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孤独中长久的徘徊不去时，心灵就会运动到自我诠释的境地中。这部作品首先是纪尘自我诠释的一次“放电”过程。

她的思考正是在近几年对于自家宠物“鲁鲁”的悉心照料中逐渐得以清晰了长久蕴含于心的很多记忆，她把极其复杂的“人与动物”这个大命题随手就抛了出来，佐以白描的影片回放，精致地写出了“宠物乃是人心之镜”这样锐利的人生主题诗来。

整部作品的结构一贯承袭了纪尘散漫的性格，因此读她的作品只须铺天盖地，不分方向地乱闯即可：这是从《乔丽盼行疆记》以来更便于把握其作品的一个捷径。并不在乎你首先会看到哪一只狗的美丽或神秘，重要的是作者在一杯咖啡后隐藏的连续不断地叙述，会让你在任意一只狗的身上都可能体会到写狗的这个人，对于人群中落寞的一种纪念。

与动物打交道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感受到，这些我所熟悉的生灵除了可爱，有趣，好抱好摸外，还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除了为我分担寂寞，它们还用那种就像蜜蜂酿蜜般的坚忍和没有经过俗手修补的单纯帮助我扩充对生命的认识，教我一点点地学习“爱”——这世上最艰难、最重大也是最崇高的工作。

前言

狗的史诗

无名：我生命中的第一只狗

雪雪：一只冰雪聪明的北京犬

鲁鲁(1)：一只英国可卡的命名和训练

人狗情未了

白色的草地

完美的人

人模狗样

安安：一只流浪狗的好运和无数动物的苦命

河的第三条岸

叮当：一只猎狗的自白

猫的史诗

猫与狗

帕米尔：一只家猫的自白

鲁鲁(2)：婚恋故事

鲁鲁(3)：生产故事

猫的命

社会等级

藏獒

鲁鲁(4)：一封家书

很久很久以前，一群在古埃及被认为是幽冥死神“阿奴比斯”之象征，被现代人称为“胡狼”(jackal)的野生动物正在某片荒野游荡。作为一个广布种，胡狼散布在地球的各大洲，然而，在物竞天择的漫长变迁中，它们已如枝杈般从庞杂的族谱中分离出各个支系并根据自己的适应能力和生活习性选择了不同的栖息地。我们并不清楚为什么这群胡狼会选择亚洲东部这片年降水量不足一千毫米、干燥空旷的半荒漠草原，也许这除了山羊、野驴和骆驼再难以看到其它大型食草动物的地方绝少有什么大型食肉猛兽光顾，也有可能是它们那宽容强健的胃爱上了这里的旱生草丛和又酸又甜的沙枣。

这群胡狼一共有六只——一个由直系亲属组成的团体。它们的相貌称不上秀美，一双大大的耳朵朝天竖着，金棕色的皮毛裹着瘦削的身躯，由于天气炎热，长长的舌头不吋从狭长的嘴里伸出。走在最前面的那对胡狼是夫妻俩，也是这个家族的首领，紧跟其后的是它们的大儿子——它是众多兄弟姐妹中最强壮的一只，因而也将最先被父母驱逐出去独自面对这个世界。至于最后那只，则是整个家族中最小最弱的，尽管现在它还可以从父母的嘴里得到食物，但很快，它便必须要学会自己猎食并担负照顾下一代兄弟姐妹的责任了。

它们沉默而警觉地走着。突然，为首的胡狼停了下来——它在这个充满了悬念和阴谋的黎明嗅到了某种腥浓而美妙的气息——这气息与另一种强有力的动物气息混合在一起。灰狼！这真可谓是“冤家路窄”，因为这种同属于犬科，但在犬科中体型最大也最强健的动物无疑是胡狼最强硬的食物竞争者——它们的猎食区或说势力范围有时甚至达数百平方公里。更让人心寒的是，凡是能捕到的动物都是其食物，有时就连胡狼也不例外。这些凶猛的大个头家伙通常把猎物啃得只剩毛发和几块碎骨，这让有储食习惯的胡狼简直是半点儿好处也得不到。

尽管如此，饥饿仍促使胡狼首领朝前走去，面对数目与自己家族不相上下，咄咄逼人的灰狼，它当然非常谨慎——它并无意挑起战事，而仅仅是想试探对方吃饱与否并期望能得到点儿残羹冷炙。得说这次胡狼相当幸运，随着一声几乎是残忍的魅惑的嗥叫，正在进食的灰狼们突然一致停下动作并竖起了耳朵，且很快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显然，远处那只母狼的嗥叫扰乱了灰狼群里已达到性成熟年龄，马上就要离开狼群的年轻公狼们的心。加上时值宝贵的雨季，随之出现的各种食草动物比往常多了许多，因此这些暂时不甚需要为饥饿担忧的情窦初开的公灰狼们再也顾不上吃了，它们抬起头，在旷野里此起彼伏地唱着深情又失魂落魄的单身情歌——为爱情消瘦点儿，这也许是值得的。

胡狼首领当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召集性呼唤——饥饿与严酷的生存环境告诉它，再没什么比懂得把握时机更重要的了。

一切都很顺利。灰狼们虚张声势地龇牙咧嘴一阵后便离开了，于是，胡狼以自己在勇气和距离上的优势得以饱餐一顿，最后它们甚至还很慷慨地为兀鹫留了点儿。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短暂的雨季过后，干燥的季候风卷来的滚滚沙尘便使溪流干涸，草儿失去鲜绿——充满饥馑与困难的季节使得许多动物开始了它们的迁徙之旅，食物紧缺到就连一贯只在陡峭岩石间活动和栖息的雪豹也不得不穿越开阔的平地追踪猎物。这样冷清的时节，使得以前很不起眼的动物，如四爪陆龟和复齿鼯鼠都成了猎食者眼中珍贵璀璨的明珠。胡狼们不顾一切地搜索食物：各种啮齿类小动物，昆虫，死鸟以及所有可以充饥的植物浆果。即便如此，食物也仍是供不应求。更艰难的是，雌胡狼的肚子又鼓了起来。不能怪孩子们来得不是时候，恶劣的生存环境早已让它们这个支系不能再像生活在其它地区的同类那样一年只有一次发情期，而是全年都可繁殖——以争取更多的机会维系和壮大自己的家族。哪怕这些后代中也会有许多因为饥饿或被其它野兽偷袭而丧生。

可怕的干旱持续着，似乎无有穷尽，永恒的饥饿让人发疯。一次某个胡狼群成员之间因为哄抢食物发生矛盾而大打出手，它们互相撕咬，鲜血淋漓。还有一次，一个由几个家族临时聚集而成的胡狼群失去理智，竟不由分说地向几只正在进食的灰狼发起进攻，结果几乎全军覆没。

那是非同寻常的一天。我们的胡狼碰见了一群以前它们从没见过的动物。他们约有七八个，直立的身体与面容跟猩猩颇为相似，只不过他们身上没什么毛，下颌也没那么突出。他们扛着一头刚刚死去的新鲜的野猪。他们的眼睛小而灵活，眼角打着细细的蒙古褶，每走一步都非常谨慎地四下张望——就像它们在面临危险时一样。

胡狼在灌木丛中静静蛰伏着，谨慎的天性让它们决定暂且按兵不动——谁知道这种竟敢与有着长而锋利的獠牙、又粗又厚鬃毛的野猪搏斗的家伙有什么来头呢？

那群奇怪的两腿动物走走停停，来到一个平坦稍背风的地方，围成一圈坐下。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树脂的芬芳和烤猪肉的香味。饥饿的力量太大了，求得生存的本能欲望如此之深，以至哪怕那些噼啪作响的冲天火焰是多么可怖，胡狼们还是努力忍受下来——温热的肉香刺激得它们不断在篝火周围流连徘徊。

当然没有谁欢迎它们，那些家伙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厌恶地捡起石子朝它们掷去——经过长途跋涉和激烈搏斗，所有人都已疲惫、饥饿不堪了。他们只希望把这些瘦不拉叽，形迹可疑的丑东西轰走而不想再浪费力气和宝贵的箭镞。

偶尔有石块砸中胡狼，它们叫着跳开，但很快又会重新回来。当然，它们再出现时，动作更谨慎并尽可能选择更合适的角度，从而使自己避免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毕竟它们是入侵者，多少有点儿理亏。

就这样，这不同的两个群体在并不友好但也没有更激烈的冲突中度过了第一晚。那晚胡狼什么也没得到，除了一些粗糙的难以下咽的猪毛。

然后有了第二晚，第三晚……久而久之，那些家伙似乎习惯了，除了有时因为嫌它们的叫声太刺耳，或是胆敢靠他们的食物如此之近而投掷石块外，他们很少再理会它们。而胡狼，也相应地越来越有信心——除了聪明之外，它们还拥有非凡的忍耐力。它们可以半天伏着一动不动，尽力与饥饿和昏迷做斗争。它们相信，总有一天，这些忍耐会有回报的。

这样的一天终于到来。

那时候，雌胡狼刚刚产下五只狼崽，这使得整个家族都很高兴，因为明年它们将会有五个得力的助手。然而这些未来的助手可不是光靠呼吸空气就能长大的，它们的肚子里就像长有一把刮刀，总那样恶狠狠，毫不留情地刮走母亲的乳汁和父兄们嘴里的每一点肉末。为此胡狼双亲每天都疲于奔命，有时才刚从外面回来，来不及休息一下，就又必须马上动身外出。有时就连看护幼崽的年轻胡狼也不得不在巢穴附近寻找点儿昆虫什么的，这使得另一些饥饿者有了机会——一只还蒙着眼睛，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家伙在某天成了一只狐狸的腹中餐。

情况令人非常不安。这时，就像是为了弥补死去的狼崽给这个家族带来的痛苦和损失一般，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那位颧骨很高、嘴巴很宽的中年人突然丢了一块肉给一直蹲在他身后的胡狼。中年人该是那群人的领袖，因为他就像胡狼首领般总是走在最前面，而当他大声嚷嚷和指手画脚时，其他人尽管不一定都满意，但最后也还是惟命是从。没人知道中年人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那头野驴太大，也许是他那天睡眠良好(自那些鬼头鬼脑的胡狼到身边后，他的睡眠便越来越好了，因为它们时常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发现危险并发出刺耳的嗥叫)，也许他根本什么也没想，仅是心不在焉地顺手一抛。  随着这顺手一抛，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得到肉块的胡狼竟温和地朝对方摆了摆尾巴。虽然那低调的肢体动作是如此轻微隐蔽，几乎难以察觉，但却无疑是日后胡狼与人类之间那种神秘而微妙的关系得以进一步发展的最初基础。

当然，这种从天上掉陷饼的事可不是天天都有，因为那时的人并不像现今社会的人这样已成为世界霸主，而是跟所有其它物种一样，必须遵循一个生机勃勃又危机四伏的由大自然所组织和统治的世界。他们一样时常挨饿，他们所得的一切都来之不易，而胡狼，除了夜晚跟随部落，指望能得到些意外收获，整个白天也仍得遵循从前的生活——寻找和攻击另一些可能到手的猎物。

P14-19

可以说，对于动物我自幼就有着浓厚的兴趣，而这种兴趣，很大程度得益于我的母亲。小时候，每晚入睡前，母亲都会给我讲一个故事，这些故事里总也少不了动物：被妖魔残害的母牛，知恩图报的松鼠，战胜野人的兔子，有神奇预言能力的小鸟……所有故事的主角都能与动物交流，相互理解相互帮助共渡难关。尽管许多故事已烂熟于心，但每次听到，我却依然永远都是个惊讶者——那些故事从没有因为重复而失去魅力，那些动物们给予我的童话世界也没有因时光的流逝而黯淡无光。在我看来，这些奇特的民间传说完全是真实可信的，它们自有着一个完整的世界，在自身和自身所联接的自然界里丰饶并完美地存在着。

除此之外，我还非常感谢我的家人曾几度将一些小动物(狗，兔子，鸽子等)真真切切地领人到我的生活。很难想象，如果我生长在一个从没有动物出现，也从未对动物表示出兴趣和温和态度的家庭，我那颗好奇敏感的孩童之心将失去多少值得回忆的瑰宝。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有趣可爱的童年玩伴在我内心打下的烙印越来越深。记得一次，我因为某件事不如意而嚎啕大哭，我的小狗不仅依偎在身边，舔吻我的脸颊，还感同身受地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这种安慰对一个孩子起到的作用是难以估量的，以至多年以后，当我带着一颗诗意的头脑在家人的要求下进人医学界，面对将生命体解释为只是具有基因程式的复杂构造，漠视精神和灵魂的“生命机械论”时，我的内心产生了本能的抗拒。因为我发现自己与动物接触的经验与机械冷漠的科学教育之间，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裂痕。

再后来，在一些看似偶然其实命定的安排下，我放弃了医学，开始从事艺术。在那些漫长又寂寞的日子里，我阅读了许多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一些动物小说，这些作品是如此的通俗易懂又激动人心，外国的有杰克·伦敦、比扬基、特罗耶波尔斯基，中国的有老舍、白先勇、沈石溪，等等。

接着，很久以后——大约六年前——我独自拥有了一只狗(也就是不再与家人合养了)。尽管它与我相处时间不过一年多，我却极其深切地感受到当狗离世时那份刺痛人心的失落与惆怅。可以说，这只狗的离世，是我从对“宠物”那种最初的单纯喜爱转化到“理解和需要”的转折，这是一种内心的扭转，一种情感上的更深层次的递进。

我开始在网上的一些宠物论坛发帖。于我而言，与同好们分享这些东西是一件惬意又赏心悦目的事。也正是在这参与和分享的互动过程中，我发现原来“宠物军队”竟是如此庞大，波及面如此广，内容和形式如此丰富多彩——哪怕对其他人来说，这些动物存在的必要性是多么的容易被忽视。

情况正是这样。身边与我关系最好的朋友没一个养宠物的。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人生中许多其他问题——但，在视“健康”为绝对价值的文化中，我与动物们的亲密接触几乎引起他们的一致规劝和同情。对他们而言，我的这种为了动物而不惜“牺牲”人际关系的生活多少有些“玩物丧志”，令人惋惜。也许我该感谢他们，因为无论如何，我身处的是人类社会而非动物世界——在竞争激烈，有了洋房要汽车永不满足的物质欲求中，沉溺于与动物打交道实在不能说是一种明智的选择。虽然有太多的声音这样不厌其烦地告诫我，但最后，我得出的结论却是：在根本处，我们人类其实是无名的孤单。惟一的解脱方法就是平静地、坦然地，像使用一件工具似的去运用这种孤单——把它扩展到更远更深邃的地方——就像那些只是顺从需要，静静延续着的动物一样。可以说，与动物打交道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感受到，这些我所熟悉的生灵除了可爱，有趣，好抱好摸外，还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除了为我分担寂寞，它们还用那种就像蜜蜂酿蜜般的坚忍和没有经过俗手修补的单纯帮助我扩充对生命的认识，教我一点点地学习“爱”——这世上最艰难、最重大也是最崇高的工作。  然而，尽管我在这个“动物世界”享受日深，感激日笃，却也发现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远非我所希望和理解的那样，里面其实还隐匿着许多错综复杂的人际、社会问题：因宠物而起的家庭纷争，因宠物而起的经济诉讼，因宠物而起的偷盗勒索，还有各种为宠物(或说为饲主本身)争取权益的呼吁和对抗，以及与之针锋相对的激烈的批评氛围。这些情况非常普遍，几乎每天，我都可以从报纸或网络看到单纯的宠物世界后面是如何充斥着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人类弱点。

这是怎么回事？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才更恰当？它们为何会受到庇护宠爱，又因何受到指责和令人屈辱的诋毁？要如何才能证明这些无辜的，甚至是有益的动物存在的意义？又如何才能让人对它们有更深的认识，形成一种更普遍，更公正的概念并意识到自身的傲慢与局限——我们都不过是生命这棵大树的树叶而非最后的惟一的果实？

因此我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拿出一点时间——写一些关于宠物的文字。不管其价值如何。而当我起这个念头不久，湖南文艺出版社竟恰逢其时地向我约稿，于是，我得以有这样一个机会：对自己，也对别人说出这些动物的故事。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自然科学家，哲学家，也不是宠物领域的专业人士，因此我的这些文字并不能完美地解答太多问题，事实上我也不指望只靠这么一本书就能全然地改变人们的观念，使这些动物的生命能得到宗教一样的法律上的保护。我只希望，能从自身有限的知识和经验，采取一种并不折中的态度，展示宠物世界的丰富与生动——哪怕这个世界看上去似乎多么的琐碎，肤浅和为人熟悉。

最后，让我以美国总统肯尼迪的夫人杰奎琳的一句话来结束前言，拉开本书的帷幕吧：“不曾养过狗的人，很难想像与狗一起生活是什么样子，养过狗的人，则无法想像没有狗的日子该怎么过。”

2007年12月28日于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