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魁黑山”达尔吉爷爷
什么东西一少,就觉得它稀罕,觉得它金贵。
在这深山老林里,狗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多得是。放牧的人需要养狗,除了看家,更主要的是帮人守护牲口,所以叫牧狗。这里豢养牧狗的时间大概跟人类驯养牲口的历史一样久远。但这又没什么记载,无从考证。城市里很少有狗,原因是它跟城市人的生活没有多少干系。就算养条狗来看家守门吧,你把它拴在门口过道里试试,“汪汪汪”地叫起来,那回声在整座楼里震荡,不把左邻右舍弄得寝食不安才怪哩。再说狗的声誉一直不怎么好,比如把那些人格不大好而专说坏话、低俗话的人评价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据说狗肉有很好的强身滋补功效,在南方一些大城市狗肉甚至成了餐桌上的“极品”,但“挂羊头卖狗肉”“狗肉上不了桌”的俗话至今仍在流传。时代是变化的。现如今,城市里狗的身价越来越高,有权有钱的人时兴起养狗来了。但他们养狗既不是为了看家,更不可能是为了守护牲口,而是当摆设,拿时下流行的话说,是宠物。狗的地位一下子变得比人高:吃得比人好,隔三差五还给它洗澡,有的狗的脖子里还套着金项链。城市里还办起了宠物医院,专门给狗看病。这些狗还都有非常文雅好听的名字:菲菲、贝贝、莎莎、娅娅……小姐牵一条狗走在大街上,太太搂一条狗歪在沙发里,那是身份的标志,富贵的象征,也有不少人以狗为伴,打发时日。
星移斗转,“狗”事沧桑。时代发展到今天,草原牧狗的地位变得越来越低了。这种变化是不知不觉的。李格登回想不起牧狗的地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降的。在他的记忆里,牧民对待牧狗算不上宠爱,但很关心。没有一户牧民不养狗的。在一个家庭中,狗算不上一个“成员”,但却是不可缺少的“成分”。牧民们认为狗是人的天然伙伴,狗为牧人看家门、守牲畜、驱赶牛羊。搬圈转场,狗总是跟人结伴而行。牧狗一般都是拴着的,所以它不可能自由自在地去觅食。任何一家牧人总忘不了给狗喂食。但各家给狗喂的顿数不尽相同:有的一天喂一顿,有的喂两顿,有的跟人一样,一天喂三顿。都是准时送狗食让它吃饱。只有极个别马大哈,有时忘了给狗送食,直到狗饿得直叫才记起来,急急忙忙去喂狗。冬季是牧闲时期,牧民们常在这个季节出门远行。早年的一个冬天,达尔吉老汉要出远门,他把仅有的几头牲口代放到别人家里了。他把狗拴到门口,守家的任务就交给了狗。但是谁来喂狗呢?达尔吉想了想,把一条冻牛腿放在了狗窝旁边。正要给门上锁时,觉得不对劲狗渴了喝什么?这个小小的问题并没有难住达尔吉。他把狗拴在院门的里边,然后一关院门,加上一把大锁,走了。他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这期间人们发现达尔吉家的烟囱里不曾冒一缕烟,大门锁得铁紧,偶尔从院里传出狗的吠叫声。人们议论说:达尔吉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狗非饿死或渴死不可。出于关心,有人偷偷跑去从院门的门缝往里瞧。那条机灵的大狗以为是小偷来了,拽着铁链发疯似的狂叫。去偷看的人发现,狗窝的一边放着一条冻牛腿,另一边放着炕桌那么大一块冰。人们当然只有啧嘴叹服。等达尔吉回来,牧狗不仅把家看守得安然无恙,它自己也吃得肥头大耳。以后,有人在冬季牧闲时要出远门,又没有人看守家的话,就采取达尔吉的办法,让狗看家,这比留下一个不尽职的人看家还要牢靠。牧人与狗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牧人很少打骂自己的狗。非但如此,见了自家的牧狗,总有些亲热的表示:跟它打个招呼,或说上几句话,或拍拍它的脑袋,摸摸它的脊背。借狗来骂人的那些话,这个地方几乎听不到。也没有“挂羊头卖狗肉”“狗肉上不了桌”的说法。这大概与信奉喇嘛教的人压根儿就不吃狗肉有关。但有两句与狗有关的话,这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牧民们经常把酥油装进洗净消毒后的羊肚子(胃)里,不仅存放时间长,而且保鲜效果好,要比塑料食品袋好得多。对那些因有好事。而沉不住气,过早泄露天机因而败了事,或者有好吃的东西而不能享受的人,就说“狗肚子(胃)里盛不下酥油”。有人有狐臭、口臭或不讲卫生,身上有难闻的异味,或者偷偷排出体内臭气,就说“臭得像狗似的”。说明狗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但这两句在当地流行的有关狗的俗语,并没有降低狗在牧民心目中的威信。有一种不拴在木桩上,自由自在到处游荡的狗。这种狗一般都是无主的狗,或者有主人,但因种种原因,既不能看家守畜,也不会咬人。牧民把这种狗既不叫野狗,也不叫丧家犬,而是叫浪狗。浪狗的含义跟流浪汉十分接近。门口只要有浪狗,牧民总会供给它食物,绝不会歧视它。这也足以证明狗在牧民心目中的地位。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