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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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清楚正常人在长大后留在脑海中最早的记忆会是几岁，至少，身边大部分朋友对于六岁之前的记忆是空白的，甚至6-10岁这几年的光阴也是模糊的。
可是，我的记忆从3岁就开始了。
没错，是3岁。
3岁，是多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龄。可我3岁的记忆，是不安、是惶恐、是无助……
那天，不知道是第几次哭着求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爸爸没有办法，把我送到妈妈的公司。刚好舅舅也在，妈妈说：“跟舅舅回家玩一会儿，我下班就回去。”
跟着舅舅刚出公司大院的门，我便后悔了，“我要回去找妈妈!”
已经几天没见面了，想她。
“那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认识路。”
可是只走了几步，就发现四周是那么地陌生，眼前的建筑未曾在我脑海中留下丝毫印象。
迷路了，脚步不知该如何迈进。我本能地坐在地上哭，哭声很响。
可是我真的在哭吗?
不，我实际是在求救，希望可以用我的哭声吸引别人的注意，然后他们可以带我去妈妈身边。
一边哭，眼睛一边瞟着四周的人，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停下来问问我怎么了。还有刚刚妈妈让我叫阿姨的那个人，多么希望她此刻就出现在我眼前。
然而，没有，都没有……
很久很久以后，哭得很累很累了，明白再怎么哭也是没有用的。于是，擦干眼泪，告诉自己：“只能靠自己!”
我找啊找，原来，只要转身上个台阶，再右转进去，妈妈就在那里。
一切竟是那样简单。
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以这个故事作为开头，可是似乎又是不得不写的。我长大后总是回忆当时坐在地上大哭时的场景，回想着周围人来人往却无人走近过问，我当时是失望的，这也是我对世界最初步的印象。最后，我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当时我是无法想到，在我今后的人生中，所有重要的决定也都是自己做出的，所有的困境也都是自己坚强走出的。或许，我是从那一刻起，就往坚强的道路上迈进了。
3岁时的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天一，你的钱带了吗?”
我还没坐好，老师的话都说完了。赶紧又起立，低着头，用蚊子般细细长长的声音回答：“没……”
“下午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老师停顿了下，“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放学后，老师办公室。
除了我，还有一个同学，李静。
“天一，你的钱打算什么时候交?”
“我妈妈说过两天就交。”我依旧低着头。
“好，今天是星期一。过两天，今天、明天，那就是星期三，星期三必须把钱带过来!”
“李静，你什么时候交?”老师终于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
“那我星期四交。”李静抿着嘴怯怯地回答道。
回到家，丢下书包，跑到妈妈身边，“妈妈，老师找我要钱了。”
“跟老师拖着，不要交。”
“不行，不行，是你要我跟老师说过两天交的，你答应我这次一定说话算数的!”我开始急了。
“交什么啊?你阿姨都说不要交，就拖着，总不能老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爸爸在一边也急了。
阿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她跟爸妈说，我们交的超生款，最后都是用来给老师们聚餐买单的，老师每次收完超生款都会一起聚会，这个钱不会上交给教育部门。所以，就踉老师拖着，拖到学期结束一直不交，我们就赢了。
超生款，顾名思义，只有超生的孩子才需要交的钱。
“老师让我星期三带钱去上学，是你_让我这样跟老师说的，不是说好了这次一定说话算话的吗?我都答应她了，没有钱我怎么去上学啊?”
“好吧，给你。”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妈妈终于同意了。“不过，如果老师不向你要钱就不给，要了再给，知道吗?”妈妈补充道。
“好。”
妈妈将100元递给了我。
星期三早晨，我背着装有100元钱的书包，以从未有过的轻松心情上学去了。走在路上，脚步似乎都变得轻盈、眼前的天空都变得宽阔了。
我迫不及待地等着上班主任的课，迫不及待地等着班主任问我：“带钱没?”
“上课!”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我并不急着坐下来，我在等老师的下一句话。
“好，我们先来回顾下昨天上课的内容。”
我失望地坐下，开始听课，心里在默念：“老师别忘了今天是星期三啊!要记得找我要钱啊!”
“今天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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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的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抑郁症患者，尤其是重度抑郁患者，绝非一朝一夕、也绝非单一原因促成的。
至于我患抑郁症的原因，除了书中提及的“超生”这个主要原因外，社会因素、成长环境、还包括自身性格特点等等，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之所以只提到“超生”这一点，淡化其他的因素，其因有二。一是原因错综复杂，无从细说，也不忍再触及过去伤害身边爱我及我爱的人；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抑郁症患者的故事不尽相同，各自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原因，本书的宗旨是尽力描绘抑郁症患者所承受的痛苦，让类似的人产生共鸣、让社会多了解这一群体。
只是，时间间隔太久，加之能力有限，书中只描绘出当时所受痛苦的冰山一角，其他绝大部分的痛苦和感受都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谁能保证一生不会做错事、一言一行永远不会伤害别人?我认为，只要不是故意伤害，一切都是值得原谅的。更何况，他们的出发点都是爱，都是希望我好。
张老师只教了我一年(初一年级)，但是在初二、初三，她都无私地给了我很多帮助。初二时，她知道我不开心，花时间开导我；语文考试作文没写完，来我家安慰我；生病时，提着礼物来看望我……初三时，张老师也不教我，她完全可以对我不管不问，但是为了给我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让我住在她家里，照顾我的起居，不仅不收分文的住宿费、伙食费，还经常自掏腰包给我买营养品、复习资料。
我与她非亲非故、也毫无利益瓜葛，有多少老师能做到这样?
同抑郁症患者一起生活是痛苦的，那时的我悲观、消极、厌世，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面对张老师及其他老师的多次开导，依旧无法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即使是后来多次在专业心理咨询师的疏导下，也未见明显改善，以至于后来我都不愿意再去做心理咨询，因为心理咨询师想说什么我都能猜到，我感觉自己都快成半个心理专家了。只是，我懂的道理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面对这样一个“屡教不改”的我，身边人的失望、厌烦也在情理之中。
张老师当时教两个班级的语文，任其中一个班级的班主任，而且是毕业班，有升学的压力。当时她的儿子只有5岁，读幼儿园，也需要照顾。还要面对那样一个我，每次校长因为我的事开会，张老师无一例外会被叫去。而且我住在她家，万一我有何意外，即使我的父母不追究张老师的责任，外界的舆论和猜测也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想，她所承受的压力，不亚于我的父母吧。
决定出版此书，最担心的是触及过往会伤害张老师，她也是我最不忍伤害的人。我将写完后的书稿发给张老师，想听听她的感受。
张老师看完后说：“又回到了多年前，没想到当年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这让我情何以堪?当年确实对你关心不够，更没想到当年住在我那会给你那么大的压力。看着你貌似平静地述说着过往，禁不住潸然泪下。其实从那个夏天开始，我从没停止过自责。有许多事我都选择了遗忘，我怕我的心受到伤害，你却一直是我心中晦藏的痛之一，因为我看着你处于痛苦之中、处于低谷之中，却无法伸出援手。人总是经历才会成长，再回到10年前，我可能会做得好些吧，桌上面纸成堆，湿透的却是过往。你放下吧，写出来就是放下了，我很多事只是埋在心里。”
看着张老师如此自责，我忍不住放声痛哭，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我的“旧事重提”，揭开了对于张老师而言同样痛苦的回忆；因为我的“旧事重提”，再次引发了张老师深深的自责；因为我的“旧事重提”，让张老师看到一些原本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会对我造成伤害的事情，更加加深了她的自责……
想着如此悲伤的她，我内心充满愧疚。晚上给她留言：“能够住在老师家里，这是多大的恩宠?您有什么错?更何况那时您都不教我了，还能对我这么照顾，连住宿费都不收，还有什么可指责的?至于我的压力，那是我自身性格原因，不是您的错，您是那么希望我好。我能够理解跟抑郁症患者生活的痛苦，加上那个年代对这种病的不了解，您对我不够关心也是能理解的。都是凡人，谁能做到十全十美?即使您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过去，为什么我要把过去的不好硬是用文字定格在纸上成为永恒呢?我觉得我太残忍，我不打算出这本书了，疗伤不能建立在揭开别人伤口的基础上。您是善良的人，所以才会自责，我却在伤害善良的人!对不起，让过去随风而逝吧，您若不能释怀，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张老师却说：“亲爱的，你没有揭开我的伤口，我只是痛心你曾经遭受的痛苦，我就那么看着你的痛。你能写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能够公布于众又是怎样的坦诚与勇敢，换作我是做不到的，我更多的是佩服你。况且你并没有伤害到我，我只是想那时的我还是太粗心了。记得书出版后要送一本给我，你永远是我最爱最骄傲的学生，永远记得你站立在一(6)班的情形。”
我让她千万不要再自责了，她说：“我很高兴你成长为现在这样，并且能正视这段历史，能与你有这段师生缘，今天的你又是如此美好，我有啥自责的呢?就把那段经历视作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吧，希望我们都能从中有更多的收获。前年去甘肃张掖，恰逢雨后日出，七彩丹霞的景观真的是很震撼心灵，登在最高处近观远观那·一片绚丽，我曾经祝愿：希望你以后的人生也是这般灿烂；去年去泸沽湖，在湖边住了三晚，想了很多人和事，包括你，很希望你的心也似这湖水般澄净透明。”
我多么希望张老师今后的人生也充满幸福、快乐。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绝望、悲观时，她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一贯严格的她对我温柔的微笑；永远不会忘记她在课堂上为我朗读的一篇篇文章、课后对我循循善诱的开导；永远不会忘记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仍不忘为我做饭、照顾我的起居……
有人问：“你怎么把以前事情的细节记得那么清楚？”
我的回答是：因为刻骨，所以铭心。
过去虽然经历痛苦，但是如果没有那时的痛，就没有今天懂得感恩、珍惜生活的我；就没有今天对生活有着更加深刻领悟和理解的我。
希望读者能够以一颗宽容的心看待我的过去、看待此书中提及的每一个人，在此先谢过!
天一
2013年12月4日
序：为爱写书
很惊讶天一妹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这么几万字的故事，可见这些话在她午夜梦回里已经徘徊几多遍了。刚开始看她的文字是很雀跃、很激动的。因为认识她这么多年，一直相信有一天她的生命可以成书。但到后来，看她写的撕心掏肺，一会儿“重回旷野”、一会儿“自责不已”，真有点担心她那小小的身子能否承受这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一再劝她放慢节奏，但她都坚持说这是要给那些“像她一样曾经受苦”的读者们留下的文字。所以我说她这是“为爱写书”，一点也不为过。有幸被邀为其作序，百感交集之余，更是感恩。
若说要为抑郁症患者说些话，普及下心理健康的知识，倒不如直视天一妹妹的生命见证。2003年，在南京的那个夏天，我俩短暂的邂逅实为一份天意。那年她才15岁，印象中的小个儿，扎着长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沉默而坚定地望着我。谁知道在这样一个安静的躯壳里停留着一颗不安定的心?慢慢地，六年多书信的往来，我发现她承载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忧伤，却也蕴藏着同龄人找不到的智慧。记得在美国当研究生时，某老教授语重心长地说：“千万不能轻视抑郁症患者，因为他们比一般人更有智慧啊!因为他们看到了真实的世界…”秉持着这样的信念，我在天一妹妹的身上，还有无数被冠上“抑郁症”的患者身上，收获了人生的真理和智慧。不论是先天或后天的因素，激发了抑郁症状，在这些“低落情绪”的幽谷里，释放着一个心灵的讯号，在对质这个世界的不公正、不善良和不道德。
所以，我喜欢与抑郁症患者交谈，因为他们会提醒我，这个世界没有自己想象的完美，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同时，他们是真正“醒着”的人，不愿被主流意识所淹没，也不愿麻木自己的痛苦。时时刻刻，他们都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意思?”因为一直在寻找，所以痛苦；因为暂时找不到，所以绝望。他们会提醒我，怎么知道自己的生命价值是否建立在磐石，还是沙土上?幸福，是短暂的，孤独，却是长远的。他们不需要去说教，而是陪伴、理解与尊重。天一妹妹曾在信中对我呐喊：“我不需要辅导员，我需要的是一位朋友，一位姐姐。”于是，我就顺其自然从她的“笔友”身份过渡为“姐姐”了。
由于她对生命思考得透彻，她能成为那些弱势群体的代言人，她能贴近受伤的灵魂，知道她们需要被接纳。天一妹妹对学习法律的执着，是我一直很佩服的。也相信有一天，她或许不仅能为抑郁症患者代言，为超生儿代言，也能为全中国受苦的基层百姓们代言。愿她的文字能唤醒我们一些痛，给中国的家长们、教育者们、学者们一面反思的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了?也愿读者能从她的文字中感受到一份沉痛的爱、一种从天而来的盼望和一份对生命的诚实。
作者天一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讲诉了自己战胜抑郁症的心路历程，文字流畅、情感真挚，发人深思。《午夜独语》全书以自传体小说的形式记录了作为一个抑郁症患者坎坷的人生，有挣扎、有起伏，但是作者一直没有放弃过向上的努力，并且在挣扎学会正视自己的情绪低谷，靠自己走出了山村获得了人生的成功。
抑郁症患者的故事不尽相同，各自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原因，《午夜独语》的宗旨是尽力描绘抑郁症患者所承受的痛苦，让类似的人产生共鸣、让社会多了解这一群体。
作者天一希望通过本书告诉读者“过去虽然经历痛苦，但是如果没有那时的痛，就没有今天懂得感恩、珍惜生活的‘我’；就没有今天对生活有着更加深刻领悟和理解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