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工农争斗
湖南南部,有座历史名城郴州,离郴州城三十公里的东北方,又有一个隶属于郴州1的县级市资兴市。资兴虽然地处偏远,人口稀少,却也是人杰地灵的繁华之地。离资兴市区不远,只有七八里地,又有一个名为周源山的地方。周源山这地名乍听有点不知所云,但知道内情的人就会说:“别看这地方小,这可是寿佛老爷的出生地呀!”寿佛老爷俗名周宝,法名全真,号宗惠,据说唐开元十六年,公元七二八年,寿佛老爷在此地投胎转世;又一说是唐开元二十三年,公元七三五年。寿佛老爷具体的出生时间已无法考证,但周源山是寿佛老爷的故乡,却是不争的事实。周源山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区,因为出了寿佛老爷这位无量寿佛,因而地因佛名,人慕其名,登时声名显赫起来。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周源山还是佛门圣地,僧侣达百余人之多。那时周源山有龙居寺和广慧寺,信徒云集,香火旺盛,堪与南岳比肩。只可惜这两座千年古刹,却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被一群疯狂的红卫兵小将,高喊着口号,像一群无法无天的暴徒一般冲进寺院,砸毁神像,捣烂庙宇,霎时间就把两座宏伟的佛门寺院,毁坏成残垣断壁。无法无天的小将们砸了庙宇还不罢休,他们又把庙里的僧侣强行捆绑,游街示众,大呼打倒封建诛信.
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疯狂的结果是许多弥足珍贵的东西再也无从找寻。周源山也一样,如今还能证明这里曾经是佛门圣地的凭证,就只有寿佛老爷的母亲熊照夫人墓前日渐兴旺的香火了。从前祥和的佛号早已消失,如今这里随着寺院的倒塌,建起了一座每天闹哄哄的煤矿。
这是一座大型国有煤矿,隶属省煤炭厅辖下的资兴矿务局。这里煤矿资源丰富,产量巨大,被人誉为湘南煤都。煤矿背山而建,两座高耸的竖井直通地底。环绕竖井,是矿上设施齐全的澡堂、厂房和一幢高大的办公楼。紧邻办公楼的是矿上的电影院、篮球场、工人俱乐部和一条面对水田被矿上人称为“半边街”的街道。矿上的干部职工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本地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施行“农转非”,矿上的干部职工纷纷把家乡的妻儿老小接出来,在矿上的住宅区里安家落户。矿上干部职工本就有五千之多,加上新近迁移来的家属,矿上人口日益增多,虽然只是座煤矿,却也像一座小都市一样,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矿区外是大片水田,水田外环立着几座对煤矿似有围攻之势的村庄。村庄是古老的小村小寨,它们屋宇矮旧,人员稀少,在煤矿庞大身影的映衬下,村庄像几个弱小的老人,透出丝丝颓败的气息。特别是和矿区宽敞的马路、明净的街道,以及各种现代风格的建筑一比,村庄就越发显得黯淡无光。然而这些村庄里的村民,仗着自己是本地人,从不把比他们庞大和富庶的煤矿放在眼里。他们觉得矿上人处处和他们不一样,虽然矿上人可以拿工资,吃“国家粮”,让他们非常羡慕,然而提到矿上人,他们就会轻蔑地吐出一声“外地股”或“矿宝”的称呼。
自古以来,土家和客家总有一些难以调和的敌对情绪。
煤矿成立初期,正是工农一家的革命年代。在革命热情高涨,工农空前团结的时代背景下,不论是作为土家的村民,还是作为客家的矿工,大家都是一团和气,相处甚欢。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社会风气大变,矿工与附近几个村庄村民的关系也逐渐紧张起来。
先是矿上一些后生贪图享受,做出手脚不干净的事来:他们或到农人菜园里摘点菜,或摸到附近村庄里偷只鸡,打条狗,然后呼朋唤友,大快朵颐。尝到了甜头后,矿上的后生更是兴致高涨,一发不可收拾。他们熟能生巧,从鸡笼里抓只鸡,不但手上的鸡任其摆布,笼子里别的鸡也是配合似的不声不响,从出手到得手,整个动作声息全无,手到擒来。至于对付狗,后生中有人更是似乎懂得狗语,只要对着狗嘘嘘几声,刚才还十分紧张的狗忽然就解除了警惕,立刻摇头摆尾,一脸谄笑与他亲热起来。不一会儿,就仿佛成了自家的狗,乖乖地任凭后生左摸右抱,毫不反抗,直到发现是个陷阱时,才会慌乱地惊叫几声。
后生偷鸡摸狗的本领日益高明,可去菜园里的手脚却越来越粗野,被他们光顾过的菜地,像是遭遇了暴乱一样,常常变得满地狼藉。看着菜园里的残枝败叶,村里伤心的妇人,忍不住就站在菜地里拍手跺脚,指着煤矿大骂:“你个炮子打的短命鬼!你个不要脸的贼股子!偷我的鸡,吃我的狗,还把我的菜地踩成这个样子!小心断手断脚,不得好死!”妇人近乎哭喊的叫骂,唤起了全村人对矿工的仇恨。出于报复,也是出于自身利益的小算盘,村里人也开始偷矿上的煤,偷矿上的铜和铁,甚至连矿上的电也偷。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