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面上的阳光越来越多,倪殳伸出手指对着阳光花朵狠狠地掐了下去,下手又快又准,一朵紫红色的花朵迅速绽放,鲜艳无比。她身上这样的花朵总是开了谢,谢了开,一茬赶着一茬。
进来前,倪殳是一家工艺美术公司的设计师,她这双瘦削细长的手是用来设计图纸和制作陶瓷的,偶尔会和闺蜜曾晓白一起于酒吧里端杯红酒浅啜。现在这双手除了劳动改造和给自己喂食以免饿死外,就是用来掐自己。掐灭疼痛,也掐灭希望。
有时候,当内心的疼痛无处释放时,人便会通过惩罚肉体来达到与之抗衡的目的。
“倪殳,赵靖霖先生想为你办理假释。”门一阵叮咚作响后,管教走了进来。
“不,我还有两个月二十二天零十三个小时!”倪殳用眼睛戳着管教,申明一个事实——她的释放时间还不到,所以拒绝“被释放”。
古城工艺美术圈内,没有不知道赵靖霖的,曾任陶瓷设计师的倪殳当然知道他是靖霖工艺美术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陶瓷工艺师,同时也是古城年轻女性追逐的对象。而且,严格地说,他们算是旧相识,或者说,她单方面知道他。但疼痛让她忽略了这些。
另外三名女犯纷纷从铺上坐了起来,眼睛集中成一道光束,聚焦在倪殳身上。这是三个涉及暴力犯罪的女人,从外表看,她们单薄的身子骨使她们绝不可能与“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沾边。可在诡异的夜晚,月亮从失眠的窗户挤进来时,她们断断续续晒出来的“丰功伟绩”却让倪殳瞠目。卖酱菜的大姐将男人的头割下来后淹进了泡菜坛子;在小理发店从事特殊工作的女人将男人打成了植物人;年龄最大的是某高校的教授,她的犯罪属高智商,用改装了的电动剃须刀,把男人的一只胳膊以及招蜂引蝶的命根子一窝端给电残了。
她们都是家庭暴力犯罪,但不是天生的施暴者,而是从被害者转型而来。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他们仰仗身体的优势,将诸多优惠留给自己后,顺便还把垃圾情绪发泄在女人身上——通过语言、通过拳脚、通过冷漠与背叛。女人柔软的身躯是个良好的承载体,但当她们无法承受时,就会形成两种后果:一种是爆炸,以更惨烈的方式回馈施暴者;另一种是完全放弃抵抗,以死亡或发疯的形式来与这个世界诀别。
倪殳的犯罪与她们三个完全不同,那是一场意外,但那场意外却让她变成了一潭死水。
“你可真倔,哪有人不想出去的?”看倪殳不为所动,管教无奈地摇摇头。这是倪殳第二次拒绝赵靖霖了。前两天赵靖霖来时就被她拒绝了。管教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倪殳颠过来倒过去强调的只有刑满日期,犟着就是不肯出去。
“妹子,能出去赶紧拍屁股走人吧。”卖酱菜的大姐说。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在这里活着,还不如死了。
“就是,赶紧出去找头好猪啃啃,让自己也熟熟,为谁守着啊……”特殊从业者说。 、
“说什么呢?注意口腔卫生!”管教嫌特殊从业者的话太粗俗,皱着眉头斥责。她便闭上嘴,继续蜷曲着与被单绞缠了。
“再好的花过了季节也会凋谢的,能早走一分钟就别晚走一分钟。”教授悠悠地叹息。
“倪殳,知道你很难过,可是生活还得继续呀……”管教努力试图说服她。
“不,我还有两个月二十二天零十三个小时!”倪殳变身为复读机,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你实在不愿意出去的话,赵先生想见见你,和你当面谈谈,怎么样?”管教无奈地采取了保底战术。
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