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男人移动到另一棵树下,向庄园里的宅邸行进。这座森林叠翠、农田肥沃的庄园位于德国汉堡以南四十英里,占地一百一十二英亩,参照法国凡尔赛的大特里亚农宫建造而成。1872年,海因里希·哈根米勒为迎合新加冕的普鲁士威廉一世,修建了这座庄园。因为养护土地的代价太为昂贵,这些年来,庄园的一部分土地已经被卖了出去。
这个正悄无声息穿越树林的男人已经看过几百张庄园和庄园主的照片。其中一些是环绕在地球上方几千英里处的人造卫星抓拍的快照,但大多数都是上星期潜伏在此的监视团队拍下的。
行剌者当天下午才从美国赶来,他希望亲眼观察一下将要潜入的地方。照片是个好的开始,但他必须亲自到现场走一走。他竖起黑色皮外套的衣领,以抵挡秋夜凛冽的寒风。太阳落山以后,温度直降了十一二华氏度。
从别墅离开以后,他第二次在小道上停下脚步凝神静听着。踩过的狭窄小道上平铺着一层刚刚落下的金色松针。这是个阴霾满天的夜晚,在密布的乌云下,几乎没什么光落在他站立的位置上。他走到小道边,慢慢回头看了一眼。因为没戴夜视镜,他的视线所及范围还不到十英尺。
米奇·拉普试着不用夜视镜。他希望确保自己在不借助夜视镜的情况下走完这段路程,但似乎有什么迹象在暗示,他并不是孤独一人。拉普从口袋里掏出九毫米口径的格洛克自动手枪,轻轻地把消音器安装在自动手枪的末端。接着他拿出直径四英寸的管状瞄准镜,打开操作开关,放置在自己的右眼上。前面的道路立刻被一束奇异的绿色光线照得透亮。拉普用瞄准镜查看着眼前的区域,不光前面的道路,连周边的情况也看了个仔细。瞄准镜能让他把黑暗阴影里的情况完全摸清,这是肉眼做不到的。他特别观察了几棵紧靠路边的大树树根,希望发现暴露埋伏者方位的鞋。
耐心等待了五分钟以后,拉普开始觉得噪音或许来自鹿或别的动物。又过了五分钟,他无奈地得出结论,与其说是人声,刚才的噪音更像是动物发出的。拉普收起瞄准镜,但决定把枪留在手上。他三十二岁,却不像许多同龄人那样粗心马虎。他是个真正的职业杀手,知道什么时候采取行动,什么时候又可以全身而退。
拉普沿着林间小道又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看见前方宅邸发出的电灯光亮以后,他决定在灌木丛中走完余下的路。他寂静无声地从灌木丛中穿过,把一些树枝拨开到一旁,又猫腰钻过了另一些枝条。走到丛林边缘的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他连忙朝左边移动过去,让一棵树挡在自己和房子中间。前方不到一百码处,有几只猎狗开始狂吠起来。拉普暗自咒骂了一声,身体保持静止。这正是他坚持亲自前来查看的原因——没人告诉过他,庄园里养了一群猎狗。犬吠声越来越大,又逐渐转为低嚎。一扇门突然打开,有人用低沉的德语招呼狗群安静下来。重复了两三次以后,这群猎狗终于停止吠叫。
拉普从树后探出一只眼睛,注视着百码开外的狗群。这些猎狗被绳索拴住,不安地来回走动。这将是行动中一个潜在的大问题,尽管它们不像警犬那么训练有素,但感知力毫不逊色。他站在丛林边缘聆听细看,把周围的一切尽收于心。他不喜欢眼前看到的一切——森林和房子间的开阔地太多,他也可以从花园里绕路前行,但路上的碎石使他难以保持安静;庄园南面的这群猎狗使他很难从这个方向靠近宅邸,但另外几面都装有监视镜头,而且开阔地比南面还要大出将近两倍。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庄园里没有配备压力垫、微波束和运动感应器等检测设备。
从官方的角度来看,米奇·拉普和美国政府没有任何联系。但自从十几年前从雪城大学毕业以后,他就一直在为中央情报局工作。那时他被选中加入了高度机密的反恐组织“猎户座小组”。中央情报局把禀赋异常的拉普培养成一个效率极高的杀手。少数几个能接近他的人只知道他是个开电脑咨询公司的成功企业家,需要经常性地出国旅行。为了让外人看起来自然,拉普外出时经常会进行一些生意上的活动,但这次旅行除外。他此行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杀人,目标是一个已经被警告过两次的男人。 拉普对庄园观察了大约三十分钟。情报收集告一段落以后,他开始往回走,但并没沿着来时的那条小道。如果刚才真有人躲在树林里的话,那他无论如何不能掉入对方设下的陷阱。拉普静静地在灌木丛里向南走了大约几百码,途中三次停下查看指南针,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方位。从情报部门提供的信息来看,在他前来的那条小道以南还存在着另一条小道。它们几乎平行,都与庄园外的一条狭窄土路相连接。
拉普差点错过了第二条小道。它比前一条更加隐秘,道路上长满了茂密的野草。拉普从这条小道向弧形的土路前行。走上土路以后,他拿出袖珍观察镜,跪在地上,花了好几分钟观察眼前的道路,聆听周围的声响。确定附近没有人以后,他往南走去。
这活儿拉普已经干了大约十年,正准备洗手不干。事实上,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份差事。去年春天,拉普结识了生命中的另一半,现在是时候安顿下来了。中央情报局不想放他走,但拉普无意留下,他已经付出了很多。对任何人来说,十年的杀手生涯都已经够久了。他希望能毫发无损、心智健全地从这行退出。
沿着小道走了一英里多,拉普看见路旁有一幢小屋子。百叶窗没有打开,烟囱里飘出缕缕青烟。他走到门口,敲了两下门,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敲了三下。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来人是拉普时,屋里的男人拉开了门。米奇走进没什么家具的屋子,一一解开了皮外套上的纽扣。迎他进门的男人顺手把门关上了。
多结松木材质的墙壁漆成了白色,地上铺着三英寸厚的亮绿色木地板,几张亮丽颜色的椭圆形小地毯散乱地平铺在地板上,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都已经很旧了。墙壁上挂着当地的民间艺术品和几张褪色的黑白照片。若在平时,秋天的周末能在这儿围着火炉读书,或是去附近的森林远足,那就再理想不过了。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