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片绿叶——半个世纪的教育情怀》是黄玲玲在退休以后,对自己所从事的数十年执教生涯的回顾,实际上也是一个教师回首往事、笑对人生的回忆录。其中有痛苦、有快乐,有泪水、有欢笑,有失去、有收获。从头至尾洋溢着作者对教师这一崇高职业的忘我追求,处处体现了作者对培养孩子所倾注的满腔热情。书稿按照时间的顺序,一所学校,一所学校,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像小河淌水,潺潺流过;又像与朋友家人谈心,娓娓道来,通篇都是肺腑之言。没有虚情假意,没有矫揉造作,处处是真情流露。有的地方写得特别精彩,比如写黄馆小学的初次印象那段,写椽树子散文式的那段,再比如写南岩巡回教学,一个人走山区道路,特别是由荆棘爬藤搭成五彩缤纷的“深山长廊”那段,还有写隘门背那段,写恋爱那段,写南区小学、中区小学那段,是那么的真实、感人。
《那一片片绿叶——半个世纪的教育情怀》以作者黄玲玲半个世纪所经历的十所学校为主线,记述了作者从极为偏僻的农村单人校到城市现代化学校的教学生涯。作者从十几岁开始把青春献给教育事业,与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建立了深厚感情。50年来,作者在教学中不断探索、创新和实践。本书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我国小学教育教学的多样性和我国教育事业的巨大发展,在不少地方还真实记录下了现在已渐淡远但非常有趣的场景、事物和客家风情,有多个时代的鲜明特征。
三 云雾山中的竹林一隘门背
再山再野我也愿意去
幸运之神总是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又打开另一扇窗。
1966年冬,一个会做裁缝的胡老师介绍我到铁长工作。我参加了一个叫陈校长的主持的面试。不久接到通知,安排我到一个偏僻山村——隘门背教书,隘门背村距城35里,有20来里是山路。
母亲说,一个姑娘家的,到那么山野的地方去教书,不放心。病中的外婆更牵挂着我。我呢,当时想: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为了有一口饭吃,再山再野我也愿意去,何况我喜欢教书。我妈还不知我在南岩每天都要钻过荆棘丛呢。
第二天山里来了三人,其中一个叫老石的(听说他是公社两个高中毕业生之一)来做向导。妈一直自责:“又要让一个‘人家女’去深山谋生,而且到一个老虎出没的地方。”来人安慰说:“别怕,山里人很好,会叫一个姑娘晚上来陪她。”
母亲送我15里路,过了东街,到了大埔村口。母亲千叮万嘱,要我自己多加小心。我含泪告别了母亲。大埔村口那棵大树下,母亲朝我挥着手的形象,总定格在我脑海里。此时我更想我的外婆,她已经不能来送我了。
在大埔告别母亲,过了翠峰,就爬山了。山路崎岖,待爬到山顶已是摔了好几跤。掀开裤脚一看,膝盖流血了,又不敢吭声,怕人说我那么娇气。爬到山顶,前面是更高的大山。路是一条长长的横排,路窄时身子要贴着山壁走。眼不敢往下看,那是一条深深的峡谷,瞅一眼会感到一阵眩晕。在这里大喊一声,对面山谷会有长长的回声。多谢三个引路人幽默的谈笑,方让我放松下来。
过了温地坑,大概又走了五六里路,来到一个山脚下。来人说他们就住在半山腰。抬头看,哟!简直是云天相接,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阶路,看不到头,似乎一直插入云里。好一个云梯!这山可比翠峰陡多了,爬着,爬着,有时嘴要咬到膝盖了。还要绕弯,还要往上爬,累得气喘吁吁。带路人突然说,隘门背到了!好奇怪的名字:隘门背。他们解释说,“隘”是指山隘,“门背”是指躲在门背后的意思。一个躲在门背后的村落,你说偏不偏僻?
我闭上眼,深呼吸一下,往横排走几步,睁大眼一看,眼前突开洞天,隐约看见山壁上被云雾包裹着的几幢农家小屋。再爬上层层梯田。三人往上一指:这二层楼是保管楼,楼下是生产队的谷仓,楼上就做学校。
当时我眼前一亮,在梯田上绕来绕去,来到一条山路边,一块约8寸宽的木板伸到了二楼门前。我踏上这块不到一尺宽的“独木桥”,不免有些紧张,心想可别摔下去了。这里距一片竹山不足四米,竹竿密密麻麻连成一大片,抬头似看不到竹子的末梢。从竹叶缝隙透下的阳光像洒了一地的碎金子,闪闪烁烁。
“吱呀”一声两扇大门被推开了,好宽敞的教室哟,全新的木头结构,课桌椅也是新的。楼厅的右边有两个房间,后一个房间是放农具的,前一个房间是老师的住房。窗外树影婆娑。还有电话呢,不过只能连通本公社各生产队各社员家的广播箱。
三位向导要各自回家了,走前交代:待会到老石家,他老婆老黎叻会把饭做好,这几天在他家吃,他会叫妹妹来接我。
走过楼厅,又是两扇大木门。推开前门,眼前豁然开朗,走廊楼沿上一排木榻椅,还有弧形的楼栏呢。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栏杆靠椅名叫“美人靠”。我双手扶在栏杆上,仔细地欣赏起这个深山“仙境”:
往左上方看,好几幢土木建筑的房屋,叫胡屋。他们的屋前都伸出山坡,用杉木支撑,上面用竹片铺好,搭起一个很大的悬空的、像少数民族才有的那种竹晒坪。平时他们就在这个竹坪上晾衣服,晒各种农产品。这叫竹寨子。
往右下方看,是一条小路,小路上下有两层农舍,都是传统的上下厅建筑,左右两侧有横屋,这是曹屋。房屋门前紧连着梯田。
往下方看,一大片的松树、枫树,粗大的树干、茂密的树枝挡住了深壑山谷,所以,我往下看时也就不会那么可怕了。
学校在中间。三堆房子由一条小路把村庄串起来成为一个小弧形。对面好远的山上叫“排哩”,有户人家,是生产队长家。他每天得下山到“桥头坑”,再往上爬到这儿的“曹屋”、“胡屋”来叫大家出工,这几个村落合起来叫隘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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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白驹过隙,一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
2013年秋天,我回到家乡长汀。偶然在水东桥头,看到一个农妇挽着的土箕里放了好些“麻藤包”,绿中泛黄,太意外了。我当即买了三个。“麻藤包”是大山里一种藤类植物结的果实,椭圆形状如芒果。它成熟时为黄色,剥开厚厚的外皮,里面是红黄色的瓤,瓤里裹着很多黑色的籽粒。瓤很甜,吃时把籽吐出来。在小时候,这是我们最爱吃的。每当“麻藤包”成熟的时候,街头摆满了“麻藤包”之类的野果。市场上的这类野果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不见了,现在居然又出现在街头。事有凑巧,走到五通桥,又见一个小姑娘,用一小簸箕盛着“米筛子”,像紫黑色的翡翠珠子般特别诱人。“米筛子”是生长在山坡上的一种矮小灌木结的果实,大小如米筛的孔洞一般,故名“米筛子”。小姑娘的“米筛子”,一小竹筒一元钱,我量了三竹筒捧在手里就想吃。
手捧野果,让我想起那遥远的岁月,遥远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树,有野果……忘不了农村孩子们渴求知识的目光,忘不了村民们憨厚的笑声,忘不了田野包围的小木屋,忘不了孩子们在山中雪地爬行的小点点,忘不了雨雾山中朦胧的竹林……太多难忘的故事了。人们说生活的一杯杯水会冲淡过往的岁月,让你忘却许多往事。可我忘不了那一幕幕,那是我走向生活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田野与山峦的宽广包容,让人生得到启示;村民的善良纯朴,田间孩子的纯真,让我学会了怎样做人。
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城里姑娘,来到平川原野,来到荒山僻岭的云雾山中,十余年中艰难困苦,历尽坎坷,但我不觉得苦。白天教孩子读书,晚上教成人识字,宣传队活动活跃了山村的文化生活,我陶醉其中,我快乐其中。
我从农村学校到城市学校,感谢许多老教师对我在教学上的帮助和支持,他们鼓励我努力学习,不断充实自己,逐渐形成自己的教学风格;鞭策我敢于面对挑战,勇于大胆创新,虚心学习,培养自信,养成良好班风,带出一届届优秀班级。我爱我的学生,舍不得离开教育岗位。几次有调整工作的好机会我都谢绝了,因为我爱当老师。我感谢家乡农村的黄馆小学、南岩的巡回小学、隘门背小学,城市的南区小学、东区小学、中区小学,它们是我成长的摇篮。
1992年9月从家乡调往南平,我不忘家乡人勤奋务实的工作作风,苦中求真,在一些人怀疑的目光中学会宽容,努力用人格的力量勉励自己和学生。杨真小学、实验小学张开双臂欢迎了我这来自闽西山区的教师,让我教毕业班。无论是在教育教学方面,还是在文艺活动方面,给了我那么多的平台与荣誉。谢谢他们,更要感谢我的家乡、我的父母对我的教育和培养。
厦门英才学校是个私立学校,校园美,人才优秀,它让我开阔了视野。教师来自全国各地,汇集了许多创新理念。我如饥似渴地吮吸精华,老师们礼貌热情与勤勉博学,是我学习的好榜样。这里的家长是上帝,几年来我学习着与家长交流,既要尊重他们,也要维护教师的尊严。
巾帼园是厦门市妇联办的培训机构。我受聘于培训部,教“小主持人”、“阅读与写作”、“写作”等课程。这里是更广阔的天地。学生来自市里各个学校,班级汇集了不同类型的孩子。在开放式教学中,师生课堂上的互动交流会让你得到许多。同样的赞许与掌声让我感到当教师的光荣与神圣。
一路走来,几十年的教坛生涯,我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行。我爱我的学生,学生也热爱我。此生无悔。
2006年暑假,我和原来铁长中学的胡老师以及我的弟妹故地重游,翻山越岭又来到离城三十五里的“隘门背”山村。这里已经面目全非,杂草丛生,当年的村民大多已经搬到平原地区去住了。岽顶的水莲妹家还在,想当年她的奶奶很慈祥,她很爱我。小红小平家还在,厅里坐着他们九十多岁的奶奶。她一见我非常高兴,说我曾送过一双袜子给她。再看他们门前的伸出去的小竹寨子还在,大片的竹林还在,竹林下的泉眼也还在,那坡上的大树还在。我站在大树下再次享受山风拂面的清爽。看着飘飞的绿叶,感慨万千。树叶它经历了多少的风雨,它的生命历程是多么精彩的过程。我伸开双臂,那飘飘而下的树叶落在我的手上。啊!它承载了多少的故事,我要把它们一片片地拾起来,串成风铃般,挂在我的窗前。
遥望大树,我记下当时的一时一事,零零碎碎,就当是一捧的绿叶吧。
《那一片片绿叶》完稿了,说实话我是想起一件事就写一件,零零碎碎很粗糙,谈不上什么连贯性,时间也往往会前后错开,文采就不用说了。
我的本意是回忆我走过的历程,再次回味当时的苦与乐。捧起那一片片绿叶,打开记忆之门,感受那曾经的快乐。
感谢几位老师:若愚老师、张鸿翔老师、蔡品高老师、黄宏江老师、赖舜生老师、王柏龄老师,还有我的家人,他们阅读文稿后给我的宝贵意见,那是一颗颗珍珠。他们“点笔成金”,我收获到的是比文字更可贵的东西。谢谢他们!
由于年代久远,许多事情的细节已忘却,但当年的欣喜还在。
五十年的教学历程,也是“美育”我人生的过程,我所教的学生大概有五六千人,是他们的童真、大度影响着我,让我越活越年轻,让我牢记别人的关爱,并铭刻在心,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宽广。
几经周折,找到帮助过我的铁长姑娘七金,她嫁给一个农民,生活得很好。在电话中我告诉隘门背的马长妹,我写了她谈恋爱的故事。她说:“糟了、糟了,你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去写,笑死人了。”她又回忆起有一次几个姑娘正在山上采杨梅,忽看一个男孩一边跑一边大叫“老虎来了——老虎来了——”树上的人摔下来,大家连滚带爬地跑。等知道上当了,一个个在山坡上笑得直不起腰。最难忘的是在农村的那些日子,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淳朴善良,给了我清甜,给了我“爬山”的勇气。
那一片片绿叶,把我带回到遥远的过去,似乎还是昨天。由于草草掠过,许多树叶还没拾起,等哪一天我再背上我当年的书包来……
文稿写得很粗浅,请包涵。
再次感谢关心、帮助过我的人。愿阳光永远照在他们的身上。
2015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