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仁、方兢主编的《不可不读的20世纪中国短篇小说（当代卷2）》是一本中国当代短篇小说作品集。收录了陆文夫、李准、王愿坚、高缨、刘真、李国文、邓友梅、郑清文、张天民、王蒙、叶蔚林、张弦、谌容、张贤亮十四位当代著名作家的二十余篇经典短篇小说作品。

《不可不读的20世纪中国短篇小说（当代卷2）》由王富仁、方兢主编。

《不可不读的20世纪中国短篇小说（当代卷2）》收录《小巷深处》、《围墙》、《李双双小传》、《亲人》、《达吉和她的父亲》、《长长的流水》、《月食》、《在悬崖上》、《相思子花》、《路考》、《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蓝蓝的木兰溪》、《挣不断的红丝线》等二十余篇经典短篇小说作品，清晰地勾勒出20世纪下半叶中国当代短篇小说的发展脉络。

陆文夫 小巷深处／1

围墙／14

李准 李双双小传／30

王愿坚 亲人／56

七根火柴／67

高缨 达吉和她的父亲／71

刘真 长长的流水／89

李国文 月食／106

邓友梅 在悬崖上／136

寻访“画儿韩”／164

郑清文 相思子花／177

张天民 路考／190

王蒙 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205

风筝飘带／237

深的湖／253

叶蔚林 蓝蓝的木兰溪／274

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293

张弦 挣不断的红丝线／317

谌容 减去十岁／331

张贤亮 肖尔布拉克——一个汽车司机的故事／348

浪漫的黑炮／382

小巷深处

陆文夫

苏州，这古老的城市，现在是熟睡了。她安静地躺在运河的怀抱里，像银色河床中的一朵睡莲。那不太明亮的街灯，照着秋风中的白杨，婆娑的树影在石子马路上舞动，使街道也布满了朦胧的睡意。

城市的东北角，在深邃而铺着石板的小巷里，有间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灯光下有个姑娘坐在书桌旁，手托着下巴在凝思。她的鼻梁高高的，眼睛乌黑发光，长睫毛；两条发辫，从太阳穴上面垂下来，拢到后颈处又并为一条，直拖到腰际，在两条辫子合并的地方，随便结着一条花手帕。

在这条巷子里，很少有人知道这姑娘是做什么的，邻居们只知道她每天读书到深夜。只有邮递员知道她叫徐文霞，是某纱厂的工人，因为邮递员常送些写得漂亮的信件给她，而她每接到这种信件时便要皱起眉头，甚至当着邮递员的面便撕得粉碎。

徐文霞看着桌上的小代数，怎样也看不下去，感到一阵阵的烦恼。这些日子，心中常常涌起少女特有的烦恼，每当这种烦恼泛起时，便带来了恐惧和怨恨，那一段使她羞耻、屈辱和流泪的回忆就在眼前升起。

是秋雨连绵的黄昏，是寒风凛冽的冬夜吧，阊门外那些旅馆旁的马路上、屋角边、阴暗的弄堂口，闲荡着一些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姑娘。她们有的蜷缩着坐在石头上；有的依在墙壁上，两手交叉在胸前，故意把那假乳房压得高高的，嘴角上随便叼着烟卷，眯着眼睛看着旅馆的大门和路上的行人。每当一个人走过时，她们便娇声娇气地喊起来：

“去吧，屋里去吧。”

“不要脸，婊子，臭货！”传来了行人的谩骂。

这骂声立即引起她们一阵哄笑，于是回敬对方一连串下流的咒骂：

“寿头，猪罗，赤佬……”

在这一群姑娘中，也混杂着徐文霞，那时她被老鸨叫作阿四妹。她还是十六岁的孩子，瘦削而敷满白粉的脸，映着灯光更显得惨白。这些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徐文霞一想起心就颤抖。

一九五二年，政府把所有的妓女都收进了妇女生产教养院。徐文霞度过了终身难忘的一年，治病、诉苦、学习生产技能。她记不清母亲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母爱的滋味，人间的幸福就莫过如此吧，最大的幸福就是在阳光下抬着头做个正直的人！

那一年以后，徐文霞便进了勤大纱厂。厂长见她年轻，又生着一副伶俐相，说：“别织布吧，学电气去，那里需要灵巧的手。”

生活在徐文霞面前放出绮丽的光彩。尊敬、荣誉、爱抚的眼光，一齐向她投过来。她什么时候体验过做人的尊严呢！她深藏着自己的经历，好在几次调动工作之后，已无人知道这点了，党总支书记虽然知道的，也不愿提起这些，使她感到屈辱。没人提，那就让它过去吧，像噩梦般地消逝吧。

爱情呢，家庭的幸福呢？徐文霞不敢想。她也怕人夸耀自己的爱人，怕人提起从前的苦难，更怕小姊妹翻准备出嫁的衣箱。她渐渐地孤独起来，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常蒙着被头流泪，无事时不愿有人在身边。于是，她便在这条古老的巷子里住下来，这里没人打扰她，只是偶然门外有鞋敲打着石板，发出空洞的回响。她拼命地读书，伴着书度过长夜，忘掉一切。只是那些曾玩弄过她的臭男人不肯放松她，常写信来求婚，徐文霞接到这些信时便引起一阵怅惘，后来索性不看便撕掉：“谁能和做过妓女的人有真正的爱情，别尝这杯苦酒吧！”

徐文霞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把所有的杂念都赶掉，翻开小代数，叹了口气，自语道：

“把工作让给我，把爱情让给别人吧！”

徐文霞重新埋进书本，努力探索难解的方程式。一会儿，字母便在眼前舞动，扭曲着，糊成一片黑。她拉拉眼皮，想唤回注意力。可能是天气燥热吧，她伸手推开玻璃窗。窗外起着小风，树叶儿沙沙地响着，夜气和秋声那样催人入眠，徐文霞更加烦躁了。

徐文霞为啥烦躁，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大学毕业的技术员张俊的影子，如今还在眼前晃动。他年轻，方方的脸放着红光，老是带着笑容和她谈话，跑到她身边来找点什么，却又涨红着脸无声地走开了。徐文霞知道为着这件事烦恼，却故意不肯承认，用这种办法，她击退过几次爱情的干扰。今天怎么搞的呢，说不想又偏去想：“他今天为什么到我这里来呢？光是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隔半天又敲了一次，想进来，又不想进来的样子。他的脸那么红干吗，别这样红吧，同志！难道我这个人还能讥讽人吗？唉，他为什么不讲话，他挺会说话的，今天倒结结巴巴的，尽翻我的书看，还看得很有趣呢！这些书他不是都读过吗？他要帮我补习代数，还要教我物理。昏啦，我竞答应了他，要是他怀着什么心思，我可怎得了啊！”徐文霞平静的心被搅乱了，全部“防线”都崩溃了，她不理睬那许多对她含着深情的眼光，撕掉好些向她吐露爱情的信件，却无法逃避张俊那纯真的孩子般的眼睛。她收不住奔驰起来的思想，一会儿充满了幸福，幸福得心向外膨胀；一会儿充满了恐惧，感到这事是那么可怕。各种矛盾的心情，痛苦地绞缢着她，悲惨的往事又显明起来，她伏在桌上抽泣着，肩膀在柔和的灯光下抖动。

窗外下起雨来，檐漏水滴在石板上，像倾叙着说不完的闲话。

P1-3

一、本套书精选20世纪上起鲁迅的《狂人日记》，下至邱华栋的《公关人》共166位作家的281篇短篇小说，编为10册，按作品发表时间，以1949年10月为界，分为现代卷和当代卷各5册。

二、所有入选作品按作家的生年排序。

三、由于入选作品的时间跨度大，其间汉字屡经改革，鉴于此，对于1949年以前的作品中使用的某些与现代汉语规范用法不尽一致之处，如“的、地、得、底”混用，“哪，那”不分，及日期、标点符号、外语中译名等，一般保持原貌，不予改动，以反映原作的旧有风貌。

四、20世纪中国短篇小说创作取得了极为注目的成就，其中的名篇佳作甚伙，璀璨如星，但由于这套书篇幅有限，致使许多佳作未遑入选，两位主编已分别在现代卷和当代卷的序言中略为指陈；部分入选作品的作者还热心自荐另外一些作品为其代表作，要求入选，经主编反复比较和慎重考虑，并与我们仔细研究，原则上仍选用了现在展现在读者面前的这些作品，请这些作者见谅为感。另外，一些作者寄来了他首肯的版本供我们在编校过程中参考，谨此致谢。

五、尽管我们千方百计征询入选作品的创作者或其权益继承人的授权，也取得了绝大多数作家或其权益继承人的授权，但仍有部分作品的授权书在本套书付印时未能寄达我社，我们除了向这些作品的作者或权益继承人表示歉意外，也恳请他们在见到此书面世后能拨冗见告，以便我们能及时寄送样书和稿酬。

200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