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这次,不是那个有些秃顶的红鼻子法国买家一个人在喊——这是一片和声——法兰西民族主义使整个拍卖场的法国人群情激愤、众志成城——这当儿,这个始作俑者心里却在发虚——他根本没有那么多钱——然而,周围一浪高过一浪的法语,让他别无选择,顾不了那么多了,叫吧,加吧,直到最后买到为止——为了法国,为了艺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叫吧,加吧——拍卖已经超出了商业的范畴。
美国人正要往上加价的时候,心中忽然想到,这确实是法国画家的作品,干嘛就一定要这样较劲呢?况且,米勒还有更好的作品,不如这次就先放弃吧——法国人就差点要高举那三色的国旗了!
“砰、砰、砰”
击捶——《晚钟》最终由红鼻子拍得——全场欢声雷动,法——兰——西,法——兰——西,《马赛曲》——不知道是由谁领头,在整个大厅里面响起来——喝香槟吧!跳舞吧!唱歌吧!叫喊吧!一醉方休吧!法兰西的子民们,对得起自己的艺术家,对得起自己艺术家创造的文化价值!法兰西,法兰西,不是大家都说我们是世界艺术的心脏吗?
然而,激动过后,那参与竞标的法国人拿不出那么多钱,同时,他心里真正也在琢磨——米勒这幅画真的值这么多么?最终,牛仔漂洋过海将《晚钟》带回了美国。
《晚钟》,就这样成了美国人的收藏,还在美国各地巡回展出,物质化的美国人也对着画面上安静、凝重的气氛感慨——那两个雕塑般的农民,其实就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生命和生存境界中既和谐又矛盾的一种关系,作品不光是一个风俗画面,更是一个充满哲学意味和宗教情怀的诗篇。
多年后,一个当时就站在大厅里面、跟着大唱法国国歌,起哄,后来又眼睁睁看着美国人将《晚钟》带走的法国商人,狠狠挣了一笔钱,以八十万法郎的高价,把《晚钟》买了回来,捐给卢浮宫,作为法国永久的收藏——也了却自己藏在心底的夙愿——当时,这个法国商人事业上并没有怎么样——手头上没有足够的银两,心中没有足够的勇气,当他看到美国人拿走米勒作品时,流着泪发誓——有朝一日,如果我商场有成,将不惜一切代价把《晚钟》赎回,把它陈列在法国最好的博物馆。
——米勒的《晚钟》最终成为法国的骄傲。
艺术和钱玩着游戏,钱调戏着艺术家,当初,米勒却为法郎所苦,画了多少肖像,画了多少招贴——也就是为了挣几个小钱,混饱肚子而已。
弗朗索瓦·米勒和同年龄的孩子相比,显得成熟一些——在家乡格鲁希村,米勒家算是望族,生活却并不富裕。米勒很小时,就和父母一道参加田间劳作。米勒的父亲,在村子里面是个名人,他除了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经常在教会指挥合唱外,农活也样样精通,还会雕刻和陶艺,母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有很好的教养——这一切对米勒的成长都起着重要作用。最疼爱米勒的是祖母基姆兰——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农闲时,常常以她那本旧旧的、翻得四边都起毛的《圣经》来教育米勒,冬天的晚上,奶奶会在米勒入睡之前,讲《圣经》中英雄的故事给孙子听。
法国当时正处于战乱之中,青壮年都到战场上去了,田地大片荒芜,老百姓要缴纳沉重的税负,诺曼底也没有幸免——这个美丽的半岛,物产丰饶,人们却还是不能温饱。
米勒在苦难的生活中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除了在校读书外,一有时间就跟着当神父的舅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这从小养成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米勒一辈子都忘不了读书。除了读书,米勒还喜欢画画——随便找个树枝,就可以在空旷的土地上画起来,画他听来的《圣经》故事——一个夜晚,奶奶来和米勒道晚安,在孙子的床头,奶奶发现两张米勒自己画下的炭笔素描——耶稣基督在橄榄山荒野的祈祷,另外一幅,也是奶奶讲的故事中的情节——人和鸟在对话。
看着睡着了的米勒,奶奶忍不住吻了吻他——这孩子看起来有绘画的天赋,我仁慈的主,保佑他吧,让他成为画家,实践他艺术的梦想吧。
米勒喜欢独处,他少言寡语,常常一个人慢慢走到远处,看着村子中的小教堂,听那浑厚的钟声——以前,那钟声一点都不好听,战争中,教堂那原本每日都会被敲响的铜钟也被卸下来,铸成枪炮子弹,教堂只好用一个旧的、有了裂纹的钟代替。直到米勒十二岁那年,教堂才换了一口新钟,取代了原来那声音哑哑的钟。日子,就那么慢慢地在每日的钟声中溜走,米勒长大了,他除了干农活,就是画画,小伙子心里想当画家的欲念很强。当时,画家要想出名就得去巴黎,拜名师——看着有人口众多的家里日渐贫穷的日子,米勒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他想跟随老师学画,可是,钱呢,学费没有着落——同时,自己是家中的壮劳力,田里的活计也离不开自己,几次和父亲单独在一起时,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干着活,他也忘不了画画,速写本子随手带着,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事情就那么画着,全靠自己思索。有时候干完农活回到家,他也会将白天看到的东西在墙壁上画下来——农民生活画面在这个没有受过正统艺术教育的农民手上展示着。村子里面的农夫们,看到米勒画在墙上的作品,总是赞叹不已。
父亲终于下决心,带着米勒来到十六公里以外的一个叫希尔堡的小城,找到当地著名的画家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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