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所选的都是作者每个创作时期的代表性作品。三三的文笔优美，具有诗歌一般的优雅和清新，叙事功底深厚，而且年轻、有亲和力。作家用充满诗意的语言，带着我们走近她们的一颦一笑，也引领着同样年轻的读者，穿越那些恐惧和忧伤，绽放出青春的光华。

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所选的都是作者每个创作时期的代表性作品。书中有很多篇章，每个故事中有不同的人物，但是所有的主人公，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处于成长期的少女。在面对复杂多变的社会生活时，她们细腻敏感，容易感到困惑；她们稚嫩娇弱，容易受到伤害。作家用充满诗意的语言，带着我们走近她们的一颦一笑，也引领着同样年轻的读者，穿越那些恐惧和忧伤，绽放出青春的光华。

香豌豆的春天

小姨子

再见，羞怯

童年的菜窖

气味

爸爸离家出走了

信教的人

梦里游鱼

父亲的自行车

鸡姆落温泉

秋风的墓园

苜蓿坡

我的孩子气的妈妈

时光中的孩子

后记

香豌豆的春天

1

在那之前，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像窗前那些迟开的香豌豆，在春天的风里，眉目轻掩着，美在深睡。

清晨，我骑着爸爸那辆叮当乱响的破自行车穿过小巷，人们一听到这咣当、咣当的声音，就知道我去上学了。拐弯处，是一个缓坡，每次骑到这里，总会让旁边院子里的阿婆揪起心来，她会忍不住隔墙喊上一声：“丫头，慢点儿骑！”话音未落，我早已疾驰出去老远了。

放学回来的路上，我会捎上一两个邻居家的小孩；有时，他们招呼也不打一个，从后面追上来，跳上后座，车子晃了几晃，最后还是被我稳住了，回头冲他们笑着嚷嚷：“吓死我啊！”一路叽呱乱笑着骑回家去。一进巷口，车子倏地轻快起来，回头一看，小鬼们啸叫着，消失在各自家门口。

如果在院子里碰见妈妈，她会嘟哝上一句：“没有个女孩样儿，整个一个孩子头！”我知道接下来妈妈会说：“你看人家屠艾艾……”屠艾艾和我一个班，文静，有礼，走路一款一款的；妈妈不知道的是，她每天换一件花衣裳，眼睛瞟啊瞟地看男生……不等妈妈开口，我先岔开话头：“小哥回来没有？小哥——”我大声喊着，三步两步跑上了小哥的阁楼。

不怪妈妈会唠叨，在班里，我各方面都不出挑，这个年龄女孩子所热心的，我也不怎么上心。一年四季的妹妹头，临上学前用梳子胡乱刷两下；小哥一件穿小的毛衣，晃晃荡荡套在我身上，露出纤细的脖颈和手腕。

“你的眉目之间有一种浑沌未醒之气。”年轻的语文老师对我说。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农民望着晚熟的稻田。一天，她悄悄地把我叫到一边，让我把一封信交给邻班一位男老师。信是送到了，可是送错了人。“怎么会送错呢？除了眼镜，他们长得没有一个地方一样啊！”语文老师又羞又急，瞅着我直叹气。我一一脸无辜地站在那儿，在我眼里，除了爸爸和小哥，那些男人都长得一个模样啊！

小哥只比我大三岁，却早以大人自居了。一天，他和几个同学去看电影，我也想跟了去。小哥死活不干，说那是大人的电影，小孩子看不得，三拐两拐就把我给甩掉了。我哼哼叽叽地小声哭着，飞跑着满大街找他们，最后，还是让我抄近路给截住了。小哥气得哇哇大叫，就地打着转，这时，旁边一个高个子的同学摆摆手，说：“算了，带上她吧。”一路上，他们在前面走，我怀着得胜的心情跟在后面。临进电影院时，小哥还阴沉着脸，回头叮嘱我：“我不让你看的时候，你可别看啊！”

那是一部大人看的电影，老是吵嘴啊、哭啊、闹啊，很没意思，看着看着我就有些困了。后来，我听到那个高个子男生凑近小哥悄声说道：“到了！到了！”小哥摘下帽子，啪一下扣在我的头上，遮住了我的半个脸，“行啦，别看了！”

这时，我困得眼皮上像压了一座山，连反抗一下都没有，歪在椅子扶手上，睡着了。

2

多少年以后我才明白，那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声音、那绿色，以及空气中流淌的茴香草的气味伴和着柔风的轻拂充满胸间，而引发了一个小女孩初次的心动与爱恋。如果要怪罪，那就怪罪那个春天吧。

我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远方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从哪里而来。路两边的树，仿佛一夜之间，被涂抹上了一抹新绿，那种有着清香透明的气味，毛茸茸的鹅黄绿。风，轻柔柔地吹在身上、脸上，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好闻的茴香草的清香。

是春天了！我忽然想起来，那是冰河解冻的声音啊！

我站在风里，在冰的裂响声中，有生第一次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再多看看这绿吧，也许到不了明天，这透明欲滴的绿色就会变深、变老，要想再看到它，就要等到来年。

我一路走走停停，一颗心被这春天搞得诗人般的柔软和伤感。

回到家，我想跟妈妈说说这事，可她正忙着做饭，没空答理我。我站在楼下喊小哥。妈妈忙摆手说：“嘘！踢了一天的球，睡觉呢。”这么好的良辰美景，却闷在屋里睡大觉，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注意春天的到来，就蹬蹬蹬地跑上了楼。

绕过门口那个脏兮兮的足球，我走进去，见小哥趴在床上正呼呼大睡。他累了一向就爱趴着睡。

沙发上还睡着一个人。

他的头枕着沙发扶手，两条长腿搁在一张木凳上。

P1-5

这个集子收录了我近几年来的一些短篇小说，虽然不是篇篇都满意，但却是我每个创作时期的代表性作品，在我的创作生活中有着重要的意义。

每一个作品都是一小段日子，它们连缀起整个的生活。有几年，每到周六、周日我带女儿去艺术团跳舞，在嘈杂的大厅里我写了《小姨子》、《苜蓿坡》、《香豌豆的春天》。在离家几步路的图书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子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窗前摇曳的树影，咫尺之遥的对面人家常年熬煎着汤药，在一阵阵好闻的草药香里，我写了《爸爸离家出走了》、《鸡姆落温泉》。胖胖的图书管理员像班主任一样看管着我们，不许我们打磕睡，吃零食，讲太多电话。有一段时间，我喜欢在晚饭后带上茶壶、电脑和蚊香，步行五分钟到湖对面的老办公室。办公室快拆迁了，整栋楼几乎没有什么人。长满青苔的水槽在院子里传来汩汩的流水声，屋里，我和我的文字也自在得如流水。在这里，我只写了中篇小说《父亲的自行车》。当我回到山东，在家里那台小时候写作业的缝纫机上，我写了《气味》、《时光中的孩子》。有一次，我打开缝纫机上一个装线轴的小匣，在里面找到了一只童年用过的铅笔头……

有人把短篇小说比喻为圆桌上的舞蹈，可见，它对作者在语言、节奏及叙述上的控制，有着比对长篇更严格的要求。除了诗之外，它是要求最高的文学形式。短篇小说的写作可以成为一种完全的自我表达，让创作者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写作；并且，通常在你体力耗尽之前便宣告结束。这也是它让人着迷的地方。

对于短篇小说，我一直怀有一种迷恋和敬畏的感情，像对待心爱之人一样把它很当回事。不敢轻易下笔；下笔便怀着一颗朝圣之心，向它交出整个的灵魂。也许，这不是一种完美的作家同小说之间的关系，那种轻松、愉快的关系远比这更让人感到舒坦、自在，获得更多。但这也许更适合我，让我一直走到现在，并且它给予我的，已远远超过我想要的。

无论是短篇小说还是长篇小说，就像福克纳所说：“到处都同样是一场不知通往何处的赛跑。”当你写下开头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可知的旅途，不知此去的路上，有着怎样的美丽与险恶在前面等着自己。然而，我总是怀着微微的激动、雀跃与挑战，期待着与它们相逢。

2009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