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上下)/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主要内容：关于长篇小说《少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在1876年《作家日记》第1章中这样写道：“我早就有一个理想，写一部关于俄国当代子辈的小说，当然，也要写到他们当代的父辈，以及两代人之间当今的相互关系……一年半以前，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涅克拉索夫邀我为《祖国纪事》写部小说，当时我差一点儿没开始写我的《父与子》，但我忍住了没写，而且谢天谢地：我那会儿没有准备好。眼下我也只写成了《少年》，这是我的想法的第一个尝试。但小说中的孩子已经度过童年，仅作为一个未成熟的人登场，他胆怯而粗野地渴望尽快在生活中跨m自己的第一步。”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世界文学史上是属于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巴尔扎克、托尔斯泰这一伟大行列的。他的中短篇小说和他的长篇巨著一样，都是世界文学宝库的珍宝。《少年(上下)/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的特色之一是收入了部分青少年题材的作品。这些作品大都描绘底层青少年悲惨的人生际遇，揭示他们的梦想与希望一步步被社会所蚕食、吞没的命运，而在他们身上瞬间所展现出的人性微光却通过作家的笔永远留存了下来。它们也是作家生前最为喜爱的作品。

俄罗斯著名文学批评家别林斯基称赞这部作品发掘出了一个伟大而有才能的作家，并预言他会远远胜过果戈理。

《少年(上下)/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为当代著名俄语翻译家臧仲伦先生的全新译本。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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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78) 第五章(100) 第六章(126)

 第七章(157) 第八章(176) 第九章(206)

 第十章(235)

第二部

 第一章(261) 第二章(283) 第三章(303)

 第四章(324) 第五章(340) 第六章(364)

一

我沉不住气，要坐下来记述我初涉人世的这段经历，虽说不这么做本来也行。但我确知：往后我再也不会坐下来写我自身的经历，哪怕我活到百岁。只有自恋到过于下贱的人，才会恬不知耻地写他自己。唯一能替自己辩解的是，我写作的目的不同于他人，即不是为了博取读者的赞扬。如果说我忽然想到要把我去年以来的一切遭遇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那么这种想法是出自内心的渴望：发生的一切太让我震惊了。我只记录事情，尽量避免不相干的东西，主要是避免文学上的文采。文学家可以写上三十年而最终全然不知他为什么要写那么多年。我不是文学家，也不想当文学家，而且还认为，把我的内心世界以及感情的生动描写扛到他们的文学市场上去，这是不光彩的下贱作为。不过我已懊丧地预感到，似乎又无法完全不描写感情，不流露内心的想法(也许甚至是平庸的想法)；可见任何文学写作，哪怕是仅仅为自己的写作，对人的腐蚀作用有多深。我的想法甚至可能很平庸，因为你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很可能分文不值。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但也不妨算作开场白；以后再也不会有诸如此类的话了。现在言归正传，虽说某事的开头——也许甚至是万事的开头，都是最难不过的。

二

我开始写札记——我是说，我想从去年9月19日写起，也就是恰恰在那天，我第一次遇见了……

但是，在大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先交代我遇见了谁，这是老一套，很俗气，我想，甚至连这种调子也是很俗气的：我自己许诺过要避免文学上的文采，可我刚开头就在陷进这种文采。此外，要想写得有条有理，看来光有愿望还不够。我还得指出，用任何一种欧洲语言写作，似乎都比不上用俄语写作那么难。此刻，我把刚才写下的文字重读了一遍，发现我远比写下的东西要聪明。聪明人的口中之言会比他的心中之意蠢笨得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最近这厄运当头的整整一年里，在我与人们的语言交往中，我也不止一次地发现自己有这种情况，为此我非常苦恼。

尽管我将从9月19日写起，但还得插上几句，交代我是什么人，9月19日以前在什么地方，因而在那天早晨我可能会有些什么想法——哪怕是想法的一部分吧，这样可以让读者更清楚些，或许会让我自己也更清楚些。

三

我是个中学毕业生，今年虚岁二十一了。我姓多尔戈鲁基，马卡尔·伊万诺夫·多尔戈鲁基——韦尔西洛夫老爷家以前的家奴——是我的法定父亲。这样一来，我就是合法所生的了，可实际上我却是个私生子，而且，我的出身毋庸置疑。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二十二年前，地主韦尔西洛夫(这个人才是我父亲)，当时二十五岁，来到了自己在图拉省的庄园。我推想，当时他的个性还没有完全定型。奇怪的是，这个人从我童年起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对我整个心灵的气质发生过巨大影响，甚至也许还会对我的整个未来起长远的影响；然而直到现在，这个人的许多方面对我还完全是个谜。不过，说真的，这留待下文来说，一言难尽。即使不说这些，这个人还会在我的整个札记本中随处出现的。

他那时，也就是快满二十五岁时，正好丧偶。他当初娶的是位上流社会的闺秀，但她不很富有，姓法纳里奥托娃，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有关这位过早离他而去的夫人的情况，我所知甚少，在我占有的资料中也很少见到。何况韦尔西洛夫私生活中有许多事情都是避开我的，他在我面前总是显得那么傲慢、自大、深藏不露而又不大客气，虽说，偶尔似乎也会对我和气得出奇。不过，为了预先做个交代，我得提一提，他有生以来已挥霍掉了三份产业，而且是很大的产业，总价值四十多万卢布，或许更多。现在，他当然是身无分文了……

当初他到乡下来，“天知道是为了什么”，至少后来他自己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两个年幼的孩子通常不在他身边，而是寄养在亲戚家：他一辈子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不管是婚生的还是私生的全一样。这座庄园里的家奴相当多，园丁马卡尔·伊万诺夫·多尔戈鲁基就是其中之一。我在这儿要插叙一下，以便从此撇开不提：很少有人会像我这么痛恨自己的姓，而且痛恨一辈子。这当然愚蠢，但却是实情。每逢我进什么学校，或者碰见那些论年龄我必须向他们说清情况的人，总之，每一个教书匠、家庭教师、学监、教士——无论谁问起我的姓，听到我姓多尔戈鲁基以后，不知为什么总认为有必要追问一句：

“多尔戈鲁基公爵？”

而我每次都必须跟所有这些无聊的人解释：

“不，平民多尔戈鲁基。”

这平民渐渐把我逼到了简直要发疯的地步。作为一种现象，在这儿我得指出，我不记得有任何例外：大家都这么问。对有些人来说，这显然毫无必要，而且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人会有这种见鬼的必要。但大家都这么问，无一例外。一听说我是平民多尔戈鲁基，问话的人通常会用呆板、笨拙而冷漠的眼神打量我，这种眼神证明他自己也不知道干吗要问，然后就掉头而去。学校里的同学问得比谁都令人屈辱。老生通常是如何来盘问新生的呢？一个孤单而羞怯的新生第一天到校(不管是什么学校)，便是大家的俎上肉：对他发号施令，戏弄他，把他当奴仆看待。有个健壮的胖小子冷不丁站到自己猎物的面前，用严厉而傲慢的目光一眼不眨地盯了他片刻。新生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吭，假如不是胆小鬼，就会侧目而视，等待下一步的动静。

“你姓什么？”

“多尔戈鲁基。”

“多尔戈鲁基公爵？”

“不，平民多尔戈鲁基。”

“啊，平民！蠢货。”

他说得对：既然不是公爵却要姓多尔戈鲁基，再没有比这更蠢的了。背这口蠢锅不是我的错。后来我开始很生气，面对“你是公爵吗？”这个问题，总是回答说：

“不，我是仆人的儿子，父亲当过农奴。”

再后来，我光火到了极点，一听到问“你是公爵吗？”我就斩钉截铁地一口气答道：

“不，我是平民多尔戈鲁基，过去的老爷韦尔西洛夫先生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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