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年灯》与《风逝》主要以爱情生活为主相比，这部中短篇小说集视野更开阔，观察更细致，描绘也更简练，艺术表现亦更趋于娴熟。

高淳笔下的人物，都是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物，就像我们的同事，甚至我们的邻居。他们是机关的小办事员、电视台或报社的小记者、出租车司机、小书店经理、小饭店厨子，还有打工仔们，等等。他们经常要为工作和生计奔忙劳碌着，还时常不能如愿。这些，都折射出了转型社会中普通百姓的真实生存状态。

《夜雨十年灯》是高淳的中短篇小说集。

《夜雨十年灯》收录了：《某个星期六》、《无言》、《深冬》、《墙上的橘色阳光》、《夜色阑珊》、《调动》、《那年的烟花特别多》、《石佛珠》、《结婚三周年》、《小镇旧事》等十六部作品。

以普通百姓的生活和感受为描绘对象，本是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之一。俄国的契诃夫和我国的赵树理，更以此而在文学史上独领风骚。然而，这些年来，这一传统没有得到很好的延续。许多作家热衷于穿行在历史的隧道中，去探究帝王将相们的传奇命运；或者将思绪飘浮于云端之上，去虚构一些男欢女爱的离奇故事，却忽略了身边人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是创作的歧途，虽然作为一种题材、一种风格，可以也应当有故去的帝王将相、虚幻的男欢女爱的演绎，但主流却不应当转向那边，还是要坚实地立足于脚下的大地。高淳能坚持这一创作道路，因此就十分难能可贵，特别值得予以鼓励。

某个星期六／001

无言／005

深冬／011

墙上的橘色阳光／019

夜色阑珊／035

调动／051

那年的烟花特别多／066

石佛珠／106

结婚三周年／125

小镇旧事／129

贼胆／151

蓝色风铃／155

霓虹的碎片／158

冬天的片断／185

非常意外／191

记忆五章／196

某个星期六

夏日炎炎，又是一个星期六。

午后的太阳特别毒。小许从商店里一走出来，就为自己挑在今天出门而懊悔不已。刚才在店里买东西的时候，他为一篮水果磨蹭了半天，搞得人家售货员朝他翻白眼才出来，为的就是在里面多吹一会儿冷气。现在出了店门站在马路边，他从头到脚都被灼热的气浪所包裹，这使小许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刚被人从冷库里取出的大虾，忽然又被按进了麻辣火锅，在沸腾的汤水里接受煎熬，然后让人剥壳。

小许看了一眼手里拎的那篮水果。水果晒不得，尤其是像这种暴晒。小许想，现在这种礼品水果篮可是价格不低。他于是很潇洒地一挥手，便有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停在了他面前。司机伸出半个头，问：“老板，去哪？”现在的出租车司机为揽生意，见男的就喊老板，而并不是因为小许看上去气度不凡。

“九院。”小许打开车后门，一头钻了进去。

小许终于摆脱了日光的纠缠，车里扑面而来的冷气使他感到一阵凉爽，浑身舒坦。车窗在这种天气里都是紧闭的，所以车里的空气非常浑浊，掺杂着各种异味。在这些异味中，最强烈的就是一股烟味。这个牌子的香烟的烟味，小许非常熟悉，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在整个机关大院里，就只有他和老赵抽这个牌子的烟。自从去年老赵退休后，就没人跟他一起抽这种烟了，别人都嫌这烟的味太呛。小许后来就换了另一种随大流的烟抽，现在也慢慢习惯了，觉得挺不错的。

那时候小许刚进机关，就被安排在老赵他们那里帮忙，也就是帮着写写材料什么的。当时他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而老赵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知天命嘛，大半辈子过去了，什么事都该看开了，可老赵总是有一肚子的烦恼。于是小许没事就常陪着老赵喝两口，地点就在路边小馆内。两人喝的都是很一般的黄酒，下酒的往往是一碟炒花生米，有时老赵高兴就加一盘鸡杂碎。不过这种时候是相当少的，因为老赵的怨尤远远多于他的快乐。多半时间里都是小许一边听店里放的音乐，一边听他大发牢骚。

当然老赵也有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每次听人说自己可能会被提升，就分外高兴，就会在请小许喝酒的时候，外加一盘鸡杂碎。旁观者清，“听人说”这三个字是可以说明一些问题的。小许每次都想劝老赵不必太当真，可是看到他一副少年壮志不言愁的样子，就不忍心泼冷水。结果说明现实是残酷的。既然老赵的美梦又成空，自然就又一次回到了一碟花生一瓶酒的境况。老赵还是发他的牢骚，小许还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牢骚。他俩就是这样成了忘年交。

正想间，车停了下来。

“到了，十块钱。”司机的话简短有力。

小许找到老赵病房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一身汗。老赵对于他的到来，显然是喜出望外。

“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这么大热的天。”

“老赵啊，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我昨天才听说你生病，今天正巧有空，就来了。”小许顺手把水果篮放在一把椅子上。

“没什么，就是颈椎炎又犯了，还不是老毛病。你瞧你，来就来，还买什么水果嘛，真是的。”老赵就起身，要拿把凳子给小许，小许就连忙让他躺下，自己随手拿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一个人啊？”小许看了一下其他两张病床，旁边都有人陪着。

“唉，儿子儿媳这几天都加班。上午的点滴刚打完，老伴她就回家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就来。”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病房天花板上面的两只破吊扇在使劲地转，墙壁上挂着几幅框起来的风景画。说是画，其实就是那种很粗糙的印刷品，绝不是什么名人真迹。

小许觉得老赵现在比退休前老了许多，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现在在家怎么样？”小许问得有点含糊，其实也只是为了表达一下关心，并不是真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以前老说累，天天盼能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现在真待在家了，又特没劲，就每天出去跑跑步，打打拳，找人聊天下棋。有时就帮儿子儿媳照看孙子，习惯了也就有了点乐趣。就是这颈椎总犯病，好不了，是以前落下的病根。”

小许想这就是职业病吧，每天都会有写不完的材料。

在机关工作人员身上是看不到朝气的。后生看老辈，就像是在看未来的那个自己，很容易有日暮途穷的感觉。小许参加工作也差不多有七八年了，已经学会了在各种纠葛不清的人际关系中立身处事，也能很自如地应对各种压力了。当然，这些都是很累人的事情。

小许如今就是坐在老赵以前坐的那张办公桌前，做着老赵以前做的那些工作。领导对小许的看重直接就体现在对他工作量的增加上，小许当然是很识趣的。年轻人嘛，前途要紧，多多锻炼。有时候，小许就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在扮演一个老赵以前扮演过的角色。

现在望着病床上的老赵，小许就想自己以后得颈椎炎可能也是早晚的事。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老赵问完起身，在他那用了几十年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唉，忙。”

这是句大实话，虽然这个回答他每天都会对别人重复数遍。小许真的太忙了，领导每天有开不完的会，他就有写不完的材料。确切地说，是每天有打不完的字。因为现在都用电脑了，这比从前老赵他们写在纸上再让打字员去打印省时多了。

P1-3

透过众生看当下社会

——高淳《夜雨十年灯》序

高淳真是勤奋啊，继长篇小说《风逝》之后，又向广大读者奉上了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夜雨十年灯》。在文学创作道路上又迈出了坚实而较大的一步。

与《风逝》主要以爱情生活为主相比，这部中短篇小说集视野更开阔，观察更细致，描绘也更简练，艺术表现亦更趋于娴熟。

高淳笔下的人物，都是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物，就像我们的同事，甚至我们的邻居。他们是机关的小办事员、电视台或报社的小记者、出租车司机、小书店经理、小饭店厨子，还有打工仔们，等等。他们经常要为工作和生计奔忙劳碌着，还时常不能如愿。这些，都折射出了转型社会中普通百姓的真实生存状态。

以普通百姓的生活和感受为描绘对象，本是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之一。俄国的契诃夫和我国的赵树理，更以此而在文学史上独领风骚。然而，这些年来，这一传统没有得到很好的延续。许多作家热衷于穿行在历史的隧道中，去探究帝王将相们的传奇命运；或者将思绪飘浮于云端之上，去虚构一些男欢女爱的离奇故事，却忽略了身边人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是创作的歧途，虽然作为一种题材、一种风格，可以也应当有故去的帝王将相、虚幻的男欢女爱的演绎，但主流却不应当转向那边，还是要坚实地立足于脚下的大地。高淳能坚持这一创作道路，因此就十分难能可贵，特别值得予以鼓励。

身处瞬息万变的社会环境，面对风云莫测的时代格局，许多百姓常感到彷徨无依，感到茫然失措。即便如此，在他们身上依然保持着善良的心性，甚至淳朴的作风。哑巴青年王良好心地帮扶中年妇女，卢阿昌下意识地救下将被车撞的女孩，李东不仅受老同学之托关照其女友，还将自己的杂货铺卖了为老师治病。在这个物欲横流、唯利是图的环境里，他们都展现出了人心的美善、人性的闪光。

不过高淳写的更多的，还是在变革的时代，人们对命运的无法把握，对前途的渺茫，对未来的忐忑。这可以说，基本反映了当下社会的真实状貌，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普通百姓的心理和感觉。因此，高淳的细腻描写，有助于我们认识和理解当下社会的方位。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是自主的个体，都可以而且应当对自己负责，从而也对这个社会负责，对这个时代负责。那么，那些能真正切实担负起责任来的人们，无论他是多么的普通，多么的微小，他都依然能够成为沧海横流中的砥柱，并因此而影响其周边的生态。

高淳还是看到这些了。《那年的烟花特别多》中，卢阿昌就能坚守，他在部队时就是一个好兵、好干部，转业后毅然辞职，开起了一个小饭馆，在杨小音等的帮助下，让小饭店渐渐地兴旺起来。《结婚三周年》里的许美，也悟出了人生真谛，为了维系感情宁可放弃自己的白领工作。人生的许多妙处，就在“舍”与“得”之间，就在“退”与“进”、“沉”与“浮”、“变”与“常”之间啊！

不知高淳自己是否有这样清醒明晰的认识，毕竟他是一位80后作者，而且长年卧病在床。不过在他的不少作品中，倒是都隐隐约约地流露出了这样的人生辩证法。特别是《小镇旧事》、《夜色阑珊》等，都蕴含着丰富厚实而又耐人寻思的人生况味，堪称中篇佳构。

小说写到这样的程度，艺术殿堂的塔尖可以说遥遥在望矣！

是为序。

朱辉军

2012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