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秋天，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路边的树叶已微微变黄，秋风过后，树叶纷纷飘落，有的在空中飞舞，有的随风儿在行人脚下滚动。秋天的到来，给充满欧式风情的哈尔滨带来了别致的景色。
孙博文踏着秋叶走在行人中，他三十多岁，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透出机警，稳重而自信。孙博文是哈尔滨松浦洋行的高级职员，而松浦洋行是日本人在哈尔滨设立的金融机构，这家洋行表面上从事金融活动，暗中却干着一些特务勾当。孙博文早年曾留学日本，学成回国后，因为有留日背景，又和当年留日时的朋友、如今的哈尔滨宪兵队队长井田一郎关系很好，于是在松浦洋行谋了个职。不过，孙博文的真实身份却是哈尔滨地下党的一员。
孙博文从外国四道街拐进中央大街。街道两侧的建筑涵盖了西方建筑史上最有影响的四大建筑流派。坐落于哈尔滨中央大街上、始建于1906年的马迭尔旅馆，自诞生之日起，可谓是“日日弦管闻客醉，夜夜酒色入灯红”：门前轿车迎来送往，中外达官显贵、军政要人、间谍暗探、学林名士无不混迹其中，世界各国莅临哈尔滨的高贵洋人，几乎无一例外地下榻于此。
孙博文走进了马迭尔旅馆的西餐厅。他坐下后，点了一杯咖啡，慢慢品尝了一口，扭头看向正在演奏钢琴的一位女士。
在1938年的中国，钢琴还是一个新鲜玩意儿，但是哈尔滨人对它并不陌生，修建中东铁路的时候，俄国人就把钢琴带到了哈尔滨，他们在教堂的广场上举办钢琴音乐会，许多老百姓都来围观，大家都被这个神奇的、能发音的大匣子给镇住了。从此，哈尔滨人迷上了音乐。
俄国十月革命之后，大批的白俄罗斯人涌入哈尔滨，他们开了很多西餐厅，为了招揽生意，他们把钢琴摆放到了餐厅，这样，顾客在就餐的时候，就能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音乐，十分惬意、浪漫。
演奏钢琴的女士看到了刚刚进来的孙博文，但她仅仅是扫了一眼，然后又专心致志地演奏起来。
从孙博文的角度，他只能看见演奏钢琴的女士一个侧脸，虽然是侧面，却更显气质不俗。孙博文陶醉在这悠扬的乐曲当中，他觉得钢琴师的十只手指舞蹈一般上下跳跃。
孙博文转移了视线，窗外，一片树叶在风中飘落，孤孤单单，行人把风衣的领口紧了紧，外面起风了，他们的头发都被吹了起来。寒流马上就要进入哈尔滨，接下来的时间，可能是哈尔滨最美的时候，也是最寒冷的季节。
忽然，孙博文被女钢琴师新奏响的一支曲子所吸引，但他不知为什么听到这首曲子后却皱起了眉头，心头仿佛被一件十分沉重的事情压着。正当孙博文在琢磨中，几名黑衣男子突然闯进了餐厅。孙博文见状，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处。那几位黑衣人直奔女钢琴师而去，强行带走了她。
女钢琴师被带走后，就餐的人议论纷纷。而孙博文却依旧在回忆女钢琴师弹奏的那首钢琴曲。他从那首曲子中解读出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请速告老家贼，叛徒可能是一名俄国人。
孙博文不知道老家贼是谁，他也没有见过老家贼，但老家贼又无处不在，在先前的多次行动中，都是老家贼在幕后指挥的。孙博文要联系老家贼，只能通过他的上级赵世荣。
赵世荣今年四十多岁，是一个老共产党员，从事地下工作多年，经验十分丰富。赵世荣的公开身份是哈尔滨福太隆货栈的掌柜的，实际上是哈尔滨地下党情报站的负责人。赵世荣有一个爱好，他喜欢养鸽子，因此，货栈的院子里有一个大大的鸽子笼，赵世荣没事的时候就训练他的鸽子，据他说，他的鸽子曾经从哈尔滨飞到北平再飞回来，都不会迷路。
孙博文走进福太隆货栈之后，又在门口往外张望一下，确定没有人跟踪，才把门关严。孙博文转身后，开门见山地说：“老赵，他们又在街上抓人了。”
赵世荣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类话题，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孙博文一眼才接话：“这几天被捕的人很多，多得有点反常，但又不是我们的人。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孙博文感到很奇怪，他寻思一下说：“我刚刚从马迭尔西餐厅来，一个我不认识的钢琴师用钢琴弹奏密码，说现在出现了叛徒，而且这个叛徒可能是俄国人。”赵世荣闻言有些恍然大悟，他盯住孙博文问道：“难道被捕的人是共产国际情报组织的人？”孙博文认为有这个可能，因为这几天被捕的人大多都是俄国人、波兰人、爱沙尼亚人和朝鲜人。
赵世荣心里有底了。正要说什么，一只信鸽飞到窗前。赵世荣赶紧从信鸽腿上解开一个小纸条，看了一眼后告诉孙博文：“老家贼有最新指示，他让我们马上查出叛徒。”孙博文点点头，要求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赵世荣表示同意。随后孙博文又问起老家贼是谁，但赵世荣没有告诉他有关老家贼的一点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尔滨一直被恐怖的阴霾笼罩着，日本宪兵队和特务机关又秘密逮捕了很多俄国人和朝鲜人。
赵世荣看着窗外，一片黑沉沉的云从窗前飘过，索菲亚大教堂的拱形屋顶时隐时现。他眉头紧锁，仿佛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一只灰色的信鸽从外面飞来，落在赵世荣的手上，看到信鸽赵世荣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下。
信鸽带来一张小纸条，他知道这是老家贼送来的密电。赵世荣用显影液刷过小纸条之后，看到上面有老家贼的明确指示，要寻找一个共产国际的特工人员。这个人前几天刚刚被捕，但她目前在什么地方，谁也不清楚。密电上说，她手里掌握着一个重要秘密。
难道前不久被捕的女钢琴师就是共产国际的特工？难道这个共产国际的特工所掌握的秘密能揭露出很多俄国人、朝鲜人最近被捕的秘密？赵世荣陷入了沉思之中。
福太隆货栈的门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叫林雅茹，也是哈尔滨地下党的特工，公开身份是市立医院的医生。
赵世荣抬起头看了一眼林雅茹，并没有说话，林雅茹走近鸽子笼，捻起几个米粒，投给鸽子，然后问赵世荣，“孙博文刚来过？”
赵世荣抽了一口烟斗，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我说雅茹啊，看不出来，你对孙博文还挺惦记呢！”
林雅茹一本正经地说，“老赵，你不要乱开玩笑好不好！你看地上的烟头，孙博文就抽这种老巴夺。”
赵世荣感慨道，“雅茹啊，你观察得细致、准确，是个做情报工作的人才。”
林雅茹微微一笑，“你夸人也不分是谁。孙博文呢？他什么时候还来？”
赵世荣转入正题，“我让他去查一查最近共产国际的人失踪的情况。”
林雅茹心情沉重起来，“我也听说了马迭尔西餐厅的钢琴师被抓了，最近有好些人失踪了。老赵，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世荣沉思良久才说，“日本人这次行动目标准确，行动隐蔽。动作快极了，有时候，人还没有来得及隐蔽，就被连窝端了，你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
林雅茹猜测地问，“你是说这里面有叛徒告密？”
赵世荣点点头，“我只是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不过，共产国际情报组织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惨遭被捕，要是有叛徒，这个叛徒绝对不是一般人。”
索菲亚教堂的钟声响起，沉闷地回荡在秋天的城市上空。这钟声神秘而悠长……
孙博文走进松浦洋行的办公室，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井田纯子的微笑。孙博文对井田纯子的微笑并不陌生，但今天的微笑似乎多了些内容。
恍惚间，孙博文想起了自己在日本求学的时候，井田纯子还是一个小姑娘，那时候，他和井田纯子的哥哥井田一郎是同学，关系处得很好，井田一郎常常邀请孙博文去家里做客，井田一郎喜欢茶道，两个人经常坐而论道，当时井田纯子还小，但每一次见到孙博文来，她都忙前忙后十分热情。
孙博文也冲井田纯子一笑，他知道井田纯子自从来到哈尔滨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更加大胆。井田一郎为此曾提醒过孙博文，不要接受井田纯子的感情。孙博文十分清楚自己的特殊身份，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和任何女人谈情说爱的。说白了，这是一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为了信仰，为了那个伟大目标，他个人的一切都可以牺牲。
孙博文坐下后说，“纯子，哈尔滨怎么现在到处封道？我本来走路10分钟就能赶到，现在开车竟然绕行了半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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