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我们的生活中,某些时刻可以改变一切。我不是指小变化,比如某种麦片成为你的最爱,或者你进入高级班,或者你爱上某个女孩,或者你未来二十年会在哪里生活等。我指的是完全改变。上一刻,你的世界还是这样的。下一刻——啪嗒!——它被完全改变。你在现实中已经接受的所有规则,你已经认可的所有事情,统统被颠倒过来。
比如,上变成下、左变成右、生变成死。
我盯着那张照片,意识到这些全然改变生活的时刻总是近在咫尺。我亲眼看到的一切,已经让我一头雾水。因此,我眨了几下眼睛,又看了看——仿佛期待那个图像会改变。但它没变。
这是一张很旧的黑白照片。我在脑子里飞快地算了一下,它肯定是大约二十年前拍的。
“这不可能。”我说。
别以为我疯了(你可能很快就会这样想),我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我是在和蝙蝠女人说话。她就站在离我几英尺远的地方,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白色长袍。她什么也没说。尽管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长长的灰色头发看上去却仿佛在动。她皱巴巴的皮肤上沟壑纵横,仿佛一张被反复折叠展开过太多次的纸。
即使你不知道这位蝙蝠女人,你也一定知道其他蝙蝠女人。她通常是一位令人毛骨悚然的老女人,住在街区那头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旧房子里。每个小镇都有一个。你在校园里一定听说过有关她的传言,知道万一被她抓住,可能发生一切可怕的事情。如果你是小孩子,最好离她远点。即使你是大孩子——比如像我这样的高二学生——嗯,你仍然会离她远点,因为尽管你已经长大,知道那些传言都是胡说,不再相信那种事情,那座房子仍旧会把你吓得够呛。
但现在,我却在这里,在她的巢穴里,盯着一张照片看。而且,我很清楚,照片上的人不可能是我想象中的人。
“这人是谁?”我问她。
她的声音沙哑,听上去和我们脚下破旧的木地板发出的吱嘎声差不多。“屠夫罗兹。”她低声说。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二战时的党卫军制服。简而言之,据蝙蝠女人说,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纳粹,杀过许多人,包括她的父亲在内。
“这张照片是哪时拍的?”我问。
蝙蝠女人好像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我不清楚。可能是1942年或者1943年。”
我又看了看照片上的男人。我的头眩晕起来。这一切都讲不通。我试图用我确切知道的事情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我的名字是米基?博利塔。不错的开始。我是布拉德?博利塔(已故)和小猫?博利塔(在康复中心)夫妇的儿子。我在卡塞尔顿高中上学,我是新来的,还在适应环境。可是,眼前这张照片仍然让我觉得自己或者是妄想狂,或者是十足的疯子。
“怎么啦,米基?”蝙蝠女人问我。
“怎么啦?”我重复道,“你在开玩笑,对吗?”
“我不明白你的话。”
“这”——我指着那张照片——“是屠夫罗兹?”
“对。”
“你认为他二战快结束时就死了?”
“别人是这样告诉我的,”她说,“米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一次见到蝙蝠女人的情景闪现出来。我正往新学校走,她突然出现在这座破败的房子门口。我差点失声惊叫起来。她抬起一只鬼魅般的手,指着我,说出七个字,像一记重拳直击我胸口:
米基——我不清楚她为何知道我的名字——你父亲没死。
正是这七个字,让我走上这条荒唐的路,把我带到这里……见到这张照片。
我从照片上抬起头:“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说什么?”
“说我父亲没死。你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她没吭声。
“因为我在那里,”我声音颤抖地说,“我亲眼看到他死了。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告诉我,”她用她那沙哑苍老的声音说,“把你记得的事都告诉我。”
“你这话当真?”
老女人默默卷起衣袖,让我看那个文身,那个标示着她是奥斯维辛集中营幸存者的文身。
“我刚才给你说了我父亲是怎样死的,”她说,“现在该你说了。告诉我发生的事。”
一股寒意从我脊柱上升起。我环视着阴暗的房间。一张乙烯基唱片在旧唱机上转动,刮擦出马力乐队的一首老歌,名叫“时光停止”。我妈妈曾是马力乐队的粉丝。在她名气很大的那些日子里,她甚至和乐队成员是朋友。但我的到来让她的所有梦想成为泡影。那张该死的照片就放在蝙蝠女人的壁炉上,20世纪60年代的五个嬉皮士穿着紧身T恤,胸口都有那只蝴蝶。
“告诉我。”蝙蝠女人又说。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忆让我很痛苦,但我好像每天晚上都会回到那天。
“我们开车去圣地亚哥,只有爸爸和我。收音机开着。我们都在笑。”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爸爸的笑声。
“嗯,”她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一辆SUV冲过隔离带,迎头撞向我们。轰隆,就这样。”我暂停片刻。我几乎还能感觉到那可怕的猛烈震动,安全带的拉力,突如其来的黑暗,“汽车翻了。我苏醒过来时,被卡在车里。消防员正设法把我救出来。”
“你父亲呢?”
我看着她。“你认识我父亲,对吗?我伯伯告诉我说,我父亲小时候来过这座房子。”
她没理会我的问题。“你父亲,”她重复道,“他在车祸中情况怎样?”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
我仿佛仍然能看到爸爸。“爸爸仰面躺在那里。他的眼睛闭着,脑袋四周全是血。”
我心里翻腾起来。
蝙蝠女人向我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没事了。”
“不。”我厉声说。现在,我的声音中有了怒气。“有事。而且很严重。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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