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1749—1832)，德国文豪。《少年维特的烦恼》是他早年最重要的作品。于一七七五年问世，它的出版被认为是德国文学史上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它曾震撼了德国乃至欧洲整整一代青年的心。

这是一部书信体小说，作者创作它时年仅二十五岁。小说描写进步青年对当时鄙陋的德国社会的体验和感受，表现了作者对封建道德等级观念的反应以及对个性解放的强烈要求：少年维特爱上了一个名叫绿蒂的姑娘，而姑娘已同别人订婚。爱情上的挫折使维特悲痛欲绝。之后，维特又因同封建社会格格不入，感到前途无望而自杀。

《少年维特的烦恼》出版于1774年，是歌德早年时期最重要的作品，它的出版也是德国文学史上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在《浮土德》的第二部出版以前，欧洲足足有五十年之久，歌德的名字总是和《少年维特的烦恼》连在一起。《少年维特的烦恼》篇幅不长，情节也并不复杂曲折，主要角色只有维特和绿蒂两人，全书由主人翁维特不幸的恋爱经历和在社会上处处遇到挫折这一根线索串连起来，构成一部完整的小说。

第一部

一七七一年五月四日

我真高兴，总算可以走了！我亲爱的朋友，人心真，是太奇怪了！我离开了你，离开了我如此深爱、朝夕不舍的人，我居然那么开心！我想你会原谅我的。我认识了另外几个人，这不就是为了扰乱我的心吗？可怜的蕾奥诺娜！可是我没错。她妹妹魅力无穷，可以说风姿绰约，令我神魂颠倒；她那可怜的心为我而痛苦，难道这也是我的错？不过——我难道就无可非议吗？难道我没有助长她的感情？难道她那自然流露的真情没有让我感到沾沾自喜吗？——人们经常取笑她真情的流露，事实上这没什么好笑的。难道我没有——唉，人啊，他怎能怨天尤人呢！亲爱的朋友，我对你发誓，我要改弦更张，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将命运加给我生命中的痛苦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咀嚼回味。我一定要享受眼前，让过去的事过去好了。我的好朋友，你曾经说过，要是人类——只有上帝才晓得人为什么会被造成这副模样——不是那样经常在回忆中想起昔日痛苦的往事，而是尽量考虑怎么度过眼前的话，那世间的痛苦便会减少一些。诚哉斯言。

请劳驾对我母亲说一声，我会竭力替她料理好那件事，很快就会将回信告诉她。我已经见到了我姑母，觉得她根本不是我家里人所说的那样一个讨厌的人。她天生活泼，善良直爽。我母亲因为没得到那一部分遗产而不满，这件事我对姑妈说了。她给我讲了那么多理由和原因，而且说要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她才会全部交出来，甚至多于我们所要求的。总之，此刻我不愿意具体谈这件事；转告我母亲，凡事都会好起来的。在解决这个小问题的同时，我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人间由误会与成见铸成的过错比奸诈与恶意还要多；不管怎样，后两者一定更罕见。

此外，我在这儿生活得悠闲自在。这儿乐园般的岑寂对我的心来说正是一剂灵丹妙药，现在又是一年春光美好、生机勃勃的时候，它使我这经常寒冷的心得到了一丝温暖。所有的树木，所有的篱笆，全都繁花成簇，五彩缤纷；多想成为一只金甲虫，飞到花的海洋中，尽情吮吸香露甘蜜。

小城本身并不使人心情舒畅，不过四周的环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令已经去世的M伯爵深为感动，他将花园建在一个小山丘上。那些小山重重叠叠，纵横交叉，千姿百态，妙不可言；山与山之间还形成了一道道风景宜人的山谷。花园布局朴实，使你一进门便会感觉到，设计花园的不是一个高明的园艺科学家，而是一颗渴望独享幽静、自寻其乐的敏感的心。园子里坐落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凉亭，那曾是伯爵最喜欢的地方，如今已成了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每当去那儿休息，就会想起园子已故的主人，’让我流下一行行缅想的热泪。很快，我就是这座花园的主人了；刚刚几天时间，看园子的人便对我产生了好感，他这么做总会得到好处的。

五月十日

一种奇妙的安宁，正如我在这儿专心享受的那些早上，充满我的全副身心。我孑然一身，感到这种乡村生活格外甜蜜，这种生活就像专为有我这种心境的人创造的。我真幸福，亲爱的朋友，我全身心地陶醉在宁静的感受中，致使我把绘画弃之不顾。现在我无法绘画，什么都画不成；可是，正是眼下我才算得上是一个更伟大的画家。当迷人的峡谷中雾气升腾在我四周的时候，当中午的骄阳悬挂在树梢上的时候，只有几道阳光投射到那密林深处的圣地上；我就躺在潺潺溪流旁边的草丛中，看见靠近地面的各种各样的小草，感觉到叶茎间那个虫蚁（数不胜数、难以言喻的形形色色的小爬虫和小昆虫）扰攘的小世界距我的心更近了，感觉到按自己的模样造就了人类的全能上帝的存在，感觉到我们托付在永恒的欢乐中仁慈天父的气息。我的朋友，当视野里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朦胧，天空与周围的世界以爱人的形象在我心中安息的时候，我的心经常产生一种迫切的渴望和思想：希望人能把这么温暖地活在心里的一切，立刻写到纸上，让它成为我心灵的镜子，就像灵魂是那无所不在的上帝的镜子一样！我的朋友，这是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甚至连我自己都在这千姿百态的辉煌和壮丽中命断魂销了。

五月十二日

我不知是专爱愚弄人的精灵在这儿出没呢，还是我总在异想天开，居然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如乐园一般美好。城外不远处有一口泉水。我就像美人鱼吕西娜与她的姐妹们一样迷上了它。下了一个小山后，便来到一道拱门前，再向下走二十多级台阶，就可以看到从大理石岩缝中涌出一泓清澈见底的泉水。那泉水周围的矮墙，那浓荫蔽日的乔木，那泉边的清凉——这一切都令这个地方是那么诱人，简直使人心驰神往。我差不多天天都去那儿坐一个钟头。常有城里的姑娘来这儿打水，这是一种又普通、又必不可少的活儿，古代，就连王侯的女儿们都这么做。坐在那儿，偶尔想起古时候的宗法社会，那时的一幕幕情景居然一生动地浮现在我眼前：我仿佛看到我们的祖先们，在泉边进行社交，谈情说爱；又好像看到很多善良的精灵正在井泉周围翩翩起舞。如果有人在夏天远足，而且在清泉边休息过，那他就一定会与我有同感。

五月十三日

你问我是否需要将我的书寄来——亲爱的老兄，我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不要拿它来烦扰我。我不愿意受人教导，受人被鼓舞，受人激励；因为我的心已经很不平静了，我只想要《摇篮曲》，在我的《荷马诗集》里，我看到过很多这样的歌。我要经常轻唱这些歌，好让我那沸腾的热血冷静下来。你肯定想象不到我这颗心的反复无常，变幻莫测。朋友，对此我无须解释什么。对我的表情你不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吗？我时而痛苦，时而喜悦，时而是意味深长的感伤，时而又是极度的兴奋；以至于经常使你担惊受怕。更不幸的是，我把我那颗可怜的心当成了一个有病的孩子，尽可能地对它有求必应。你千万不要将这些话传出去，因为有人听后一定会连连摇头，甚至咒骂我。

五月十五日

本地的人已经认识我了，而且很喜欢我，尤其是那些孩子们。在我第一次靠近他们、温和地向他们打听什么事情的时候，有些孩子觉得我在拿他们寻开心，有时候甚至口出狂言。但我并没有为这件事而气恼；只是切身体会到了过去常见的现象：有的地位稍微高一些的人往往对普通人冷漠疏远，似乎他们怕接近那些人以后会有损自己的人格。还有些轻薄的人或者爱嘲弄人的家伙，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架势，到最后他们的高傲却使穷人的感情深受刺激。我明白，我与他们不是一样的人，并且永远都不会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不过我相信，那些觉得自己有必要疏远下等人以便保持尊严的人，就像因为怕失败而逃避敌人的胆小鬼一样，应当遭到惩罚。

前几天我去泉边的时候，遇到一个年轻使女，她将水罐搁到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正在东张西望地找人帮她顶到头上。我走下台阶，望着她问：“用不用我来帮你？”她立即满面绯红，连忙说：“噢，不，先生！”——“客气什么？”——她整好头上的垫圈，我帮她顶好水罐；她向我道了谢，登上台阶离开了。

P1-7

每一个心怀惆怅的少年都该看一遍这本书。无言的安慰。情感不管存在于哪个国家哪个年代，都一样真挚动人。但是，看了千万别自杀。

——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