荒诞、幽默、讽刺、悲情种种复杂情态，融化在对物欲之恶的抨击中。这是种批判，但却不够彻底。否定，却成为调侃，最终成为温和的一团。他所击打的部分，有嘲讽也有指斥，但对于观者而言，不是很痛，也不是很痒。

这可能跟李容一向的观念有关。李容认为社会转型时期，物欲横流，人心浮动，观众的欣赏趣味趋向于轻松、调侃的感性层面，因此，他的创作多由搞笑展开，插科打诨中渐入正题。李容试图让观众在进入戏剧情境之后，再逐渐引发和领悟深层次的审美思考。能否达到让观众笑后一痛的效果姑且不论，这其实是一种策略或曰妥协。

也因此，与“青春残酷”系列相对照，李容在之后创作过轻快的贺岁喜剧，用轻快的调子来体现他的人生思考，来表现现代都市青年在情感、住房、职业、婚姻、家庭等各各方面的人生烦恼，而这烦恼可以用笑和温情化解，可以用希望来延伸，而不只是无奈和叹息。

近两年创作的《兄弟》，李容选取了余华原著小说的下半部分进行改编，以现实主义为基础，兼收喜剧风格、象征意义和表现主义的手法，将人物集中在三个人(李光头、宋钢和林红)身上，人物关系变化成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主要人物也有相应的寓言指向，在对一个时代的生动写照中，构成了社会形态和价值观念的魔幻映射。《兄弟》的演出颇为成功，已经成为一个很有影响力的舞台演出。  在某种程度上，《兄弟》是李容“极致”地表现“异化”主题的一以贯之。之前的青春残酷系列不乏激情，对当代生活情境中多重欲望的描写中，直接反映金钱对人的异化，基调有感伤有沉重。而《兄弟》因更长的历史跨度和更为广阔的社会内容，而有了更深重的主旨意义。无疑，李容有意打破自己之前紧密契合现实的创作格局，逐步向前推进着自己的创作。

这本剧作集中还收入了李容早先的创作，根据意大利当代剧作家达里奥·伏《最后一个女人》改写的导演舞台中国版本。李容对这个本子另有厚爱，即使未曾演出。并且，他以这个剧的名字命名这本剧作集。心如止水，是李容对自我的期许，也是他对自我进行沉淀后重新提升的开始吧。

2007年是中国话剧百年，如今，在新一个纪元开始之际对作品进行一番回顾整理，正是为了更好地向前迈进。因此，特为李容出版这本剧作集，并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