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大叶榕树熬过寒冷的冬季之后，终于绽开了鹅黄色的嫩叶。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个时候应该是人们心情最美好的时候，然而。胡磊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心里好像窝着毛毛虫似的，满眼的光色暗淡而无神。

胡磊属马，已经五十周岁了。他曾在一只烟灰缸里看见了关于属马的人的两句话。财运：衣食无忧，逐渐丰足。仕途：多有坎坷，但能到达理想境界……

院里的大叶榕树熬过寒冷的冬季之后，终于绽开了鹅黄色的嫩叶。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个时候应该是人们心情最美好的时候，然而。胡磊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心里好像窝着毛毛虫似的，满眼的光色暗淡而无神……

本长篇小说记述了以某部副政委胡磊为代表的一批部队师团级干部，在改革开放大背景下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

电话铃响了好一阵儿，他才拿起话筒。

“老胡吗？”电话那头传来了赛飞的声音，他赶紧从坐椅里直起身子，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啊，老赛呀。”

“怎么啦？说话有气无力的。”赛飞的声音很大，“告诉你呀，我明天上午10点的飞机飞云阳。”

“呵呵。”这么说，赛飞真的又回云阳了？他觉得脑子里有一种嗡嗡的声音，但他还是非常镇定地说了他去机场接。

“不用了，”赛飞说，“总队有人接。”

这就是说赛飞是作为总队领导回云阳的？赛飞根本用不着他有什么表示。他记得赛飞离开云阳时说的一句话：“我赛飞的根在云阳。”现在赛飞回来了，恐怕不会再走了。赛飞不会走，是坐在总队领导的宝座上荣耀地不走，而不像是他猥猥琐琐地蹲在一个不起眼的副师位置上。不是传达上级文件或是办学习班凑个人数什么的，谁也不会去想他的。官位决定人的影响力，这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统。放牛的当了官叫大人，写书的人没有当官叫做书生。况且，龙椅和马扎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就是他胡磊现在坐在一张不起眼儿的龙椅上，也比坐在马扎上好，这是傻瓜都明白的道理。然而，像丁小聪说的转业。会是个什么结局呢？现在转业干部多，地方也不好安排，好多人想弄个公务员也弄不了，他要转业的话，恐怕弄个处长的位置也难。三十几年军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连个处长的位置都弄不上，他心里是怎么也不能平衡的。和他一道当兵的有五百多个老乡．大浪淘沙也就剩了他们几个人，他不敢说自己是佼佼者．但绝对不是酒囊饭袋。他22岁当指导员，赛飞那时还是个排长：他26岁当教导员，赛飞还是个副连长。以后，赛飞当了营长、团副参谋长，他呢，在教导员的位置上干了几年调到武警，后来，又到总队机关当处长。赛飞来武警的时候，他是正团职，而赛飞是个正营职，不过后几年赛飞像坐了飞机似的，到机关当副处长、处长、总队副参谋长。他呢，也提升了，到学校当了个副政委。因而他的称呼在赛飞嘴里也由指导员、教导员、处长。慢慢变成了老胡、胡磊。这些也没啥，他就是老胡，就是胡磊嘛！只是看见赛飞那趾高气扬的神态，他心里有些别扭。尽管他心里有些不舒畅，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说赛飞这也不是那也不能，他又不是那种喜欢中伤别人的人。况且，赛飞也还不至于是那种人。说赛飞没学历，那能怪赛飞吗？1975年的时候，团里选送工农兵大学生，只有一个名额，在老首长方明的关照下，团党委选了他，要是多一个名额说不准也会选赛飞的。要是赛飞上了大学，恐怕早当上将军了。赛飞送他上大学的时候，特地托熟人给他买了一块怀表，那时候有表是了不得的事。他感动得眼眶都发酸了。他对赛飞说。他学成回来以后一定要为部队奋斗终身。大学毕业回到部队，他原本想领导会把他留在机关的，大学生嘛，不干舞文弄墨的事干什么？然而，他到政治处报到．团里把他分配到了工程连。工程连在山沟沟里打坑道，是全团最苦的地方，而且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去之前，工程连是团里的事故大户，一年总有几个人在施工中死去。他本想和团政治处主任说说自己的想法，但看到主任不容置疑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他拿着政治处的介绍信，心里长叹一声到了工程连。他到工程连任指导员不久，赛飞也到了工程连任排长。赛飞是一百个不乐意到工程连的，但从他的外表看谁也看不出来。每天乐呵呵地下坑道，一身汗一身泥的。有一天，他记得应该是个星期天，赛飞弄了只野兔子，躲在宿舍里和他美美地吃了一顿，吃完野兔子，赛飞抹着油嘴说，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胡磊，虽然咱们现在呆的地方不怎么样，这个不怎么样是为了今后那个怎么样。他明白赛飞的话是什么意思，在工程连他是赛飞的上级，他不能赞成赛飞这种庸俗的人生哲理．但他不好直截了当地批评赛飞，毕竟赛飞和他是同年兵，又是老乡．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再说赛飞的话也只当他说。赛飞在工程连前后呆了不到三年，就进机关去了，碰上到机关办事或者开会。赛飞都会请他下馆子喝杯小酒，因此，两人的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调到武警来后不久，他进了总队机关，当然他进机关与赛飞进机关的时候不同，赛飞进机关的时候是当参谋，他昵，则是当处长。据说他这个处长是首长们弄个传阅件圈定的，不像机关别的处长是经过常委会讨论的。因为这一点不同，赛飞一直认为他有硬关系，尽管他反复说明自己没有硬关系，但是赛飞就是不信，直到赛飞也当了处长，嘴上才不说了。但胡磊明显地感觉到赛飞已经不是过去的赛飞了，于是，他在心里防备着他。好几次他想当着赛飞说些掏心窝的话，不要因为磕磕绊绊的事，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但每次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越说会越说不清楚。生活里有好多事就是这样，越说误会越深，与其说不清楚，还不如就让它烂在肚里罢了。机关里那么多的人。相互之间不可能没有误会，当然也有说不清楚的事，难得糊涂，搞那么明白干什么呢……

桌上的电话铃又响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来电显示屏，一个他好像不熟悉的电话，他看着电话铃响个不停，并不伸手去接。电话铃响过之后，手机又响了，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他觉得应该接，不是熟人是不会打手机的，他按下接听键。

“喂，老胡吗？我是刘江呀！”

刘江是他的战友，副营职干部转业的，转业以后干得不错，在云阳市人事局当调配处长。

“老刘哇。听你的声音，好像有喜事呀！”

“我当副局长啦！”刘江在电话里乐呵呵地说，“晚上，我在云山大饭店订了一桌饭局，我们一帮战友聚一聚，怎么样？能抽出空来吧？”

“给你送恭贺？”他问。

刘江仍然乐呵呵的。“送什么恭贺哟，这叫迟来的爱，都快五十了，才弄上这么个位置，说恭贺，不是把恭贺两字玷污了吗？我是想咱们战友几个好久不聚了，应该聚一聚。”

“那好吧。”他问，“晚上几点？六点半？好好，我一定按时到。”

P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