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在中国已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太监制度的消亡则只有百年的时光。这个特殊的群体多源自饥民,由于生活所迫才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历史上留下美誉或恶名的太监屈指可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属于社会上的“草根”阶层,随着时间的推移,已逐渐淹没于历史,淡出了现代人的记忆。
《太监谈往录》则试图通过对其中大部分内容的整合,向读者推出一本相对完整的太监回忆录作品集。明代刘若愚的《酌中志》是历史上唯一一部太监著作,已被史家公认为信使。系多名晚清太监回忆录的合集,包括《宫廷琐记》(信修明著)、《清官太监回忆录》(马德清等述、周春晖记)和((太监往谈录》(耿进喜述、朱家浯记)3个部分。
《太监谈往录》系多名晚清太监回忆录的合集,包括《宫廷琐记》(信修明著)、《清官太监回忆录》(马德清等述、周春晖记)和((太监往谈录》(耿进喜述、朱家浯记)3个部分。内容多为身之亲历、目之亲睹和耳之亲闻,从各自不同的视角,记录了作者的太监生活及相关的宫廷见闻。虽然他们在清官的服役时间、服务对象不尽相同,文化程度、思维定式各有局限,所述内容或多或少与事实存在误差,但由于都是作者的亲历亲闻,在很多具体问题上却可以弥补史料之阙。将一个个零碎的细节连缀起来,呈现给读者的便是一段鲜活细腻、有血有肉的历史。
明心刘说:“小辫张,你这是对老佛祖有怨心,你是太后宫多年的老奴才,老佛爷多会儿打过你?对于你我的天恩还小吗?”
小辫张说:“哎,明心,诚然老佛爷对于我们一班老太监天恩不小,你要知道,近来一班年轻的小太监多是由田间招募来的,又兼时代变化,不如原先了。例如交进一个十岁上下的太监,老佛爷交下来叫他学戏,他学会了一出戏,就有当上差小太监的希望。假如一出戏唱红了,可骤然穿绸裹缎,侍奉太后当个上差。然而,他的差事规矩尚未学好,骄傲先长上了。本来咱们老佛爷愿意排练一班年轻的小太监,站在眼前又好看又整齐,再排出戏来,年时节令赏王大臣等听戏吃饭,王大臣等必然称好。若说声较外边戏唱得好、武把子打得好,老佛爷就乐了。她老人家一辈子好胜,,你是知道的。殊不知现在的小孩们不同你我小时候,我们小时候初进宫,先派一个师傅管着,在下边学习好规矩,再选上去当小太监,一步一步地升回事,升摆膳,升掌案(安德海、李莲英曾充过掌案。太后的饮食起居,须负完全责任。如吃饭菜,先尝饭菜,喝茶尝茶,吃药尝药。衣服冷暖都要经心,责任很重大),升御前首领、本宫的总管(李莲英是由小太监冷桌子热板凳,挨打受骂一步一步升上去的)。后起之辈,哪懂得规矩?由放牛放羊庄稼小子一步登高,就骄傲起来。安掌案若不骄傲,还能死得了吗?依我看,老佛爷的心理,规弄他们(指挨打的小太监)也是愿意叫他们成人(一切显官多由此道而来)。殊不知,老祖宗天大的恩惠,不能防备他们背后盗佛藏(骂主人的别词)。据我想,我们老家主(慈禧)不如东老佛爷(慈安后)。人家想得开,好好老先生,各宫内的人,谁不说她好啊!外边也没有说她不对的。人家就没有落个厉害名。究其真儿,我们老祖宗准厉害吗?瞎疼了这些没良心的冤家,就没落出他们一句良心话来。所以,我生气,我总说我们老佛爷不如东老佛爷好。”
明心刘说:“小辫张(两老太监整天开玩笑),你知道甚么?跑热河的时候,你没看见吗?东边的大了(土话。大了者,总管也)来赵老爷,慈安太后之信用总管赵来福。西边的大了升刘二老爷,慈禧的位份还不到,信用的首领刘得升。万岁爷宾天时,洋鬼子攻陷北京,烧了圆明园。恭亲王留守北京办外交,随驾的大臣因肃六(肃顺)强横,无人敢惹,都不敢不听他的。他趁势作乱,生了跋扈之心。他认定了对我们主子(慈禧)有机可乘,无事他穿着便衣就进行宫大殿。咱们老佛爷那时有皇后(慈安)在东宫,她又年轻,藏也藏不了,躲也躲不开,惟有抱着小万岁爷(肃六等取名“祺祥”,后改“同治”)垂首而已。肃六在殿内来回摇摆,胡许乱许,说将来回到北京,对于两宫太后有至高尊崇奉养。嬉皮笑脸,没话拉话。老佛爷那时沉住了气,向他说:‘此事可以到东边对太后商量,我如何敢做主?’肃六接着说:‘皇上是太后生的,任何人也主不了太后的事,有臣一人皆可撑得住,太后还顾虑些甚么?’咱老佛爷见肃六的行动不对,笑着向他说:‘此事慢慢的,不可太急了,好啦!’拉着皇上寝宫里间躲避了。肃六见此退出行宫。退出后,两太后将内宅门关闭,不准太监等随便进出。肃六见势不妙,派人在宫门检查,是你我等皆经过的。东老佛爷见此,净剩了哭了。还是咱们老家主有主意,一点儿神色不露,有时叫膳房做几样菜,命太监给肃六送了去,带好些温柔的话,先安住肃六的心,秘密地派苏德送信给恭亲王。据说慈禧有一手谕交苏德。苏德以宫门检查,不易走过,乃将手谕卷入吃水烟之纸捻,短衣拖鞋携一水烟袋闲溜达,出了宫门。苏德见其侄,令其骑快骡赶到北京,将手谕递恭亲王。恭亲王得手谕,即行。到热河,先见肃顺,后叩谒梓宫,再见慈禧,即返北京,用计哄肃顺来京,半路拿下,到京正法。杀肃六时,肃六嚷着说:‘再没有想到上了小娘们儿的当!’咳,小辫儿,你总会知道吧,咱老家主若不厉害的话,在热河时大清国就没有了。后来咱老家主重用曾、左、胡、李中兴之臣,重整天下。你净说她厉害,那是不讲理的话。恼一恼我上去给你报告去,宰了你。”
小辫张说:“得了老爷,咱们老弟老兄的,你饶了我吧!”
明心刘也笑了。
两老太监时常为着谈过去的旧话,为说话时时抬杠,太监的通性一会儿就好。刘、张都喜欢我,他们爱说,我爱听,在一块几十年的熏陶习染,我得到清官秘史的材料,绝不是偶然的。本来我是一好事留心世故的人,两位前辈又爱对我说老话。有时,把这些有历史性的事写在我日记本上,太多了。P10-12
太监在中国已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太监制度的消亡则只有百年的时光。这个特殊的群体多源自饥民,由于生活所迫才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历史上留下美誉或恶名的太监屈指可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属于社会上的“草根”阶层,随着时间的推移,已逐渐淹没于历史,淡出了现代人的记忆。
《太监谈往录》系多名晚清太监回忆录的合集,包括《宫廷琐记》(信修明著)、《清官太监回忆录》(马德清等述、周春晖记)和((太监往谈录》(耿进喜述、朱家浯记)3个部分。内容多为身之亲历、目之亲睹和耳之亲闻,从各自不同的视角,记录了作者的太监生活及相关的宫廷见闻。虽然他们在清官的服役时间、服务对象不尽相同,文化程度、思维定式各有局限,所述内容或多或少与事实存在误差,但由于都是作者的亲历亲闻,在很多具体问题上却可以弥补史料之阙。将一个个零碎的细节连缀起来,呈现给读者的便是一段鲜活细腻、有血有肉的历史。
其中,《宫廷琐记》作者信修明先生,读过10年书,曾娶妻生子,后报考水师学堂和太医院未果,为了赡养母亲和年幼的弟妹,才进宫当了太监。他先后服侍过慈禧太后、隆裕太后和端康太妃3位女主,时间将近24年。1924年,溥仪被驱逐出紫禁城后,才随端康太妃的灵柩一起出宫。其后,他住进了京西褒忠护国寺并当担任住持,又发起成立“恩济慈善保骨会”,致力于救济失业太监的公益事业,对无家可归者“生养之,死葬之”。20世纪50年代初,政府征用护国寺土地,建立八宝山公墓,信修明被安置在城内北长街兴隆寺安度晚年。
在清官太监中,信修明属于少有的“文化人”,加之善于观察,留心世故,耳濡目染中积累了大量“清宫秘史”类材料。在担任褒忠护国寺住持期间,他又对这些材料进行初步整理,写成了一部名为《宫廷琐记》的回忆录,对宫中相关的人物、事件、制度,以及帝后、臣下、太监等人的生活细节,都进行了比较生动、详细的记述。
作者自称“是一个讲求真理的人……要直笔记事。出奇的无有,偏僻决绝的不敢下笔”,以求“千百年之后,做一铁石般的信史”。从整体上看,内容除了“因目睹亲历时间不长,所经过宫廷之事实未免不广”,以及由于理解、记忆之误,或因太监们的口口相传而与实际存在一定的出入外,尚未发现随意编造的成分。其中不少细节甚至鲜为人知,对于还原历史的真实,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例如,书中两次写到慈禧的头发,其中一处这样描述:“慈禧之头面,向不易梳。四十岁之后,发已脱落,仅存鬓边和后脑短发,修饰性仗技巧,否则俨然一位秃老太太。太后喜庄严,顶心一束假青发,是红胶泥粘的,两边贴的是发片。大两板[把]头,为满洲之官妆,最怕碰脱,极须小心。”
这条记述,初读起来似乎有些荒诞。因为从慈禧69岁时拍摄的照片看,她头戴大拉翅,黑漆漆的头发梳向两边,没有一点“秃老太太”的迹象。不过,照片也存在疑点,就是这个年纪的人为何不见一丝白发?而结合其他史料,我们则可以发现这样的事实:慈禧从中年开始便出现脂溢性脱发,为此她多次征诏各地名医进行医治。御医们除了从“温肾补血”开始调治外,还研制了不少洗发、护发方剂进行养护。后来,慈禧仍因掉发严重而苦恼不已,于是设计了带有假发的“大拉翅”,以掩盖其头发稀少的缺陷。编者还就此问题请教过曾经整理慈禧内棺、亲手为其遗体进行重殓徐广源先生。据徐先生介绍,慈禧的头发为“花白色”,但“并非黑白相间”,而是两鬓、脑后的短发多为白色,头顶则主要是长长的黑发,偶尔夹杂一些较短的白发。慈禧过世时的年龄是74岁,这样的“花白”头发的确值得怀疑。当然,最终判断她是否戴了假发,可能还需要条件成熟时进行一下DNA鉴定。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信修明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当然,慈禧脱发虽然是实,但到底“秃”到什么程度?由于信氏毕竟不是她的梳头太监,所记可能或多或少,与事实存在出入。
又如,慈禧为健身而食人乳,亦见于其他记载,应该确有其事。但信修明叙述的挑选奶妈的方法却很特别:“选乳之法是把乳挤在盘中,放在太阳光下晒之,有晒成血水的,有晒成泄渣而腥臭的,惟有晒干后白洁如脂者方可人选。”此事现在看来似无科学根据,当属耳闻,而非目睹。
再如,书中写到光绪、慈禧的性格,作者则有这样直白的描述:
“光绪性躁而口讷,每动怒,额筋浮露,口不能言。闻平壤战败,气愤不能自持。”
“慈禧皇太后之威严,皆在眼神,平日直如日电,无人敢对其光,声音亦宏亮。每朝见群臣时,霁颜寒暄,令大臣之心情有意外之感激。初见面,必问大臣家中日常之琐事……令大臣等几乎忘记是在朝廷之上。言谈之间,忽然辞锋转变,眼光灼耀,问某一件事情:‘你们办的怎么样?’此一问往往令人答之不及,不由汗透衣褂。”
二人的脾气、秉性跃然纸上。若非长期接触,很难描写得如此活灵活现。
而谈到太监本身,信修明则仿佛心在滴血,字里行间充满了痛楚和无奈:“我是过来的人,为了过去、为了现在、为了未来,日念陀佛三千声。今生不如人,希望来生脱此苦,并希望穷神爷爷别尽跟这类人开这种不人道的玩笑!”
当然,由于《宫廷琐记》系作者遗作,原书错讹较多,编排亦显混乱。收入本书时,编者进行了重新标点,订正了部分文字疏误,对某些不甚准确的内容加以注释说明。同时为方便读者阅读,在确保作品原貌的前提下,对原作内容进行了相应的归类、整合。
由于历史及文化素养等原因,清代太监撰写或口述的作品并不多见。《太监谈往录》则试图通过对其中大部分内容的整合,向读者推出一本相对完整的太监回忆录作品集。明代刘若愚的《酌中志》是历史上唯一一部太监著作,已被史家公认为信使。至于本书的价值,还需仁者、智者评说。
另外,本书在编辑过程中无法与部分作者取得联络,敬请相关权利人见书后,与紫禁城出版社联系稿酬、样书事宜,不胜感谢。
左远波
2010年5月于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