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名凯先生的翻译工作首先与其专业有关。他翻译的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前苏联语言学家契科巴瓦的《语言学中的历史主义问题》等语言学专著,即出于研究和借鉴之用。高先生之涉足文学翻译,特别是较系统地翻译介绍巴尔扎克的小说,则和其留学法国的背景有关。高译巴尔扎克小说主要在建国前后出版。由于语言学家的本身的素养,高译巴尔扎克小说向以严谨著称。正因为严谨直译,突出了学术性而影响到其通俗意义上的传播,20世纪四五十年代高译本出版后就没有再版,逐渐退出读者视野。但高译巴尔扎克小说与以意译著称的乡贤林纾翻译的世界文学名著一道,丰富了闽派翻译的内涵。高名凯先生曾经提到自己翻译巴尔扎克小说存在的不足,并表示如有机会,将继续翻译巴尔扎克的小说。其精神值得后来者景仰。
为纪念这位卓有建树的语言学家、翻译家、福建乡贤,弘扬闽派翻译的优良传统,我社决定整理出版以巴尔扎克小说为主体的《高名凯译文集(共19册)(精)》,为巴尔扎克小说的翻译留下独特的参照文本,也为闽派翻译保留一份历史的见证。
语言学大师高名凯出生于1911年。福建省平潭县人。先生,早年毕业燕京大学,后入法国巴黎大学专攻语言学,获博士学位,曾任燕京大学国文系教授、语言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翻译了二十几部巴尔扎克著作,与傅雷并称为巴尔扎克作品最杰出的翻译家。
这套《高名凯译文集(共19册)(精)》收入了《无神论者做弥撒》《米露埃·雨儿胥》《幽谷百合》《杜尼·玛西美拉》等译著。
一、初年的错误
人女
一八一三年四月初旬的一个星期日早晨,天气非常的清丽,可以让巴黎人一年之中第一次看到没有泥泞的石子路,没有云雾的天空。中午之前,两匹悍马驾驶的一辆豪华的双轮轻车由卡斯迪格里昂街转入李芜里街,停留在靠近万叶台中央所新开辟的铁栅停放的许多华丽马车的后面。这辆轻捷的马车是由一个外表多愁多病的男子驾驭的;斑白的头发好不容易才遮住了他的灰黄的脑盖,使他显得未老先衰。他把缰绳递给跟在车后的马上仆从,下来拥抱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少女的美丽引起了台上散步的闲人的注意。年幼的少女站在车辕上,和悦的让人家搂住她的腰,伸出手臂抱住她的向导的颈头,他也就把她扶上行人道,没有揉皱她的绿色袍的装饰物。一个情人也不会这样细心的照应。这位陌生人应当是这女孩子的父亲,少女没有对他道谢,就亲热的挽住他的手臂,急忙忙的带他走进了御花园。老父亲注意到几个年青人的惊叹羡慕的眼色,他的脸上的忧愁痕迹也就消失了一会儿。虽然他早已到达了男子们喜欢虚荣的年纪,他却仍然微微的一笑。
“人家还以为你是我的妻子哩。”他朝着少女的耳朵说,再立直,慢步的走,缓慢的程度甚至于使她失望。
他好像很喜欢女儿的娇艳似的,他都比她自己更快乐的享受好奇的人众朝着这双穿在深褐色半节靴里的细脚、朝着白布袍所表现的幽雅的纤腰、朝着绣花的领饰没有能够完全遮蔽的鲜艳的颈项所投射来的瞟视。步伐的动作不时不时的推开了少女的袍子,让人家在半节靴上看到一双巧妙搭配光润丝袜的圆腿。
许多游人都从这一对男女前面走了过去,来欣赏、来重新细察这张年青的脸孔。脸孔的周围垂着棕色的发辫、一顶女帽的红绸里的反光和她的一切脸纹所表露的欲望跟急躁,都使这脸孔更显得又白又红。一道温和的狡狯使一双融化在杏仁色眼白里的美丽黑眸子更有生气,仿佛在一道清泉里浮游似的眼睛上面覆有一副弯曲的眉毛,周边生着悠长的睫毛。生命和青春都把他们的宝藏堆积在这活泼的脸孔上、还很温柔的胸脯上,虽然那时候少女的胸下扎有一条腰带。
少女对所有的敬礼都毫无感觉,她用急躁的态度瞧着杜伊勒利宫,这无疑的就是她的轻率散步的目标。这时候已经十一点三刻了。虽然还是早晨,许多想要显耀服装的女人都从宫里走出,用赌气的神色转过头来,好像懊悔太晚来观看她们所希望看到的一个戏景似的。这些失望的女游客嘴里发出几句恶意的幽默,飞到陌生美女的耳里来,使她非常的忧愁。老年人用好奇的目光,不是嘲弄的眼色,来侦察他的伴侣的美轮美奂的脸孔上所有的烦躁恐惧的记号。他太细心的观察她,他不至于没有做父亲的人的顾虑。
这一天是一八一三年的第三个星期日。过后第三天,就是拿破仑出发进行莱比锡会战的日子,这一场会战使他先后牺牲了柏希埃尔和杜洛克,攻克了卢松和保松,发现了奥地利、撒克逊人、巴维埃尔人和柏尔拿多特的反叛而苦战于莱比锡。皇帝主持的盛大阅兵典礼应当是久已引起巴黎人和外国人的叹慕的最后一次阅兵式。老练的禁卫军就要举行最后一次的神妙操演,队伍的雄伟和操演的准确有的时候甚至于都使这个要跟全欧洲抗战的巨人本身感到惊愕。悲愁的情绪激发好奇的民众到杜伊利来。每一个人好像都猜到了未来的结果,也许也都预先感觉到了当日法兰西的英式日子就要像现在似的染上了玄虚的色调。不止一次了,我们的幻想都需要重新描绘。
“咱们走快点儿吧,,爸爸!”少女用戏弄的神气,催促老人说,“我听见打鼓的声音了。”
“这是开进杜伊勒利的军队。”他回答说。
“也许是排队游行哩,……大家都回去了。”她用儿童的苦涩。的态度答辩说,老年人听了不禁微微一笑。
“十二点半才开始阅兵哩。”父亲说,他几乎都赶不上急性的女儿,落在她后面走路。
P1-3
编者的话
高名凯先生是中国著名语言学家,福建平潭人。1936年毕业于燕京大学哲学系,后赴法国巴黎大学攻读语言学。1940年获博士学位后回国,曾任燕京大学国文系主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语言学教研室主任,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等。高名凯先生在汉语语法学研究方面卓有建树,对现代汉语的语法理论体系建设作出重大贡献。在普通语言学理论的研究方面,高名凯先生成就更大,堪称泰斗。他所著的《普通语言学》、《语言与思维》、《语言论》、《语言学概论》等影响深远,支撑着20世纪后五十年中国的普通语言学研究体系。特别是《语言学概论》、《普通语言学》,数十年来一直是全国重点大学中文系的必修科目,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学人。
高名凯先生的翻译工作首先与其专业有关。他翻译的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前苏联语言学家契科巴瓦的《语言学中的历史主义问题》等语言学专著,即出于研究和借鉴之用。高先生之涉足文学翻译,特别是较系统地翻译介绍巴尔扎克的小说,则和其留学法国的背景有关。高译巴尔扎克小说主要在建国前后出版。由于语言学家的本身的素养,高译巴尔扎克小说向以严谨著称。正因为严谨直译,突出了学术性而影响到其通俗意义上的传播,20世纪四五十年代高译本出版后就没有再版,逐渐退出读者视野。但高译巴尔扎克小说与以意译著称的乡贤林纾翻译的世界文学名著一道,丰富了闽派翻译的内涵。高名凯先生曾经提到自己翻译巴尔扎克小说存在的不足,并表示如有机会,将继续翻译巴尔扎克的小说。其精神值得后来者景仰。
为纪念这位卓有建树的语言学家、翻译家、福建乡贤,弘扬闽派翻译的优良传统,我社决定整理出版以巴尔扎克小说为主体的《高名凯译文集》,为巴尔扎克小说的翻译留下独特的参照文本,也为闽派翻译保留一份历史的见证。
高名凯翻译巴尔扎克小说有明显的高氏风格和特色,最明显的特征是近乎执拗的直译,这种译法在保留了巴氏语言风格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生硬的译笔。
巴尔扎克的小说涉及政治、经济、历史、地理、文学艺术乃至自然科学的广泛领域,因此被恩格斯誉为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巴尔扎克的笔下出现了众多的人名、地名,除了历史名人外,还有很多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学艺术领域的专家,用典极多。在当时的条件下,作为一个术业有专攻的语言学家,高名凯并不能对世间万象都充分了解,而且当时也没有统一的译名标准,所以在一些名称的翻译上不免独树一帜。常见的想必读者容易辨识,比如货币名中的佛郎即法郎、厄古即埃居,人名中的波拿巴特即波拿巴,地名中的不列颠即法国的布列塔尼而非英国的不列颠岛,等等。至于一些偏僻的人名、地名,大家要看懂,就得借助注释和充沛系统的知识了。
在语词的使用上,高名凯也有明显的特征。比如他喜欢用“知道清楚”、“看见清楚”这类词,按现在的规范是应该倒置的,但在当时,我想高先生是把“清楚”当作补语来使用的,因此用在动词的后面。高名凯用的最多的一个词还是美焕。这是用来修饰美好的一个万能词,而非美轮美奂的略词。美轮美奂可略为轮奂,并不能略为美奂,所以,这个美焕就是美好、光鲜的意思。在编辑时,有时候根据形容的对象改为美好、美艳、美妙,用以对应心情、贵妇的脸庞、音乐等,有时偷懒也就保留原样,请读者在阅读时注意辨识。
高名凯的翻译还有一个特点,即较好地使用了书面语包括半文言,比如《闻人高笛洒》,即比普通译名《大名鼎鼎的高笛洒》简练文雅。又如“幽雅”一词,常规用“优雅”,但“幽雅”之美似乎更甚。最后,高名凯译人名是按中文的习惯,姓在前名在后的,比如葛兰德·欧琴妮,即人尽皆知的欧也妮·葛朗台。
《高名凯译文集》最初收集到的译本是海燕书屋与上海新文艺出版社的版本,计21册26种,其中《闻人高笛洒》除单行本外,还附在《地区的才女》后出版,《朱安党》后附《沙漠里的爱情》,《无神论者做弥撒》由5个短篇构成。经过最后的审读,发现《钢巴拉》一册的内容不适合现在重版,是故删除。《闻人高笛洒》和《玛拉娜母女》属于中篇,篇幅较小,编辑时将它们和附在《朱安党》后的《沙漠里的爱情》合为一册。这样,《高名凯译文集》最终的成型为19册25种。
为保留高译本的原貌,编辑过程中基本保留了其原有句式,个别文字讹误,予以更正。原书插图及图下说明文字亦予保留,仅将《巴尔扎克评传》及巴尔扎克写作用桌椅和巴尔扎克检阅书中人物图片移至首册《三十岁的女人》。由于版本出于不同出版社,翻译也不在同一时期,编者水平有限,不足之处尚在难免,敬请专家、读者批评指正。
海峡文艺出版社编辑部
2016年11月4日
语言学大师高名凯教授不足54周岁便英年早逝。以年寿论,高先生的学术生涯犹如一道璀璨的流星,划过清澈的夜空,发出耀眼美丽的光芒。但是,高名凯先生留下的精神遗产,他的学术精神、学术追求、学术理念和学术实践,远远不只是一颗流星,而是一颗真正的恒星,在中国的学术大地上持久闪耀,随着时间推移而愈显明亮。
一一刘丹青,博士生导师,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所长
高名凯先生是我国杰出的才华横溢、富于雄辩的语言学家,他对我国语言学的发展,特别是对我国语法学和理论语言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是我国理论语言学的奠基者之一。
一一陆俭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