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夫，自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历任新华社苏州支社采访员，《苏州日报》记者、工业组组长，江苏省文联专业作家，苏州市创作室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全国第六、七、八届人大代表，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苏州市文联副主席等。1955年开始发表作品。在五十年文学生涯中，陆文夫在小说、散文、文艺评论等方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他以《献身》、《小贩世家》、《美食家》、《井》、《围墙》、《清高》、《人之窝》等优秀作品和《小说门外谈》等文论集饮，誉文坛。作品还被翻译成英、法、日等语言，畅销海外。

本书精选了他各个时期的代表性短篇小说19篇。这些作品风格清隽秀逸，淳朴自然，含蓄幽深。值得一读。

陆文夫(1928～2005)，江苏泰兴市人。当代著名作家。1956年以短篇小说《小巷深处》一举成名。主要作品有小说《献身》《小贩世家》《围墙》《清高》《美食家》，文论集《小说门外谈》等。多次获得各文学奖项。本书是作者各个时期的代表性短篇小说精选集，包括《小巷深处》《二遇周泰》《美食家》等名篇佳作。作者善以苏州地域及其人物、生活为背景，营造具有文化意味和民俗美学价值的文学空间，而对人物生活和精神面貌的刻画与反映，又时常将小说的意蕴带入到社会历史大变迁的深远背景之中。小说风格清隽秀逸，淳朴自然，含蓄幽深。本书由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年新编。

赌鬼

荣誉

小巷深处

牌坊的故事

二遇周泰

献身

崔大成小记

小贩世家

特别法庭

唐巧娣翻身

不平者

美食家

围墙

万元户

临街的窗

故事法

井

清高

享福

赌鬼

大新桥很小，一顶小木桥横担在港河上，三十几户人家，疏疏落落地散在河两岸。沿岸植满了肥桃树，春天放花，夏天结桃时谁看了都眼馋。不过，现在已是严冬腊月，桃树都秃得像个罗汉头，没有什么好看的。再加上路又那么窄，两部独轮车不能在路中心碰头；房子又那么矮，人在屋檐下伸手可以碰到竹椽子。

别看不起这块小地方，方圆十多里，就算这里是个小集镇咧！杂货店、中药铺、肉案子、铜匠摊……应有尽有。这里的人做生意有点特别，初一、月半、二十三，每月只逢三次集。过了这三天，家家户户都下地，只留个孩子看门口；万一有人来买点什么，小孩子便站在后门口招招手，田里的大人便回来，成交一笔小买卖。也有一家只做买卖不种田，这就是摆肉案子的张大林。

张大林今年四十多，生得一副好身坯。百来斤的大壮猪，他能一手揿倒、放血、挂上钩。他三十岁上丧了妻，光棍打了十几年，摆个肉案子也够吃够烧的。何况他还烧得一手好小菜，谁家婚丧喜庆，都要请他去帮几天厨，不讨工钱，只消把吃剩的鱼肉给他兜点回来。

乡长关老二，却和张大林是对头，因为张大林是远近闻名的老赌鬼。看他平时那副邋遢相，一件黑棉袍也不知道是哪年的，在肉案子上磨得油光闪亮，油垢足有铜板厚。年三十夜还赖债躲在竹园里，正月初一却满袋钞票坐下来和人赌钱。从解放的第一年起，关老二奉了区里的命令要禁赌，张大林却千方百计地要赌钱，两人明枪暗刀地斗了好几年。

要是爱赌的只有张大林一个，那么，不必费多少心思便可以禁绝。可是大新桥却有个坏乡风，过年的时候都要赌赌钱。这乡风不知是哪个朝代养成的，正月里的头三天，人们只做两件事：拜年，赌钱。搓麻将，扒纸牌，摇宝，滚铜板，样样都来。当然哕，赌钱的人总想挖别人的腰包，要是说个个都想赢人的钱，那倒也不见得。有许多赌局都是家兵家将，伯叔妯娌，儿子和老子碰在一起也赌，这叫做三天无大小。儿子把钱输给老子，老子马上就还；老子把钱输给儿子呢，就算增加几个压岁钱。

张大林他们这一帮，赌起来全是真刀真枪的，也做上个几担米的输赢。他们赌的时候，有人拿烟、倒茶、递手巾，赢得的人，还得做个东道，请个客。什么二寡妇之流的女人，正月里就靠抽他们的头钱过春天。

关老二奉令禁赌，先向乡亲们说明道理，可是人家只是笑笑，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体。关老二一想，这事情得从张大林下手，一来是杀一儆百，二来是要捉就捉真赌的。

第一次张大林没防着，正赌得起劲，被关老二撞上了，连人带牌被抓到乡政府里。关老二不客气，狠狠地教训了张大林一顿。

张大林皮着脸，笑嘻嘻地说：“对呀，乡长，下次谁再赌就是爬的。今年政府头一遭禁赌，我还不大明了，不知不罪，饶了我初次吧。”

关老二见张大林讨饶，何况还是头一次，也就放他去了。人家见乡长真的要禁赌，就想出了计谋。那些家兵家将赌着玩的根本就不买账，看见关老二还说：“乡长，我们家里人赌着玩总不会抓吧，这一抓不是连小孩子都要带到乡政府里睡觉！”

关老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家里人玩玩不要紧，只是不许来钱。”

那些真赌的人呢，老远派个小孩子在望风。关老二看得清楚，小孩子见他来，两脚甩到屁股上，没命地向家里溜。等到他进去一看，麻将牌早就收掉了，只有几个人在太阳底下嗑葵花子。

关老二明明听见二寡妇家牌响的，门口也没有小孩子望风，可是才跨进门便被二寡妇缠上了：“乡长呀，这么忙还没有忘了我们家，大清早就来拜年。请坐吧，吃碗果子茶。”

关老二搭讪着：“不，我想进去看看，谁在玩牌？”  “别看吧，几个孩子弄麻将牌接龙哩！小三子呀，乡长来啦，快出来恭喜！”

这一喊，赌局当然就散了，人也从后门口溜了。等到关老二进去一看，凳子桌子放得好好的，几个孩子在那里吮着指头翻白眼。

张大林躲在人丛里很得势，白天晚上赌不停，就是没法抓到他。

那年过了年初五，关老二的老婆到张大林那里去买肉，张大林称好了向她的篮子里一掼：“喏，叫关乡长补补吧，多亏他没有抓，前天还赢了五万块！”

关老二知道了这件事，气得脸上的酒痣颗颗发了红。

赌没禁得成，反惹得几位辈长的老伯说话哩：

“老二啊，大家一年忙到头，年头上总要歇几天，不赌赌弄弄的不就淡出水来。张大林嘛，是有不对，输赢做得太大，下次叫他来小点，磨磨辰光嘛。”

关老二不让，说：“不行，这是政府的法令，下年还要禁！”

第二年关老二换了方法，自己不出马，叫团员程小英去探真情。程小英还是个小姑娘，人家不注意。当然，叫她当场捉赌可不行，说不定会给人家推出门。关老二只要求她把那些真赌的记下来，然后自己一个个地去对证。

程小英跑了一天，一个真赌的也没看见，连张大林坐的赌桌上都没有钞票，四个人嘻嘻哈哈地刮鼻子，打手心。

关老二听了很高兴，以为大家真的不赌了。至于刮鼻子打手心嘛，那纯粹是娱乐，也不便多过问。自己也乐得安闲几天，到老舅公家把个年拜拜。去年忙着抓赌没有去，老舅公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什么头一年当乡长就看不起穷亲戚啦，人再穷一碗果子茶也供得起呀！

不想过了年初五，赵大妈哭到乡政府来了，说她的儿子偷着赌钱，把买小猪的钱都输给了张大林。原来张大林他们看起来是假赌，实际上却是真的。打个手心算一百，刮个鼻子就算一千，大家记在肚皮里，赌完了再算账。

关老二气得咆哮起来，立刻去找张大林。张大林一赖一个干净，横竖不承认。逼着问谁看见的，看见了为什么不抓？关老二把赵大妈的儿子找来对证，这小子为了守约，也跟着不承认。这一来张大林的火气可大啦！桥上蹦到桥下，大胆放肆地乱骂人。说赵大妈含血喷人，说人家故意坏他的名声，说关老二是昏君。

关老二没有凭证，只好捏着鼻子不吭声，稀稀步子走开了。

张大林可得意啦！立在桥头上说大话：“他关老二要禁赌呀，除非等我张大林进了棺材。赌钱就是我的命，要禁只有杀头！”

“别胡说呀，张大林，人民政府可不随便杀人。”

张大林把那个发亮的袖管在鼻子上一擦：“要你说，当真杀头还敢赌！”这话引得看闲的人哄笑。张大林在笑声中趾高气扬地宣布：“明年还要痛痛快快地赌一场。喂，二扣子，多备几个赌本！”

张大林虽然说了大话，第二年的情况却有了变化，风声紧得很。这倒不是说关老二抓得紧，相反，关老二这一年没有布置抓赌的事，却拼命地在那里组织什么文娱活动。他把乡里的那些唱凤凰的，送麒麟的，玩荡湖船的，舞龙灯的统统请出来。这些玩意近几年都停了，因为过去都是弄着沿门讨钱的，而且是唱些什么大发财呀，斗大的元宝滚进来呀。两条龙舞到一起还要斗武功，弄得不好就打架；加上过去会玩的人好多都做了干部，当上民兵，再唱老套子可就有点难开口。

关老二左说服右动员，连请带逼地把这些人都找出来，把褪了色的龙灯装上鲜红的胡须；落了毛的凤凰装上花尾巴。实在难听的唱词改掉几句，马虎过得去的便留着不动。大家几年不玩倒也觉得新鲜，兴冲冲地练了几晚，年初一便上了街。

这一来大新桥可热闹啦！一会儿叮叮当当铜锣响，来了一班唱凤凰的，立在大街上唱半天，前前后后围满了人；一会儿海螺呜嘟嘟，来了荡湖船，那些小孩子没命地向人缝里钻，看不够，还要跟着跑穿几个圩。大鼓咚咚响，那就是来了舞龙灯的。按照老习惯，龙灯来了就劈劈啪啪地放鞭炮，龙灯在爆竹的烟雾中舞得更起劲；那十二个人就像打仗一样，拿出了全身的力气，引得看的人阵阵喝彩。

从初一到初二，街上的锣鼓没有停。赌着玩的人再也无心搓麻将了，成天跟着锣鼓转。尤其是那些小孩子，再也不愿给赌钱的人把风了，“锣鼓一响，脚底发痒”，龙灯还没有到桥上，他们便迎到半田里。

关老二悠然自得，手拢在袖管里，成天在街上闲闯。他用不着到处抓赌，只是在几个老赌窝门口兜圈子。有人不识相，还用老办法，派了个孩子在门口望风。小孩子早跟着荡湖船走了，他们还在赌得起劲哩！关老二跑进去，一抓一个稳，把他们狠狠地教育了一顿。关老二按下了这一头，眼睛便盯住张大林。

这一来张大林可吃了紧，他知道关老二盯着他，要是被抓到啊，那就没有好药抹他的头！只好夹紧尾巴安生了两天，装得蛮有兴致地看人家舞龙。

初一初二不赌钱，张大林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关老二的那双眼睛老在他身上溜转，只要一个时辰不照面，关老二便要到处寻找张大林。

不仅关老二注意，一班过去也赌的人还要说哩：“张大林，别转念头吧，凭你这副好身坯，舞个龙头多出色！何必赌钱呢？”

张大林要找那么许多同情的、掩护的可就有些困难了。

直到年初三，舞龙灯的，唱凤凰的都有些歇劲了。张大林也实在熬不住了。便找了个四不沾边的小房子，在四面的笆壁上钻了洞，打一牌，便对着洞眼张一张。虽然他们约得很秘密，还是被小孩子报告了关老二。这时候，小孩子都站到关老二的一边去了。

亏得张大林在洞眼里张得勤，趁早溜了，差一分钟便会被关老二捉住。

过了年初五，张大林就约不到赌钱的人了，即使约到，那些伯伯婶子们都会反对。按照这里的风俗，年头上五天赌钱是正事，过了五天再赌就是歪道了。张大林只好眼巴巴地望明年。

腊月又过了二十四，大新桥上闹猛啦！一清早只听见独轮小车昂昂地叫，毛竹扁担吱吱地响。穿绣帮鞋的姑娘尖着嗓子叫唤，顶青布的老婆婆闷着头赶路；少的扶着老的，大的搀着小的，跳蹦蹦，闹腾腾，赶来大新桥办年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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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库”出版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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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我们坚持以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坚持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坚持按照“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要求，以登高望远、海纳百川的广阔视野，披沙拣金、露抄雪纂的刻苦精神，精益求精、探赜索隐的严谨态度，投入到这项规模宏大的出版工程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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