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本隆三编著的《缠足史话》的目的在于试图探明缠足这种奇异风俗产生的社会因素。

这是第一次尝试从男女关系的角度来考察中国缠足习俗的历史。其结果，发现缠足习俗中包含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对隐秘的性与肉体官能的开发，这一点确实令人瞠目结舌。

本书由两大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主要论述缠足的产生与方法；第二部分主要阐述作为缠足社会背景的男女关系的历史。全书多处引用鲁迅的观点，是因为他对缠足的见解极具先驱性。

《缠足史话》由冈本隆三编著，是“世说中国”系列之一。

今天，缠足是一种已经消亡了的奇俗，然而在旧中国，缠足确是女子成家的重要条件，在民众思想中根深蒂固。连能够铲除持续愈千年的科举制度的康有为，都对这种陋习无能为力。《缠足史话》试图探明缠足这种奇异风俗产生的社会因素。

前言

为东方书店所作前言

第一部分 缠足的秘密——其诞生与性的开发

第一章 中国社会诞生的奇俗

 人体改造手术／宦官和缠足／三个被“去势”的群体

第二章 缠足的方法和魅力

 足的魅力／几乎置人于死地的施术／缠足的准备／缠绕裹布的方法／缠足的顺序和秘诀／“试缠”—“试紧”—“紧缠”／将脚趾折断弯曲的“紧缠”／千奇百怪的缠足方法／恐怖的夹竹片／缠足后会怎样／小脚的形态／缠足的魅力／求爱的手段／缠足百科／男性的缠足／缠足速成法／缠足可以作为武器

第三章 缠足的起源

 缠足由来的故事／缠足起源于北宋／“新月”形的小脚／“金莲”的系谱／绽放金莲之花的玉足／美女合德的玉足／胡旋舞

第四章 缠足艺术与其作用

 缠足论的全盛时代／五式·三贵·十八名／汉字的熏衬／缠足美的作用／缠足的魔力／被隐藏起来的对性感觉的开发／缠足弓鞋的功能／供人观赏的缠足女子

第二部分 缠足的兴亡——其社会历史背景

第五章 女性与中性统治的王朝

 记叙男性与女性关系历史的缠足／十分自由的男女关系／酒屋王朝／改变历史的空闺之怨／在嫉妒下惶惶不可终日的男人们／自由发展的“公主”／自暴自弃的皇子／“女宠”政治／为后官所烦恼的武帝／宦官政治登场

第六章 嫉妒、恐妻、媚惑

 母亲的贞操／妾奴“家妓”／近代女性解放的脚步／荒淫、杀人爱好／破纪录的嫉妒／恐妻皇帝第一人／宫女6000之多／最强悍的女性／妇当怕者三／唐代女性的解放感／行气之术／赤汗／黑色的口红

第七章 贞节的极限化

 “姑恶”之声／打造“女性”／被砍去鼻子和手臂的贞女／被扭曲的贞操观念／蒙古王朝的嫉妒和名节／强迫自杀／轰轰烈烈的贞节／淫荡皇帝与狐狸精皇后／两个新纪录／“瘦马”／明代恐妻家与剥皮刑法／令人哭笑不得的“贞女”／加速缠足普及的国难／折服于缠足的康熙帝／具有历史意义的禁止缠足令／疯狂的儒者／被通缉的中国的卢梭

第八章 缠足的解放

 嫉妒是女性的恶德吗？／女性的理想国度——“女儿国”／缠足与文学／太平天国与基督教女学校／中日甲午战争与不缠足运动／礼教的黄昏／鲁迅的贞节观／无法消失的痛苦与悲叹／被解放的缠足／“重缠”／缠足美的黄昏

第九章 缠足至今仍存在

 “你正在一点点被杀死”／全世界女性的恐怖／新缠足论

淫荡皇帝与狐狸精皇后

明太祖一方面确立君主独裁制度，一方面将宦官排斥出政。他禁止了从宋代开始的自宫，并采取了打压宦官的政策。然而这些举措还是无法抗衡时来巳久的习俗，到了第三代皇帝永乐帝（成祖）时，历史的螺旋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明太祖出手打击了后宫的弊害，然而却没有抑制住后宫权欲的贪婪，除了明孝宗时期罕见的例外，其他时期都和过去没有多少变化。

明朝英宗时期，宦官王振（？—1449年）专横跋扈，明朝从这个时候起开始走下坡路。不过在“土木堡之变”中，英宗被瓦刺蒙古的也先俘获，王振被手下杀死，宦官专横得以暂时抑制。景帝时期，男性一方开始掌握政权。

然而被也先放回的英宗，利用宦官曹吉祥和石亨的力量发动军事政变，重新登上帝位。于是明朝又回归中性统治，于谦等功臣被杀，整个社会缺乏责任感，愈发腐朽了。

据说那部有名的小说《金瓶梅》，就是假借宋朝之名，描写了明代的社会面貌。

英宗之后的宪宗时期，出现了臭名昭著的狐女万贵妃。这位万贵妃与中性联合，制造了女性统治的王朝，而男性一方对此竟无计可施。

万贵妃比宪宗年龄大19岁，又没有子嗣，然而多年在后宫中培养出来的妒忌心，使得她如狐狸精般手段高强且残忍。万贵妃暗中将其他妃子所生的皇子和公主一个一个地杀死，并且迫使怀孕的妃子流产，宪宗破罐子破摔，从一个叫做万安的宦官那儿得到一些春画，从此沉迷于此，并让万安拿来淫书淫具，每日热衷于和万贵妃研究实验房中术。不久，万贵妃与年轻的情夫杜宇通奸被宪宗抓到，女狐终于露出了尾巴，饮毒自杀了。

宪宗对拥有自己的后代已经绝望了，但是当初他去藏书阁里的时候，曾与内藏女史纪氏风流过。意外怀孕了的纪氏为了免遭万贵妃的毒手，称病并自愿跟随被废的吴皇后，偷偷地生下了太子。这位太子就是日后的孝宗，他曾成功地抑制打击过宦官。然而到了其后的武宗时期，武宗把25万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在东宫时代就宠爱的神机宫中军二司（侍卫队队长）、太监刘瑾的手里，孝宗的成就也就因此毫无疑问地付诸东流了。

不过刘瑾失势时，简直就是一夜之间丧失了指挥权。从这些事件中可以看出，宪宗时期缘于皇帝傀儡无能导致的中性统治，以及缘于后宫妒恨杀人导致的女性统治，是缺乏稳定根基、变化无常的。

两个新纪录

在明代两性关系的历史上，至少创下了两个新纪录：一个是明孝宗没有另立妃子，另一个是宫中女官竟发动了要刺杀皇帝的集体暴动。

宦官魏忠贤被当作活神仙，和孔夫子一起被祭拜，也是罕见的新纪录，只不过这件事情属于中性的范畴。不过明朝时期中性与女性组成了统一战线，极大地改变了历史，因此，如果把这件事情也算进去，那就应当是三个大纪录了。

明孝宗没有另设妃子，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的突发变异事件。皇后在世时没有另立妃子的例子，虽然还有前边提到的隋文帝，但是只埋葬了一夫一妻的皇陵，还只有明孝宗皇帝一人。

隋文帝等不及皇后死去就开始悠然自得地宠爱其他妃子，所以皇后健在时创下的纪录不算数了。而明孝宗的情况却不同，如果按照传统的观念，只有正夫正妻二人，这完全是卑贱的平民所为。

于是在一旁担心的亲戚及臣下劝告明孝宗，请皇上一定要按照古制另设其他妃子，孝宗虽然表示同意，却始终没有纳娶其他后宫。其原因是皇帝的出生秘密带来了皇后的嫉妒，这一点与隋文帝同出一辙。然而从历代皇帝的一贯做法来说，孝宗的行为不能不说是特立独行的。可见女性的嫉妒终于破坏了宫廷传统，这是连女性统治全盛期的唐朝都无可比拟的一大纪录。

这个记录同时也说明，只要皇后和宦官密切合作，就会结成强大的统治力量。

另一项纪录是宫女起义事件，以杨金英为首的16名宫女试图谋杀明世宗，史称“壬寅宫变”。一天夜里，杨金英等宫女将绳子套在与曹妃同寝的世宗的脖子上，堵住皇上的嘴，骑在皇上的身上欲将其勒死。匆忙赶到的皇后救下了世宗，使得皇帝免于一死。然而这是中国女性史上空前绝后的事件。

明世宗由于这次打击失去了对明朝政治改革的热情，他热衷道教，开始沉迷于用处女经血制作的红铅丸。由此一来，男性一方对女性的攻势又变得破罐子破摔起来了。

公主们也被掌握着性事权力的女官管辖，不能自由地和丈夫见面。可见当时女性统治的力量已经脆弱，无法与唐朝相比。究其原因，还是宫中的腐败使得宦官与女官组成了共同战线。

“瘦马”

与后宫并行，一般人纳妾和嫖娼也开始流行起来。

从明初起，中国就有一种说法令女性无法容忍。那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一盗二妓三妾四妻）。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有时也觉得这种说法有点道理，它带有一点经济上的魅力，深受世上男性的欢迎。

张岱所著文章中有一篇为《扬州瘦马》。所谓“瘦马”，在白居易《有感》一诗中为“半玉”的意思，在扬州即指“妾”。扬州有不少人从事贩卖女孩子为人妾的买卖，他们将这些女孩子称为“瘦马”。据说当时以此为生的人不下几百。既然这些女孩子是商品，她们就会学一些技艺，说不定也被灌输一些对付正妻的办法，总之，来自扬州的妾很有名气，受人称赞。

据张岱文章记载，从事中介行当的老婆子让“瘦马”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来取悦客人。

曰：“姑娘拜客。”曰：“姑娘往上走。”曰：“姑娘转身。”

这是说女孩子们和客人见过面后，要“姑娘借手哨哨”，将手臂拿出来给客人展示肌肤。客人询问年龄后，再让女孩子走路给客人看，并且要把裙子边拽起来给客人看脚。

据说如果客人看不上，就一个接一个地换女孩子出来。在这里虽然没有明确说明是否要看有没有缠足，但可以得知欣赏女孩子身体的时候，女孩子脚的形状及大小也很关键。

上至皇帝，下到官僚、财主，这些人一方面蹂躏着女性的人权，一方面奖励女性的贞节，看起来这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伦理。然而两者实际上不过是一为二，二为一的盾的两面。

明代学者兼政治家霍谓崖重病后，为了不让家族内男女轻易见面而绞尽脑汁，最后他在《家训》中甚至留下了将男女分开的复杂的房屋构造图。

男人一方面如此推崇贞节，视离婚和再婚为罪恶，另一方面又肆意纳妾嫖娼，女性的嫉妒心愈发强烈了。

P182-189

在中国四千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了独特的社会制度和风俗习惯，留下了汉字、中药和万里长城等诸多文化遗产。

其中一些风俗习惯已经融入了日本人的生活中，成为联系中国与日本的坚实纽带。另一方面，中国也有超出日本人想象之外的习俗，如缠足。

如果列举三条中国独特的风俗，那么肯定会提及宦官、科举和缠足。这其中，宦官制度后来在伊斯兰世界也实行过；科举制度也是如此，虽然形式不同，但是在今天的日本还以“考试地狱”的形式延续着。只有缠足这种习俗在中国之外的任何其他国家都没有出现过，所以它确实是一种空前绝后的奇异风俗。

今天，缠足是一种已经消亡了的奇俗。然而在旧中国，缠足却是女子成家的重要条件，在民众思想中已根深蒂固。连能够铲除持续逾千年的官吏选拔考试制度——科举制度的康有为，都对这种陋习无能为力。缠足是将发育期幼女的趾骨和中足骨弯曲进脚掌的一种“手术”，这种奇特的风俗能够持续数世纪，实在是具有非同寻常的魔力。

本书的目的在于试图探明缠足这种奇异风俗产生的社会因素。

这是第一次尝试从男女关系的角度来考察中国缠足习俗的历史。其结果，发现缠足习俗中包含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对隐秘的性与肉体官能的开发，这一点确实令人瞠目结舌。

本书由两大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主要论述缠足的产生与方法；第二部分主要阐述作为缠足社会背景的男女关系的历史。全书多处引用鲁迅的观点，是因为他对缠足的见解极具先驱性。

缠足是发生在世界妇女史上绝无仅有的悲剧。波伏娃说：“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制造出来的。”没有比中国的缠足习俗，更能够证明这句话所揭示的女性的悲剧了。本书以探讨缠足为宗旨，如果能够为研究中国历史开辟新的领域，成为搞清男女之间关系史的一把钥匙，那将是十分荣幸的。

我一直想要出一部有关缠足的书，田村胜夫编辑部长慧眼于此课题，并积极提供机会，在他的热情促成下终于实现了本书的出版，这是非常令人欣慰的事情。在本书写作过程中，田村先生提出种种细致建议，使本书得以顺利完成。此外，本书出版亦有烦编辑部的生田荣子、广段勇等诸位。

本书执笔时承蒙内山完造先生的妻子真野夫人提供重要参考资料——姚灵犀编著的《采菲新编》（天津书局发行），在此诚致谢意。另外亦向友人井上满氏、东洋文库的田中正俊氏等许多为本书出版提供便利条件的前辈、朋友以及弘文堂出版社的各位致以衷心感谢。

冈本隆三

1963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