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非常时期的爱情
一如既往，傲歌在透析机的旁边沉沉睡去，那几乎是她每周最轻松的四个小时。我没有守在她身边，而是约了乔秋蕾。
数码广场的咖啡厅，钢琴悠扬，可仍旧盖不住窗外掘土机隆隆的声响。眼望窗外的废墟，无数白色塑料袋在风里撕扯，每每这时我的心里就像漏了一个大洞，分明已经入夏，却总似有阵阵冷风长驱直入。炎热，可也缺乏同舟共济的温暖。咖啡厅外破土动工的是本年度最富盛名的楼盘，鸟瞰软件园区，成功人士不二选择。我知道乔秋蕾关注这楼盘很久了，交了意向金，楼层和户型也都看得差不多了。
乔秋蕾深知我此行的目的，她绝口不提傲歌的病，丢给我一张户型图，指着设计图问我：“你看这道墙是承重墙吗？到时候我想把它砸掉，这样房间会明亮很多，可以设计一个吧台，下班回家自己就能小酌一杯……还有这儿，要放一架钢琴，以后宝宝可以在自己家里学习钢琴了……”
她说“宝宝”二字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那曾是她送我的昵称。可想而知，这一瞥闹得二人都很尴尬。
好半天，她慢慢啜了口咖啡，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上，白皙的脚踝上挂着亮晶晶的高跟鞋，动作优雅而性感。乔秋蕾清了下嗓子，使得她的声音更加婉转：“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眼前是乔秋蕾若隐若现的笑，耳畔是傲歌苦苦的嘱托“别让我失去你”。
我恍惚了一阵，定下神说：“我不是来借钱的，你放心好了。”
“没关系，想借就借，”乔秋蕾自如地搅动着白釉咖啡匙，眼睛盯着杯子里泛起的奶沫，“只不过我现在也正用钱，你知道的，这样的楼盘错过一次有可能抱憾终生。我乐意为她做点事，可就算我自私吧，谁都不想白白付出。”
“那……你想让我怎么回报你？”我问。
乔秋蕾间或抬眼看了看我：“你说呢？”
“就按高利贷的标准算好了，”我说，“事后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乔秋蕾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高利贷？我问你，多高的利息能比买房还要增值？呵——且不说以你现在的收入几时才能把借款还上，就算还了又能怎样？这条件有什么诱惑可言？”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企图在她的眼睛里发掘出一丝善意。
她放下杯子，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宋宁宣，你不觉得这是句浑蛋才能说出口的话吗——我要你怎么样？我能要你怎么样！我为什么要买这栋房子？我是为谁，图什么？为了这栋三室两厅的首付款，我省吃俭用地把日元一摞摞地存到银行里一存就是三年多！这是我们两个未来的家！即便我舍得借给你，你又舍得花掉，去填她那个无底洞吗？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她戳着自己的胸口，声色俱厉地问我。
咖啡厅陷入寂静，只有战战兢兢的音符，跳跃着从琴箱里飘出来，无比突兀。
也许是抽过血的原因，我没有力气去和她周旋。沉默了半晌，我率先服软：“秋蕾，你能不能帮我另一个忙？我知道项目组最近有一个外派上海出差的名额，差补丰厚。你帮我争取下行不行？我也是……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乔秋蕾眯起眼，端详着面前这个可怜巴巴的男人。她探过身子，眼波低垂，女人的芬芳扑面而来。她轻声问道：“告诉我——你这么在乎她，想帮她，究竟是出于朋友义气，还是——你爱上她了？没关系，是男人你就坦率一点儿！正如你所说，我不是你的谁，也没权干涉你的感情，对于一个旁观者来说，最感兴趣的就是实话。”
我务必得说点谎了。尽管我很想跟乔秋蕾实话，告诉他我已经和傲歌接吻了，我满满的一颗心装的都是她，可我没那个胆量。我得想方设法让乔秋蕾帮我，她是我能利用的最后的能源。
我说：“我不爱她。”
乔秋蕾坐回去，冷漠的一张脸不动声色地开出了一朵花。
她说：“回去收拾行李，三天之后准备去上海。”
那天晚上我睡了个昏天黑地，400cc的血，不是闹着玩的。我精神不振，可我心里舒坦。我想，当年的林傲歌是否跟我现在一样，豪情万丈地犯着晕，不时地摩挲着针孔，一直甜到心里？
我告诉傲歌，我可能要出差半月，这是个肥缺，一定要拿下。
暗自算了一下，上海之行我能拿到双重的差补，我们公司出一份，上海高登研发中心再出一份。而且老肖悄悄告诉我，高登公司典型的钱多人傻，五星级酒店入住盛排宴筵款待不说，往往还会有“意外惊喜”。半年前老肖就体验过一次，高登的经理在送机的时候狠命地往他兜里塞一个挺厚的信封，说是长途跋涉您留着买双新皮鞋就算我们聊表寸心了。老肖吓得面如土色，生生地从安检口把信封丢了出来，事后有点后悔，讲起来的时候语气酸溜溜心疼得直嘬牙花。
我早想好了，如果高登的经理肯故技重施，我就拍着肩膀告诉他我是扁平足，穿鞋比较费，别人一双我起码三双。
傲歌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完全没有想我之所想。她沉默了半晌，怯怯地问了我一句话：“出差，是一个人去，还是……还是跟秋蕾一起去？”
说实话，我想过她会问东问西，我猜她会问我什么时间回来，问我可不可以多打电话给她，我甚至做好了这个打算——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扯着我的衣角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我不想离开你，一刻都不想……P145-P1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