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是《兰亭集》的序文。诗集才是主体。但现在谁都不重视它,每年办的兰亭活动,都是书法,绝无诗人雅集。当日风流,如今可谓绝矣。
《兰亭集》有三十七首诗。当时雅集,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孙统、王彬之、凝之、肃之、徽之、徐丰之、袁顺之十一人,作了四言五言诗各一首。王丰之、元之、蕴之、涣之、郗昙、华茂、庾友、虞说、魏滂、谢绎、庾蕴、孙嗣、曹茂之、曹华、桓伟十五人,或四言,或五言,各一首。王献之、谢瑰、卞迪、卓旄、羊模、孔炽、刘密、虞谷、劳夷、後绵、华耆、谢藤、任凝、吕系、吕本、曹礼十六人,诗没作成,各罚酒三巨觥。
当时聚会,之所以会让王羲之兴起死生之感,另一个原因,是因它本身就是一种带有宗教性的活动,在宗教学上可称为“礼俗性法会”。因为遣批文人之所以聚会。是为了举行修禊。
修禊,即农历三月上旬巳曰(魏以後始固定为三月三日),人们相约到水边沐浴、洗濯,藉以除灾去邪,称为祓禊。据《周礼.春宫。女巫》说,其来历甚为久远,乃上古所傅巫俗: “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郑玄注:“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熏草药沐浴。”《後汉书.礼仪志上》: “是月上巳,宫民皆絮於东流水上”,梁刘昭注: “蔡邕曰: 《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自上及下,古有此礼。今三月上巳,祓楔於水滨,盖出於此。” 古代祓除不祥的巫仪,後来相沿成风,遂为礼俗,但其内涵是不变的。所以虽若游春,嬉戏於水滨,而其实内中自有藉此慰安生命、削减对死亡与灾祸的恐惧之意。当时与会诸君作诗,事实上也都跟王羲之一样,涉及生死问题。如庾蕴诗“仰怀虚舟说,俯叹世上宾。朝荣虽云乐,夕毙理自回”就是。
面对生死问题,每个人处理的方式不同,如王徽之谛“先师有冥藏。安用羁世罗。朱若保冲真。齐契箕山阿”;桓伟诗: “主人虽无怀,应物寄有为。宣尼遨沂津,萧然心神王”,都是以孔子为榜样的。孔子在当时人心目中.是能消遥舞雩、可行可藏的。 谢安则说:“醇醪陶元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象.安复觉彭殇。”采用的是庄子那般齐彭殇、一死生的态度。
王羲之的话:“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正是针对谢安而发。
《兰亭诗集》还有个孙绰的後序,则又呼应着王羲之,说: “耀灵纵辔,急景西迈,乐与时去,悲亦系之。往复推移,新故相换,今日之迹,明复陈矣。”
看这些诗文,你自能理解到他们的集会并不只是吃吃喝喝、赏风景、听丝竹、玩耍玩耍而已;贯串於其中的,是一种生命意识。面对死亡,或兴发了忧生之嗟,或寻求超越之道。 这一集,对後世影响很大,许多诗人雅集学它,也有不少人绘图拟像之。书法史上,它其实也不寂寞。因此我们不能仅知王羲之那篇序,而不关注这个诗集。
如陆东之便有行书《五言兰亭诗》。陆是虞世南的外甥,张旭的外祖父,传记见《唐书。陆元方传》。最初书学虞世南,又学欧阳询,晚临摹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作品流传甚少,最主要的是《兰亭诗》《文赋>>。 他写的<文赋》。现在很流行,《兰亭诗》则较少人知。其实也是古人称赏的名迹,如项穆就说过: “于尝见其所书《兰亭诗》,无一笔不出右军,第少飘逸和畅之妙尔。” 传世有墨蹟、拓本各一。一是首行题“五言兰亭诗,陆柬之书’,共二十七行。卷後有南宋“睿恩阁”等金印及李日华等题记,曾被刻入《戏鸿堂帖》等。书法与“兰亭八柱之二”《褚摹兰亭》运笔极相似。有影印本行世。一是绿麻纸本,帖後有“陆司仪(柬之)书”四字。又有唐天复(901—903)间题记及宋人诸跋,墨蹟已夫。仅存南宋石刻的拓本,现藏上海图书馆。
另一唐代大书家柳公权也写过兰亭集会三十七首诗及诗序。
此本名气虽不如柳氏《神策军碑》《玄秘塔碑》.却也是剧迹。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绦绢本,乌丝栏,行书。宋《宣和书谱》已着录,明代曾刻入《戏鸿堂帖》,後入清乾隆内府,为《兰亭八柱帖》之第四柱。本幅无款印。卷前引首有乾隆行书题“笔谏遗型”,题签“兰亭八柱第四”,题记一段。又有瘦金体题签“唐柳公权书群贤诗”。卷後有宋邢天宠、杨希甫、习之、蔡襄(後添)、李处益、孙大年、王易、黄伯思(伪)、宋适,金王万庆,明王世贞(两段)、莫是龙、文嘉、张凤翼,清王鸿绪等题跋和观款。因个别用字不避宋讳,如谢安诗中“契慈玄执,寄教林丘”的“玄”字、王肃之诗中“嘉会欣时游.豁朗畅心神”的“朗”字等都没有避北宋始祖皇帝赵玄朗之讳。所以论者虽对於它是否是柳公权真迹还有争议。却都相信它是唐代的作品。
字的风格与杜牧墨蹟《张好好诗卷》略近,且是秉笔直书,非临仿之作。又由於这是唐抄古集,所以与敦煌遗书中《文选·陆机短歌行等残卷》(伯2554)、《玉台新咏卷第二残卷》(伯2503)价值相当,可说颇为珍贵。柳公权书法真迹今天已绝,无从得见。此卷墨迹,亦可以与其碑刻并参。
P8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