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编著的《皇后之死》收集的是1979年6月到12月间的专栏。所谓“湖滨”者,高雄大贝湖之滨也。其实我距大贝湖滨有四百公里之遥,有点名不副实。不过天下名不副实的东西多啦,再多一件也没啥。强词夺理地说,我如果不在大贝湖滨,难道我在大贝湖底乎?“读史札记”倒是货真价实,札起来有板有眼,猛一瞧,学问似乎真大。盖我老人家六十年代后半段及七十年代前半段坐牢期间,收集了四部巨著的资料,日:“皇后之死”“帝王之死”“中国历代冤狱”,和“中国英雄群”。如果可能,就慢慢道来。如果半路里杀出程咬金,就写到那里算那里。
柏杨编著的《皇后之死》内容介绍:1979年6月起,柏杨开始在《台湾时报》写“湖滨读史札记”专栏,内容是“皇后之死”,后来结集了三册,《姑苏响鞋》是第一册,从伊娥皇(舜帝姚重华之妻)到卫子夫(汉武帝刘彻之妻),总计十三位。
柏杨说,皇后是世界上危险性最高的职业,在历朝历代宫廷斗争中大批的皇后死于非命。他把宫廷视为最最黑暗的人间地狱,在那里面,“每个女人都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斗争”,皇后之死,不管怎么死的,都是悲剧,有时也是丑剧。柏杨写这一系列文章,就是要探其成因。
伊娥皇怎么死的?很难说,或是殉情,或是政治谋杀;施妹喜(夏桀帝姒履癸之妻)国亡被放逐而死;苏妲己(商纣王子受辛之妻)亦国亡而被杀;褒姒(周幽王姬宫涅之妻)国破夫死而下落不明;翟叔隗(周襄王姬郑、及其弟姬带之妻)因各国与宫廷双重斗争最后被乱箭射死;西施(吴王夫差之妻)国亡夫死,不知所终;虞姬(西楚霸王项羽之妻)举剑自刎于垓下;戚懿(汉高祖刘邦之妻)因夺嫡之争被砍断双足双手,挖出眼珠,喝下哑药,极悲惨;张嫣(汉孝惠皇帝刘盈之妻)被囚死;薄皇后(汉景帝刘启之妻)亦被囚死;栗姬(汉景帝之妻)气死;陈娇及卫子夫(汉武帝刘彻之妻),一被废囚死,一悬梁自尽。
姑苏曾闻鞋响声,这是夫差的温柔乡;然而一旦勾践先是火烧姑苏台,再是攻陷姑苏,由越派来的西施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呢?一起来翻阅《皇后之死》吧!
十三世纪八十年代,蒙古帝国宰相博啰先生,曾向不幸被俘的文天祥先生,发过大哉之问,问的是:“自盘古到今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柏杨先生说博哕发的是大哉之问,实在过度温柔敦厚。严格地说,他发的是狗屁之问,假使文天祥先生反诘日:“老哥,俺可不知,请你这个主考官,把答案说出来听昕。”我敢赌一块钱,他阁下包管眼如铜铃。用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去考别人,乃大亨之类的特权,只能表示他狗屁甚响,不能表示他学问甚大也。
然而,我们不以人废言,这问题仍是一个问题,不能因博哕先生一粒老鼠屎,搞坏了一锅汤,就说它不成为问题。中国到底有几个帝?几个王?值得考查考查。不过,这里面有两项困难:一是,自从盘古老爷开天辟地,到黄帝王朝之间,属于神话时代,历史书上出现的,全是些云里来雾里去的神仙之体,或半仙之体;像盘古老爷之后,接着是天皇、地皇、人皇。以及其他等等之皇。三皇之后,接着是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以及其他等等之氏。一个个武林称霸,手段高强。例如天皇先生,一活就是一万八千年,这就不是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办到的事。因为这个缘故,从盘古老爷到黄帝王朝之间,到底有多少年,谁都不知道,连神话专家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出了多少头目。
第二个难题是,头目是头目,帝王是帝王。纵使我们知道了从盘古老爷到黄帝王朝,有几个头目,也不能说那些头目就是帝王。头目跟帝王不一样,就好像柿子跟茄子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所以博哕先生的狗屁之问,就更证明他不够水准。柏杨先生有位朋友,在一家大学堂当算术教习,有一次见面,我忽然询之曰:“老哥,请教,二十五加汽车,减去艾克斯光,等于几?”问得他当时就翻白眼。博哕先生提出的,就是这种类型的问题,不要说文天祥先生甘拜下风,任何有鼻子有眼睛的人,都得甘拜下风。
不过,要是从黄帝王朝计算到文天祥先生那个时代,几个称帝,几个称王,倒是可以计算出来的。文天祥先生之后,距今又七百年矣,此七百年间,帝王也者,如春雨后的狗尿苔,纷纷外冒,似乎也应该归纳进去。所以现在的问题应该是:“自从第一个帝王起,直到最后一个帝王止,中国共出了多少帝王?”这就比较精密啦。盖第一个帝王是被尊为中国人祖先的姬轩辕先生,最后一个帝王,则是溥仪先生——可不是清帝国的溥仪先生,而是“满洲帝国”的溥仪先生。他阁下于1911年被赶下清帝国的金銮宝殿,1932年,日本人又把他抱上“满洲帝国”的龙墩,直到1945年,再度卷铺盖,帝王这玩意儿才算在中国历史上真正地绝了种。
——在真正绝了种之前,虽然已是二十世纪,中国仍然冒出了两个,一个是哲布尊丹巴先生,在库伦当了三年零七个月的皇帝,他建立的是“蒙古帝国”,热闹了一阵之后,仍归附中华,另一个是袁世凯先生,他阁下在北京城,改国号,定年号,择吉登极。乱糟糟地搞了八十三天,被风起云涌的武装反抗力量,活活气死。
——我们可称这是帝王病的后遗症。后遗症包括形式上的后遗症和意识上的后遗症。形式上的后遗症就是屁股要坐宝座,自从袁世凯先生的屁股被踢肿、溥仪先生的屁股被踢烂之后,再没有人敢屁股发痒。可是意识上的后遗症,却瓜瓞绵绵;屁股虽然不敢发痒,心里却痒得难熬。大多数人,一旦当了头目,不管是大头目小头目,不管是哪一个行业,他就成了老虎戴念珠。老虎是帝王思想,念珠是现代潮流——念珠再漂亮,甚至是金刚钻做的,只不过为了唬人,而老虎的血盆大口不变。花言巧语不过虚晃一枪,而一家之主的做法不变。不要说远,就是台北、高雄这两个大都市,贵阁下不妨举目四观,从袁世凯模子里浇出来的朋友,固多如牛毛也。这种意识上的后遗症,如果不能跟着形式上的后遗症,一齐绝种,要想靠别的玩意儿,发愤图强,恐怕肚脐眼里赛龙舟,难难难难难难难。
好啦,现在我们该数一下啦,自从有帝有王,直到没帝没王,中国境内,共有多少帝、多少王。柏杨先生在九年零二十六天盛大坐牢期间,曾经数过,数的结果是:自黄帝起,至满洲亡、帝王绝,前二千六百九十八年至后一千九百四十五年,共四千六百四十三年问,中国境内出现了八十三个王朝,也就是八十三个中央政府。同时也出现了五百五十九个帝王,其中包括三百九十七个帝,一百六十二个王。
柏杨先生从小算术就不及格,而竞能数得这么仔细,除了天纵英明外,别无其他解释。有些朋友恭维我了不起呀了不起,了不起当然了不起,不过,文天祥先生日“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柏老只是“时穷智乃见,一一数帝王”罢啦。P7-8
高雄《台湾时报》得以有“湖滨读史札记”伟大的专栏,得感谢四位:一位是王杏庆先生,他通风报信。一位是苏嶝基先生,他辛辛苦苦把我从台北搞到高雄医治眼疾。一位是吴基福先生,他在高雄守株待兔,为我大动干戈。另一位则是柏杨先生,脸皮是武装过的,缘竿而上。
话说1979年春天,台北《大学杂志》报道柏杨先生眼疾甚重,哀哀求医。《台湾时报》记者王杏庆先生灵机一动,四处广播苦情。《台湾时报》台北特派员苏嶝基先生暨《台湾时报》董事长兼眼科权威吴基福先生,素来恤老怜贫。于是一声令下,就由苏先生把我押解南征,再由吴先生亲自动手,打针吃药,情形颇为稳定。我就誓言非给他们尊报写稿,以报大恩不可。苏墱基先生大惊日:“老头,我们施诊舍药,就是求你不要打我们的主意呀,千万别写。”我毫不为所动,而且假装没有听见。稿件排山倒海,他们遂败下阵来,只好刊登。每星期两次。每次两千字。
本集收集的是1979年6月到12月间的专栏。所谓“湖滨”者,高雄大贝湖之滨也。其实我距大贝湖滨有四百公里之遥,有点名不副实。不过天下名不副实的东西多啦,再多一件也没啥。强词夺理地说,我如果不在大贝湖滨,难道我在大贝湖底乎?“读史札记”倒是货真价实,札起来有板有眼,猛一瞧,学问似乎真大。盖我老人家六十年代后半段及七十年代前半段坐牢期间,收集了四部巨著的资料,日:“皇后之死”“帝王之死”“中国历代冤狱”,和“中国英雄群”。如果可能,就慢慢道来。如果半路里杀出程咬金,就写到那里算那里。
是为序。
1980年1月于台北柏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