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倒霉
暑假后开学第一天,韩峥想早点起床上学。也是这些天玩得太贪,也是头天晚上看电视睡得太迟,虽然铆足了劲儿,还是睡到了六点半。上学时韩峥总是六点起床,然后洗刷、吃饭、上学。假期难得的奢侈,有时也睡到六点半或七点。好在第一天报到,韩峥还是不慌不忙地起床、穿衣、整理床铺。整理床铺时,他发现床单上有一片污渍,已经板结,硬巴巴的。不用问,昨晚又出现了“那事”。
韩峥心里烦透了,怎么又发生“那事”呢?如果说前两次使他惊讶、好奇,那么后来就使他讨厌、烦躁,甚至失魂落魄了。韩峥看过生理方面的书,“那事”叫遗精,是男孩正常的生理现象,可为什么如此频繁呢?前两次相隔了一个多月,后来,便频繁发生了。有时像骑在马上,有时仿佛和谁在一起,有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仍会出现那事,昨晚就是例子。他连梦也没有做。韩峥可是最爱做梦的呀!
倒霉!韩峥心里想着,走进洗手间刷牙。
韩峥刷牙很用功,左边右边、上边下边、里边外边,好像嘴里安装了一部清尘器,每次牙龈都要出血。白色的泡沫染成了红色,好似“高露洁”管内的粉色膏体。
你不会轻点儿呀!妈只要看见,总会对着韩峥吆喝。
妈又看见了韩峥,说:快点收拾吃饭,离七点不远了。
不耽误,今天又不上课。
韩峥一边刷牙一边咕哝。声音不大,如同湖岸边的青蛙发现了敌情咕咚一声跳进了水里。又说:妈呀,还得支出呢!
找你爸要去。妈说着走进厨房。
韩峥的妈妈叫罗氓(meng),有时别人会念作“mang”,“忙碌”的“忙”。
罗氓的确很忙,整天像个抽动的陀螺,家里、工地两头跑,两手抓。在家买菜做饭、刷锅洗衣;去工地收支购物、宣传接待。你几乎很少见她坐着闲着。这不,丈夫还在席梦思上做梦,她已经为韩峥做好了早餐。
韩峥是罗氓奔波的希望。
接下来还有她的丈夫,就是韩峥的老爸韩冲。每个人都得吃饭,每个人都得吃她做的。这时,罗氓是一块儿巨型面包,或是一块儿特制的蛋糕,由丈夫和儿子慢慢切割、消耗。还有她自己。自己吃自己制作的果实,就像襁褓中的婴儿自己吮自己的手指头一样。
韩峥背着书包上学,步行。他总是步行。
韩峥的家在平安房地产公司院内,旧房,一百二十多平米,十多年前韩冲来到这座城市时建的。平安房地产公司有的是新房,高层的、复式的、中式的、欧式的。可那是商品,韩冲要将那些商品变成金子。 从平安房地产公司到学校,一千多米路,需拐两个弯,还是交通要道。韩冲让韩峥步行。他说,步行安全,还锻炼身体。
韩峥坚持步行上学。
坚持步行上学的韩峥路上总是爱看书。看生命科学,看UFO,看科幻童话。有时也看郭敬明、韩寒、伍美珍和杨红樱……
有时,韩峥也浏览路两边的合欢、紫槐、倒插柳和刺柏,还有流不尽的人和偶尔发生的争吵、打斗。卖旧书报的,卖臭豆腐的,卖棉花糖的,卖热狗的,卖冻疮膏的,还有被城管撵来撵去兔子般乱窜的卖菜的、卖水果的、卖烤红薯的,等等,等等。
在这条路上,韩峥长大了。
九月的早晨已经不热,韩峥不紧不慢地在水泥路上游荡着。右肩下的水蓝色仔包给红色夹克增添了动的变化。变化就是美,韩峥在运动里体验着美。
这天韩峥不想看书,仍在想着那件乌七八糟羞于启齿的倒霉的事情。如果说人人都有隐私的话,那件事就是韩峥唯一的隐私了。他能对谁说呢?他好意思说吗?当然,别人也不会对他讲,肯定不会。可关键是,他怎么面对同桌邹小楠呢?
有一天晚上,韩峥梦见了邹小楠。那晚,韩峥“出事”了。
我怎么这样了?韩峥在问自己。邹小楠可从来没对他说过什么呀!准确地说,邹小楠对他还有点儿不屑一顾。
邹小楠是商贾闺秀,住的是韩峥的爸爸建造的别墅。平常,韩峥和邹小楠不时还发生些口角。比如互起绰号,比如画三八线,比如他爱看NBA、她爱唱歌。
自从做过那个梦,韩峥似乎真的喜欢上邹小楠了。
可是,怎么去面对一个现实的邹小楠呢?邹小楠如果知道又该如何对待他呢?韩峥在模棱两难中走着想着。
踏踏米中学是所完中。校门口虽没挂什么荣誉匾额,但在这座百十万人口的城市,也列得上前茅了。比如校园,占地一百多亩。还有那用人民币铺就的彩砖路面,用美金围成的绿地假山,用英镑叠起来的欧式办公楼。学校像座大花园。又比如老师,个个都是精英市粹。科长的女儿、局长的外甥、市长的太太的小舅子的侄子,一股脑塞进了踏踏米中学,谁能说不是人才济济?正是这天时地利人和,促进了踏踏米中学的繁荣发展。虽说连年高考并不比普通中学优秀,还是有不少家长托人请客想把孩子往这里送。这里养人哪!
韩峥就是托人请客送来的学生。
平安房地产公司不属于踏踏米中学学区,韩冲不得不托人了。他托的是一个记者朋友,自然也请了客。 韩峥是择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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