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珍贵妃梦失如意珠
马维祺命丧毒砂掌
珍妃娘娘的翡翠如意珠丢了。
这可急坏了清宫护卫武术教头尹福。
光绪皇帝的宠妃珍妃的这颗翡翠如意珠是传世珍宝。珍妃初人宫时,家母恐有灾祸,于是将这传世珍宝授予珍妃,让她常衔口中,以避灾降妖,取吉祥之意。平时珍妃总是将这颗罕世之珠衔于口中,今日清晨醒来时,发觉这一瑰宝不翼而飞。
光绪皇帝闻讯后,龙颜大怒,大骂清宫护卫庸碌无能,让飞贼钻了空隙。他唤来清宫二总管崔玉贵,降旨让他的武术教头尹福限期破案,将宝物追回。
晚上,尹福在肃王爷府豪杰斋里连连踱步,思绪此起彼伏,却总也理不出头绪。
是谁偷的呢?
尹福在江湖上闯荡四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发愁。
尹福斯斯文文的脸庞上河脉纵横,眉心推出一个亮疙瘩。
自从八卦掌始祖董海川去世后,董海川的大弟子“铁镯子”尹福便成为八卦掌掌门人。尹福系直隶冀县漳淮村人,生于道光二十年,字德安,号寿鹏。幼年时即来北京,住在朝阳门外吉市口头条,以卖油条烧饼为生。炸油条的师傅见他诚实聪慧,便教他武艺。尹福勤学苦练,后来成名,便以教拳为业。以后,清军善扑营聘请他为武术教头,教众五百余人。不久,尹福闻说肃王爷府董海川精于八卦掌,便去肃王爷府拜访。董海川先看尹福练了一回弹腿,然后说:“你练得很好,可惜护不住脸。”
尹福不服气,说道:“我也算是京城里数得上的拳师,难道连自己的脸都护不住吗?”
董海川微微一笑:“你不服气,咱俩可以试试。”
尹福心想:此人分明是哄我。于是使尽全力比试。可是董海川只是以两手相接,尹福始终不能近身。
董海川笑道:“尹先生,小心你的两颗门牙。”
尹福回答:“我不信——”话语未落,董海川以二指一伸,便将尹福的两颗门牙杵下。尹福一见,又羞又愧,跪在地下,叩头拜师。从此,尹福便跟随董海川学练八卦掌。
董海川对尹福说:“你从前所学,曾下过很大的工夫,扔掉不免可惜。我给你改改,你将蹿的、蹦的都改为走的就可以了。”因此尹福所练的八卦掌,都是以罗汉拳、弹腿等为基础,由董海川改编的,后称之尹式八卦掌。董海川过世后,尹福接替董海川任肃王爷府护卫总管,清宫里的太监也跟尹福学拳。后经二总管崔玉贵介绍,尹福又任职宫廷,任清宫护卫武术教头,宫女、太监均称之为老师。当时光绪皇帝想摆脱慈禧太后的羁绊,亲近、重用维新党人领袖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诸人,一心想变法,荡涤朝廷陈腐之气,重振朝纲,也想借练武扫除身上文弱之气,于是也拜尹福为师学练八卦掌。尹福是未阉之人,平时栖身肃王爷府豪杰斋,只在每隔一天的下午到清宫授拳。
正在尹福踌躇之时,门帘一挑,闪进一个人来。此人宽阔面庞,一脸的精灵气,身穿古铜色上衣,青色灯笼裤,头戴瓜皮小帽。
“马贵,原来是你,我正要找你。”尹福一见来人,眼睛一亮。
“尹爷,我都听说了。”马贵把一轴画放在桌上。
尹福摊开轴画,只见画的是一篓欢蹦乱爬的螃蟹,画面逼真,栩栩如生。马贵是尹福的弟子,擅长画蟹,名噪京都。
马贵眨巴眨巴眼睛:“尹爷,我看此事不妙,一定是仇家来了。”
“何以见得?”尹福听了,心头一震。
“董海川师祖在世时,大展绝技,连连击败强手,天下叹服,连那皇帝老子、王爷王孙都暗服几分。更何况那少林、武当、峨眉、昆仑、青城、九华、雁荡、普陀诸山高士隐侠、名僧赫尼,无不推崇董师祖的绝技武德。那半步崩拳打遍天下的形意拳大师郭云深,从直隶深州老家一路打到北京城,欲与师祖比个高低,俺师祖不愿折了郭大师的美誉,在暗中略施小技,使郭大师暗暗叹服,慷慨而归,成为武林佳话。”
尹福停止踱步,目光炯炯,一双剑眉微挑,目光射向马贵。
“可是这仇家?……”
“师祖爱憎分明,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有济世拯民之大志,相传与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关系密切,受天王派遣人京,割阉忍辱,栖身王府,几次刺杀咸丰未遂。后来天国崩溃,天王饮恨服毒自尽,铁拐道人郭济元老先生千里迢迢来京,传达撤回刺杀密令,师祖最终壮志难酬,饮恨而亡……”
马贵话音未落,尹福手一扬,窗外“扑通”一声。
马贵快步来到门外,只见窗前躺着一人,那人青衣青裤,青布遮头,倒背一口柳叶刀,胸前“咕嘟咕嘟”冒血。他胸前中了尹福的暗镖。
尹福也跟了出来,自语道:“这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真机险些泄漏。”他俯身一看,那人鼠脸黄眉,不是肃王爷府中人。
马贵道:“此人八成与珍妃娘娘那颗翡翠如意珠有关联。”
尹福点点头,一手夹起那尸首,回头对马贵道:“你在屋里等我。”说罢朝后面走去。
一会儿,尹福回来了,一脸铁青色。他坐在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吸起水烟袋。
马贵继续说下去:“董师祖不甘与朝廷同流合污,身怀异志,平时正义敢言,难免得罪一些奸狎小人。师祖在世时,如泰山压顶,无人搬得动他。如今师祖不在了,剩下师傅、师叔一班人,而在这班人中又数师傅位置最高,是掌门之人,自然来找您的岔子。您是皇宫护卫武术教头,可是偏偏有人敢潜入皇宫,在太岁头上动土,盗走了珍妃娘娘的翡翠如意珠,故意出您的丑。如今皇上降旨限期让您破案,如若此案难破,您就要被皇上逐出皇宫,有人自然要看您的笑话了!”尹福听了马贵一番话,心里翻腾得像吊桶似的七上八下。马贵的这些想法,其实在尹福心头早已掠过。此刻尹福思虑的问题更深了一层,这件事会不会与政治斗争有牵连呢?如今光绪皇帝雄心勃勃,重用康有为、梁启超一班维新党人,与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一些人抗衡,一心想做中国的明治天皇,走日本明治维新的道路。而光绪皇帝的敌对势力时时刻刻都在磨刀霍霍,企图刺杀光绪皇帝,铲除他的羽翼。那些被光绪皇帝贬斥的贪官污吏、冗官冗员难免对皇上积怨甚深。盗珠之事会不会与这些宦海烟波有牵挂呢?……
尹福的额心简直皱满了问号。
马贵呷了几口清茶,缓缓道:“此事何不与程师叔、马师叔、施师叔、刘师叔、梁师叔等人商议一下?”
马贵所指的这五位师叔都是董海川的著名弟子。
程廷华是直隶深县程家村人,在北京崇文门外花市四条做眼镜生意,人称“眼镜程”。他性喜武术,精于摔跤。后来拜董海川为师,得其精微奥旨,名声大震。
P1-3
武侠小说并不纯粹是娱乐性的无聊作品,其中也要抒著世间的悲欢,能表达较深的人生境界。写武侠小说也是写入性,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在武侠小说中,侠比武重要,侠是灵魂,武是躯壳;侠是目的,武是达成侠的手段。打抱不平,是小侠行径;以天下为己任,才是大侠之举。
张宝瑞令人可钦可佩。
——香港著名武侠小说作家金庸
张宝瑞的小说是够得上用坚实二字来形容的,尤其在“武”这方面。他写的是名副其实的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用简单的算式表示,即:武+侠+小说。必须三者结合,才能名实相符。张宝瑞的小说,其最大的特色就是有关武术的描写,写董海川与铁佛法师谈论武术,对各门各派的拳脚功夫如数家珍。张宝瑞的小说有侠,无须待我来说。他那两部代表作的主角——张长桢与董海川,本来就是有许多行侠仗义事迹在民间流传的真实人物。
——香港著名武侠小说作家梁羽生
在传统的文学境界里,武侠小说一直就占着举足轻重的重要地位,实为广大读者群众所喜爱阅读。“武侠”二字,“武”——尚武的精神,“侠”——伟大的同情。一部好的武侠小说,是应该在这样的一个范畴之内尽情创作与发挥。
张宝瑞的武侠小说情真意实,质朴无华。书中人物、门派、掌故之交代,多为确有其人,果有其门,真有其事。读来倍感亲切,不忍释卷;易古而今,真仿佛四邻周遭发生之事,不失为武侠小说别开生面之作。这样为保留中华武学文化精华的执著热情,诚是不易而难能可贵。
——美国著名华裔武侠小说作家萧逸
一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保精养气,吞吐沉浮;每当拉开架势运气发功,便内在地生出一股升腾之力,瞬息可发。我觉得这种力就是我们千百年来一直推崇和渴盼的强国强民强种之力!董海川、杨露禅、王芗斋、张长桢、尹福等著名武术家便是这种力的代表。而正是这无数的杰出代表与勤劳勇敢的普通民众一起创造着中华民族的历史,让侠的精神贯穿始终。
据史书记载,捣毁祖龙居的陈胜义军中的许多勇士就是角抵的喜爱者。汉末的黄巾军在起义前也在民间聚集太平道徒练习武艺,终成强悍之师。唐初,以少林寺和尚昙宗为首的十三棍僧,搭救秦王李世民,救一明主,以致出现盛唐之治。燕青拳起源于北宋末年梁山义军浪子燕青之手。南宋初年岳家军中的岳家拳曾使金兵闻风丧胆,“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元朝末年朱元璋起义军中的常遇春、沐英等都是著名的武术家。明代抗击倭寇的戚继光创立戚家拳,名震国门。一九〇〇年的义和团运动更是中国数十万武术之众抗击外国侵略者的明证。
侠者,勇也,义哉。侠是一种精神。中国武术浩瀚博大的历史长卷之中,清代和民国初期是中国武术的鼎盛时期。八卦掌始祖董海川、杨氏太极拳始祖杨露禅等武术盟主,异军突起,各领风骚。八大镖局,叱咤风云;四大佛教圣地,侠香缕缕。更有那“醉鬼张三”“大刀王五”“鼻子李”“翠花刘”“铁镯子”“小辫梁”等性格各异的武林人物穿梭跳跃其中,展现了一派雨激雷荡、风啸马嘶、侠飞剑击、气壮山河的英雄风采。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有日本记者问大成拳始祖王芗斋:“中国武术史上你最崇尚谁?”王芗斋毫不犹豫地回答:“八卦掌开山鼻祖董海川和杨氏太极拳创始人杨露禅。”
八卦掌始祖董海川,生于清嘉庆年间,自小嗜武成癖,秉性刚直,疾恶如仇,济困扶危;后来在江南遇道士毕澄霞指点穿掌,即八卦掌的雏形。据八卦掌研究会会长李子鸣先生介绍,为报家仇国恨,董公曾接受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派遣,忍辱割阉,栖身北京王府试图接近咸丰皇帝行刺,以酿成清廷内乱,使太平天国趁机北征。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董海川壮志难酬,于是在北京正式设馆收徒五十六人,创立八卦掌,声名远扬。光绪八年(公元一八八二年)十二月十五日,这位武术大师端坐而逝,葬于北京东直门外红桥牛房村;一九八一年五月六日,迁于北京西郊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
杨露禅(公元一七九九年一一八七二年),字露禅,别号禄缠,名福魁,直隶永年县人。年轻时慕河南温县陈氏拳名,往投陈长兴门下学太极拳。他天资颖异,秉性坚毅,终于尽得陈氏拳法之秘,数次与陈家诸徒较量武功,皆败之,师惊其才,遂传授秘术。数年后,以能避强制硬之力见长,柔中寓刚,绵里藏针,人称“治绵拳”。后至京师,任旗营武术教习,名震朝野,有“杨无敌”之称。曾与董海川交手,名望极高。其子班侯、健侯,自幼秉父教,均卓然成为名拳家。满族人全佑、凌山、万存、万春,亦得露禅之真传,但均奉露禅之命,拜于班侯门下。
“醉鬼张三”张长桢,是清末民初北京著名武术家,武术门派“三皇功”的创始入。他瘦骨嶙峋,弓腰垂背,平时上身穿一件雪白色对襟儿长褂,下身穿一条肥大的青布裤子,脚穿一双千层底布鞋;左手拎着一个竹鸟笼子,笼内养着一只红嘴绿头的画眉鸟儿;右手握一杆铜锅白玉嘴的尺余长烟袋;一双醉眼像两个灯笼,分外有光彩。他仗义疏财,藐视权贵,暗中帮助百姓,留下许多佳话,是京城老百姓竞相传颂的英雄人物。张三曾护送钦差到西藏,其经历也是跌宕起伏。
目前已查明,全国源流有序、拳理分明、风格独具、自成系统的拳种有三百多个,武术名家逾千人。一九七一年我创作长篇小说《落花梦》时,文中就已经有了武侠人物的雏形。在描写侠客国的时候,我写到了几十个侠客,主要是清代长篇武侠小说《七侠五义》《小五义》《儿女英雄传》对我的影响比较深。但真正接触中华武术,却是我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当新华社记者的时候,当时分管文教报道,包括体育报道。中华武术属于体育范畴,我采访了很多武术名家,和众多武术界的知名人士便成为好朋友。像八卦掌始祖董海川再传弟子、八卦掌研究会会长李子鸣,副会长谢佩启,戳脚翻子拳研究会会长刘学勃等都是我的朋友。在交往的过程中,我一直注意记录他们讲述的人生经历和一些有价值的逸事。八卦掌传人李子鸣,他的家就在西草厂附近,我时常去他家中拜访他。新中国成立前,李子鸣曾经成功地掩护了当时中共北平地下党的一位负责人脱险。当时,国民党特务跟踪那位负责人到了李子鸣家附近,李子鸣将他藏在了自家的酱缸里,解救了这位地下党负责人。新中国成立后,李子鸣和他一直保持着来往。与武术名家交往,对我的影响很大。在同他们交往的过程中,我认识到,武术与京剧一样,是中华民族珍贵的文化遗产。同时,我也逐渐对中国武术史上各个拳派的起源、发展、演变以及代表人物产生了兴趣。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内出现了一批弘扬爱国主义和民族精神的优秀影视作品,如电影《少林寺》、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等,一度形成万人空巷的观看热潮,这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普通百姓对此类作品的渴求。这也促使我萌生了创作弘扬正义、歌颂爱国主义精神的武侠小说的想法。因为我觉得,真正意义上的武侠小说能够最直接地反映爱国主义和民族精神。我将我写作武侠小说的原因,详细地归纳成了五点:第一,我了解武术界;第二,武侠小说的侠是一种精神和境界;第三,写武侠小说可以发挥更多的想象;第四,我为人坦荡、豪爽大度的性格,多少有一些侠气;第五,当时武侠作品的热潮正席卷中国大陆。于是,我一边认真地完成新华社交给我的采访任务,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开始创作武侠小说。
不久,我写的长篇武侠小说《八卦掌传奇》出版了。这部长篇武侠小说记叙了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董海川少年嗜武成癖,青年浪迹天涯,在九华山拜碧霞道长为师,并与吕飞燕结下不解之缘。这个吕飞燕是飞剑斩雍正的侠女吕四娘的后代,反清的壮志使这个年轻貌美、武艺高强的侠女与董海川一见钟情,心有灵犀一点通。十四年后董海川下山,历尽磨难。后来太平天国垂危,天王洪秀全泪请董海川进京刺杀咸丰皇帝。董海川为了反清大业,毅然斩断与吕飞燕的姻缘,慨然受命,阉割进京,栖身王府,寻机接近咸丰皇帝,以求谋杀。董海川自阉后先后在四爷府、肃王府任护卫总管,在圆明园皇会比武中,力挫群雄,冠绝一时。恰恰此时,太平天国失败,洪秀全自尽。董海川壮志难酬,抑郁而终。吕飞燕在万念俱灰之中凄然遁入峨眉山削发为尼。这部小说以董海川与吕飞燕的悲欢离合为主线,写出英雄与美人、侠客与情人的悲剧。《八卦掌传奇》出版后,和当时的《霍元甲》《螳螂拳演义》等成了名噪一时的畅销书。这无疑给了我继续进行武侠小说创作的信心。以后我又写出了《铁镯子传奇》《宦海侠魂》《醉侠传》《太极英雄传》《大成游侠》《东归喋血》等一系列长篇武侠小说。
长篇武侠小说《铁镯子传奇》,实则是《八卦掌传奇》的续集。董海川去世后,他的大弟子“铁镯子”尹福接任掌门人。有史可查,尹福又任清宫护卫总管兼光绪皇帝的武术教师。时值康梁“戊戌变法”时期,珍妃的翡翠如意珠丢失,朝廷震动,尹福会同八卦掌门人破案。一连串谜案发生,此起彼伏,尹福的师弟“煤马”马维祺被毒砂掌击杀,肃王府的宠妾金桔一反常态……尹福夜探肃王府,发现金桔的替身是其妹妹银狐公主;在颐和园又发现董海川的旧日仇敌、“塞北飞狐”沙弥。此时与尹福同往的银狐不幸中了慈禧太后的保镖文冠的天女散花针。为救银狐,尹福孤身闯千山寻解药。八卦掌门人二闯颐和园,设计杀了沙弥,但遭到清军虎神营伏击,伤亡惨重,“大枪刘”刘德宽等五人被俘。以后八卦掌门人在琉璃厂劫法场,救出刘德宽等人,弟兄们各奔东西。此时,尹福才明白,是后党设计盗去皇妃宝珠,为的是让光绪皇帝疏远尹福等八卦掌门人,以除掉刺杀光绪的障碍。以后尹福夜闯天津荣禄府,终于夺回宝珠,并无意中偷听了袁世凯向荣禄告密。尹福见维新党人和光绪危急,火速赶往北京,但为时已晚,维新运动失败,光绪被囚于瀛台。尹福愤而将宝珠投入御河之中,呼曰:变法既已失败,我主又已被困,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宝珠又有何用……
长篇武侠小说《宦海侠魂》,是《八卦掌传奇》的再续集。一九〇〇年八国联军的铁蹄突入北京,慈禧、光绪等皇族西逃,清宫护卫总管尹福、李瑞东护驾而行。八国联军、义和团、军阀宦官、巨盗土匪、绿林豪杰、将门遗族等出于不同的政治目的,企图刺杀慈禧和光绪,由此而展开了跌宕起伏、扑朔迷离的故事和惊心动魄的厮杀,刀光剑影,悲壮曲折。武术大师车毅斋、郭云深、马贵、张策等大显身手。其中一些宫闱秘史、西遁内幕均属首次公布于世。西遁之途,迢迢遥遥,山高路远,谷幽水深,始终是一个谜。据史书记载,皇家行列曾遇土匪巨盗骚扰、乱兵袭击、义和拳众阻击、内讧……这部小说有史实、逸闻、传奇、秘史,杯弓蛇影,烛影斧声,上演了一幕幕跌宕起伏的活剧。书中所写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派出杀手黛娜欲刺慈禧是为酿成中国内乱;义和拳众欲杀慈禧是因她出卖了义和拳;袁世凯派人欲杀光绪是恐其死于太后之后,以绝复仇之患;于莺晓刺杀光绪是为反清复明;江南神偷乔摘星看中了光绪帝手中的小盒子,只因盒内藏着御玺;燕山大盗黑旋风劫掠皇族是为了食色谋财;“臂圣”张策师徒追杀慈禧是因为朝廷弃城而逃……皇家行列在八达岭遭到黑旋风匪帮的袭击,光绪被劫;正当黑旋风欲杀光绪时,女侠于莺晓从天而降要带光绪帝到恒山祭祖;她杀散匪帮,光绪又不翼而飞……在双榆镇,出现两个怀来县令,令人难辨真伪;怀来县城又出现由义和团众装扮的皇家行列。为索回被乔摘星偷走的御玺,尹福来到山西太谷,恰遇天下侠士云集此地,目睹形意门两泰斗郭云深与车毅斋比武;尹福夺回御玺,挫败八国联军暗杀的阴谋,最终护送皇驾安全抵达西安。
长篇武侠小说《东归喋血》,是《宦海侠魂》的续集。写的是一年后,以慈禧、光绪皇帝为首的皇族从西安返回北京的故事。莲花寺“花花和尚”、“天山二秀”秋家姐妹、少林寺恶僧悟慧、“通臂猿”胡七、八国联军女杀手黛娜等人,各怀异志,对皇驾多次实施突袭,由此险象环生。慈禧携瑾妃、隆裕皇后在骊山华清池洗浴,身染“花花和尚”所投之毒。尹福与假扮瑾妃的宫女木兰花深入莲花寺,骗取解药,使她们转危为安。李莲英献奇策,让王爷载澜的义女向昀假扮慈禧,去顶那“明枪暗箭”。向昀为救流放西域的义父,忍辱领命。此时,真慈禧突然失踪,向昀被少林寺僧人劫持。尹福独闯少林,救出向昀;归途误入陷阱,生命垂危。“天山二秀”秋千鸿、秋千鹄姐妹为报夙仇,千里迢迢,赶来突袭皇驾。光绪夜入英豪镇教堂祈祷,遭到假扮圣母的黛娜枪击,光绪佯死,虎口逃生。尹福与向昀产生真挚爱情,而尹福不能摆脱传统的世俗观念,两个人的爱情充满矛盾与痛苦。尹福为救向昀落入秋家姐妹魔掌,被劫持到西域女儿国。在一女侠的帮助下,尹福等人消灭秋家匪帮,恢复了女儿国的太平盛世。少林僧入围攻开封府皇驾,宫女木兰花壮烈殉难,恶僧悟慧毙命。皇驾北渡黄河,中流击水,风浪大作,又遭“通臂猿”胡七等人围困。尹福晓明大义,施展神功,胡七等人悄然退去。皇驾终于结束了三个月的流亡生涯,由直隶正定乘火车返京。在京城南部马家堡车站,正当向昀下车之际,黛娜从迎驾的洋人行列中疯狂跃出,身抱装有炸药的手提包,孤注一掷地朝假慈禧扑去;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两人同归于尽。
长篇武侠小说《大成游侠》,描述的是大成拳创始人王芗斋的一生。清末王芗斋拜师郭云深,后来到北京曾投军做伙夫,因显绝技,被吴三桂后裔吴封君招为女婿。王芗斋巧入六国饭店戏弄俄国大力士康泰尔,与韩慕侠、王子平等武术名家结为莫逆之交。王芗斋为博采众艺,开始驰骋江湖;在少林寺遇到高师指点,于达摩洞前目睹天下奇雄比武;为追击武林败类小白猿,登峨眉山与群猴大战,仿佛身入猴国;以后辗转福建鼓山、浙江杭州,来到华山,邂逅鼓山老道、“江南第一妙手”解铁夫、方士桩、刘丕显等名家,又引出许多故事;在九华山终于击毙小白猿,替武林除一大害。这部长篇小说的特点是把动物人性化,如峨眉山的猴子、鼓山的鹤、华山的鹰,都训练有素,栩栩如生,极有灵性。苍鹰能千里报信,野猴能列阵搏杀,白鹤死后解铁夫为之立碑,特别是猴群中也有善恶之分,颇通人性,别开生面。
长篇武侠小说《醉侠传》,写的是京都名侠“醉鬼张三”以奇术绝技行侠仗义的一生。张三本名张长桢,生于清末,早年靠保镖护院为生,名噪大江南北。晚年看破红尘,息影家园。因他嗜酒成性,整天迷蒙着一双醉眼,又在家排行第三,人称“醉鬼张三”。他便也倚醉卖醉,不管哪位权贵相请,大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之慨!故事以“小辫梁”大闹马家堡为引笔,张三为救小辫梁,夜探紫禁城找尹福出面相助。一九〇〇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张三巧救于谦祠堂里众多被关押的妇女。为救天坛里的更多受难女子,张三又闯入中南海挟持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逼使他下令释放天坛里的被扼女子。八国联军退后,张三为钦差大臣王金亭护镖到西藏颁诏,后又到杭州铲除污吏,精武馆遇霍元甲,大明湖辨真假刘鹗,深州府鏖杀,夫子庙论扇,普陀山救人,悬念迭出。
长篇武侠小说《太极英雄传》,写的是杨氏太极拳名家杨露禅父子一生的故事。清咸丰年间,杨露禅三下陈家沟装哑偷拳;为救师父陈长兴,他闯孔林、下苏州,身陷黄葵帮匪巢,祸至福来。为救秦淮歌妓郑盈盈,他赴“雄县柳”家夺官印,身中剧毒;幸亏女侠陈玉娘大闹北京圆明园,戏咸丰皇帝,谑四春贵妃,巧夺解药,使杨露禅转危为安。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总管文丰自尽前请杨露禅、杨班侯父子护送一批国宝转移至北京西山。潭柘寺刀光剑影。一路上曲折逶迤,清官大内高手、黄葵帮和水澳帮巨盗、英法联军、宫娥侍卫步步紧随,对国宝垂涎不已,由此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杀。猎户冯三保、冯婉贞父女血染山谷,与各路杀手同归于尽,结局出乎意料,令人回肠荡气,隽永不已。
我创作长篇武侠小说《醉侠传》是在一九八八年。“醉鬼张三”的旧居就在我家住的喜鹊胡同附近,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玩儿,因此,对“醉鬼张三”的题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为了写这部小说,我下了很大的工夫。我最先想到的是采访张长桢先生的长孙张芝纶,但他早已隐居。等找到他在甘肃的地址后,仍然联系不上,无奈我只好另寻渠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醉鬼张三”这一门派的武术家贾振才,当时他已经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贾振才老人是剪刀匠出身,江湖人称“剪刀贾”。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他家采访时的情景。他家里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个一尘未染的相框,框里正是“醉鬼张三”的照片。到了午饭的时间,老人拿出橘子、核桃,问我:“张记者,喝什么酒?”说着,手一伸,在床底下“嚓”的一声抽出一个箱子。我一看,里面全是白酒。老人一指桌子上的橘子和核桃说:“这就是当年咱们张三爷的下酒菜!”他拿起一颗核桃,手一用力,“咔嚓”一声核桃就碎了。“醉鬼张三”的照片很少见,所以我很想将贾振才家墙壁上挂的那张照片拍下来。一天下午我又去了他家。当时,贾振才的一个徒弟正好也在他家。这个徒弟比贾振才的年龄还要大,他看到我要拍墙上“醉鬼张三”的照片,就上前来对我说: “拍照片是不是应该给个价钱?”贾振才“啪”地打了他一个嘴巴,大声说:“张三爷从来不让自己的门下谈钱!”贾振才又转过身来,对我说:“张记者,你尽管拍!”我拍了几张照片。后来,翻拍的“醉鬼张三”的照片印在了我出版的长篇武侠小说《醉侠传》(原书名《醉鬼张三》)里。这部小说出版以后,我意想不到地见到了当初我千方百计寻找的“醉鬼张三”的长孙张芝纶。那是一九九。年初的一天,我正在位于北京日报社里的新华社北京分社的办公室里写稿子,忽然听说有人找我。我出来一问才知道,是张三的次孙。他说:“张记者,我大哥来北京了,想见一见你!”我又惊又喜,就随他一起去了。我们去的地方正是离我家老屋不远的“醉鬼张三”旧居。走进旧居的大门,只见正堂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又矮又瘦的老人,青衣长褂,很是精神。老人看到我们走进来,马上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热情地走过来,把我迎到太师椅旁边的座位上。寒暄之后,他仔细地端详我,见我高个头、身材魁梧,就问:“张记者,会不会武功?”
我一笑,回答他说:“我不会,我写武功!”
他说:“无论如何,首先感谢你为我爷爷写了一本书!”
我告诉他最初准备写《醉侠传》的时候,和他联系不上。他听后连声说:“多包涵,多包涵!”
我与“醉鬼张三”的长孙谈得很投机。他为人热情豪爽,向我讲了他自己的情况,而更多的是谈论他的爷爷“醉鬼张三”。据他讲,“醉鬼张三”是一个不事张扬的人。由于他的武功好,很多人想制伏他,借张三的名气来扬自己的名。所以张三行事一直很谨慎,包括在胡同里走路,他从来不贴着墙根走,总要与墙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被别人暗算。他有三个孙子,而武功高强的是长孙。我有幸见到继承了张三武功的这位后人,可惜他于一九九七年在安徽悄然去世。
长篇武侠小说《醉侠传》被改编成电影是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九八九年底,香港齐明电影制作公司准备拍摄四十集电视连续剧《大刀王五》,来到内地洽谈相关事宜;武术界的窦凤山先生和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负责人郑晓龙向他们推荐我担任电视剧的武术顾问,主要原因就是我创作了很多武术题材的小说。我们一起拜访了“大刀王五”的孙媳和重孙,参观了“大刀王五”主办的源顺镖局,镖局位于北京东珠市口。这时,我将我出版的一些武侠小说送给了香港导演戴彻。他读过之后,有意将《醉侠传》改成电影搬上银幕;同行的西安电影制片厂导演张子恩也是这个意思。他对我说出这个想法之后,我欣然同意。一九九。年,根据我的长篇武侠小说改编的电影《醉鬼张三》,由香港齐明电影制作公司和青年电影制片厂联合搬上了银幕,在内地发行电影拷贝达二百三十二个,后来此电影还被评为新中国成立五十年优秀影片之一。
二
侠者,勇也,义哉。武侠小说是侠者的碑迹,是侠者心路历程的纪录。著名作家刘绍棠生前曾这样评价我的武侠小说:“将武术、史实、言情、京味融为一体,革新了旧式武侠小说,应该是武侠小说中的写实类型。”我在创作长篇武侠小说时,力求历史与传奇、武术与侠义、文史与传说、言情与民俗相结合,使人读罢能恍入中国武术浩瀚博大的历史长卷之中。但是,能够称得上写实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在小说中描写的一招一式都是有渊源的,并不是完全依靠想象。在创作武侠小说的过程中,我有幸结识了几位武侠小说创作成绩斐然的大家,香港著名武侠小说作家梁羽生先生就是其中一位。
我与梁羽生先生的交往很有传奇色彩,我们至今都未曾谋面,却有书函辗转往来。一九九三年,我希望梁先生能够为我的武侠小说作序。当时,我找到梁先生的经纪人,他与梁先生联系后,梁先生表示要看我的武侠小说。我寄给他两部武侠小说,一部是《八卦掌传奇》,另一部是《醉鬼张三》(后更名为《醉侠传》)。正在澳大利亚悉尼隐居的梁先生在看到我的两部武侠小说之后,欣然应允为我写序;他在序中还对武侠小说的发展趋势,作了客观和卓有远见的评述。
为感谢梁羽生先生的谆谆教诲,也便于读者诸君了解梁先生关于武侠小说的真知灼见,现将所作序言照录如下。 六W与三结合
粱羽生
一
文章贵有个人风格,对长篇小说而言,更加如此。无风格不能成家——虽然成家的条件不止一种,但风格却是属于基本的因素。张宝瑞的武侠小说是有他的个人风格的。
我和张宝瑞不相识,只知他是记者“出身”。作家的风格往往受本身经历的影响,张宝瑞的风格似乎也是源于他的职业。西方新闻学有六w之说,把一篇新闻报道必须具备的因素概括为when(何时)、where(何地)、who(何人)、what(何事)、why(何故)、how(如何)。此说虽来自西方,但中西一理,缺少六W之一,就不能成为一篇完整的新闻报道了。
张宝瑞的武侠小说具有纪实文学的性质,在大陆亦早有定评。以他的两部代表作《醉鬼张三》(编者注:即《醉侠传》)和《八卦掌传奇》为例,前者写三皇功创始人张长桢的一生,后者写八卦掌开山祖董海川的事迹。书中的主要人物和重大事件都是真有其人,实有其事的。纪实文学脱胎于新闻报道,其必须具备六W,是无须说的。除了真人实事之外,张宝瑞还有严格的时空观念。例如,《醉鬼张三》中十三、十四两回,写了张三在某年春节期间的活动:闹花会,看艺人的杂耍;逛厂句,听小贩的吆喝;游鸟市,赏珍禽的奇姿;进戏园,观名伶(杨小楼)的演出……在读者面前展开了一幅清末民初的北京民俗画卷。这些具有鲜明特色的描绘,是决不能移用于别的地方、别的年代的。
最后两个W(why,how)属于叙事的范围。任何小说离不开叙事,因此只有技巧高下的问题,并无需不需要的问题。技巧问题,在有限的篇幅中是难作评述的。是否必须具有六W,要看作品的性质。例如,历史小说必须有,科幻小说就无需了。武侠小说可以是写实的,也可以只是“成人的童话”,因此是要六W具备,还是只要其中的一部分,那就全看作者的取向了。许多武侠小说说不清楚故事发生于何地何时,但自有其文学价值,正如“成人的童话”一样。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有六w的作品,因为出于高手的成人童话固然有其文学价值,但若是粗制滥造的作品则难免令人有云山雾罩之感了。
二
有了个人的风格,还得有坚实的内容,否则就不耐看了。有如千娇百媚的美人,其魅力也终如彩云之易散。
张宝瑞的小说是够得上用坚实二字来形容的,尤其在“武”这方面。他写的是名副其实的武侠小说。武侠小说用简单的算式表示,即:武+侠+小说。必须三者结合,才能名实相符。并非所有的武侠小说都是有武有侠的,早就有人指出一个现象:“许多武侠小说都是有武无侠,甚至武也没有,有的只是神,神怪的神”。
张宝瑞的小说,其最大的特色就是有关武术的描写,大陆作家林斤澜就这样说过:“现在的文坛有两怪,一是张宝瑞,专写武术;二是柯云路,专写气功。”《八卦掌传奇》第十五回,张宝瑞写董海川与铁佛法师谈论武术,对各门各派的拳脚功夫如数家珍。张宝瑞的武术知识之广博,于此可见一斑。
张宝瑞的小说有侠,无须待我来说。他那两部代表作的主角——张长桢与董海川,本来就是有许多行侠仗义事迹在民间流传的真实人物。
张宝瑞的武侠小说有纪实文学的性质,但并不等同侠士的传记。他还是用小说的手法写的,有在特定环境中“可能发生”的虚构情节,也有为了突出主角形象而安排的次要人物。当然,也有人物的刻画和气氛的描写。
三
对于武侠小说的三结合,还有许多值得讨论的地方;因为在认同者中也还有枝节的差异,何况还有不认同的呢。这里无法作深入的讨论,只能略抒己见。
首先,在三结合中,哪一样是重要的?当然应是小说。不能写成传记,更不能写成论文(有人指出,我有几部小说犯了说理过多的毛病。这确是我应作自我检讨的)。这一点似无异议,问题只在于小说写法的讨论了。例如,小说总有叙事(武侠小说更加是以讲故事为主的),那么用什么人的眼睛来作见事之眼呢?用作者的眼睛还是用书中人物的眼睛?我比较倾向于用人物之眼。对三结合,我个人的排列式是:小说、侠、武。
武侠小说必须有武,这一点似乎无异议。不过,是虚写的好还是实写的好,就有不同的意见了。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取向问题。扬长避短,是任何作者都会选择的道路。如我,因为不懂技击,也不懂气功,就只能虚写了。但我总觉得欠缺这方面的知识是一大憾事。
最大的分歧在“侠”这一方面。有人认为“侠”的观念早已过时,不合潮流。武侠小说若受侠的观念所束缚,就会影响作品的艺术性。对于“潮流”,我不会视而不见。今年四月间,我在北京写的一首小诗,开头两句就是:“上帝死了,侠士死了!”
“侠气渐消”这一社会现象,恐怕亦非自今日始。一百五十年前,龚自珍就发过“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己亥杂诗》于返乡舟中读陶诗三首之一。那年是一八三九年)的感慨。还有别人(清末文人吴伯揆)集龚诗的对联:“侠骨岂沉沦,耻与蛟龙竞升斗;人事日龌龊,莫抛心力贸才名。”
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武侠小说必须有侠,否则干脆取消那个“侠”字,叫做武打小说或别的什么小说好了,何必挂羊头而卖狗肉。至于有侠就会损伤艺术性,我也不能同意。写得不好,那只是手法高下的问题。更何况,如果连纸上的侠士都已消失的话,我们将如何面对那“叹屠龙人杳,屠虎人无,屠狗人遥”的百年孤寂。
好在侠士并未死亡,我是无须过分悲观的,而武侠小说,有武有侠的小说,也仍是千年老树,尚发新枝。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 澳大利亚悉尼
我曾经有两部长篇武侠小说《八卦掌传奇》和《大成游侠》(原书名《形意拳传奇》)在台湾《力与美》杂志上连载,风靡一时。
而在香港出版我的武侠小说却与梁羽生先生有着重要的关系。一九九七年初夏,香港名流出版公司总编辑冷夏到澳大利亚的悉尼找到了梁羽生先生,与他商谈出版事宜。谈话期间,梁先生向他们极力推荐出版我的武侠小说。一方面的原因是由于我的小说别具一格,风格写实;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内地的武侠小说能够流传海外。不久,冷夏就飞到北京,我们在钓鱼台签订了出版协议。正是在梁先生的推荐之下,我成为当代内地最早打入港台的武侠小说作家。
我与美国著名华裔武侠小说作家萧逸的交往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九九四年元月上旬,我与萧逸在北京见面了。我知道萧逸的名字应是在这次见面之前。我的大学同学王占海当时是《中国电视信息报》的总编辑,与萧逸是好友,恰巧萧逸与我都在《中国电视信息报》上刊登了征集原著改编权的信息。一九九四年元月,萧逸来到北京,在王占海的介绍下,我和萧逸约定了见面的时间。那是在北京大都饭店,我们一见面,各自都吃了一惊。我看见萧逸,风雅俊逸,潇潇洒洒,哪里像是五十七岁的武林宿笔,所以急忙说:“老英雄指教!”萧逸也想不到我如此年轻,竟见不到四十出头的影子,便微笑着说:“京都怪杰可畏啊!”我们一见如故,聊起身世,原来还是老乡。萧逸是美籍华人,祖籍山东菏泽;我虽然出生在北京,但祖籍山东荣成。自古以来燕赵齐鲁是一个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地方,我们两人以笔作枪,“挥戈跃马”,“鏖剑武林”。萧逸不嗜烟酒,我也是烟酒不沾。聊起写作习惯,萧逸每日八时三十分至十七时写作,不熬夜。我则是一般晚八时至十一时写作,也不熬夜。萧逸背负远大使命感,三十余年执笔不辍。耳濡目染数千年的文化遗存,无数风云人物的英雄业绩,正史兼野史,前人传记和书札,无不在他搜集之列。一本好书,其乐无穷。我是有史即拾,有书即买,我的居室,仅书柜就有十多个,书箱几十个,柜内的书双层而立,还是不能如意,只好忍痛割爱,送给兄长一些。妻子莫愁曾戏言:居室大有图书馆之感。为查书方便,妻子还特意给我买来了一个折梯。萧逸先生与我谈得投机,不觉三小时已过。当谈到武侠小说的要旨时,我们一致认为武侠小说重在“侠”字。对于侠的理解,萧逸认为:侠是伟大的同情。有伟大的同情心,讲义气,就是侠,不一定要会武功才是侠。我觉得:侠是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侠是一种原始的共产主义的精神。因为,侠的本身是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所追求的是一种人人平等、个个仗义的社会。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先生说:武侠小说是成人的童话。童话的意境是美好的,武侠小说就是要使人摆脱困境步入理想世界。行侠仗义的精神使人振奋,使人忘记痛苦和烦恼,痛快淋漓地面对人生。在交谈中,我们才知道,我们都很喜欢民国时期著名武侠小说作家王度庐的作品,因为王公笔下的人物都具有真实的人性,一点儿也不夸张,素有真情实感,被称为“情侠小说”。而我们的作品都注重“情”、“义”二字。萧逸笑着说:“我常和我写的小说中的主人公谈感受,她的一颦一笑左右着我的情绪,甚至到同呼吸共命运的地步。有时候写到人物死了,自己也不免悲痛难禁,泪沾双襟,稿纸都湿了大半。”而谈到读者,萧逸说:“一个情感丰富的男人,在面对众多仰慕的女读者时,说自己不曾动心那是骗人的。但是,有缘无分,又如何呢?不可否认,读者的支持是创作的一个原动力,但两者之间的分寸是非常重要的。发乎情,止乎礼,是当谨守的。”萧逸有情,读者更多情。在汹涌澎湃的热情环伺之下,萧逸一路行来,有惊无险,始终守持在一种精神的境界,诚是功力超凡,定力颇深。萧逸说他对情的看法是:文人若无风流之心,就不能当个好作家,所谓“君子尚风流”。我个人则是有风流之心,无风流之行。两性之间的关系,是人类最基本最重要的关系,我注重儿女情怀,真实人生的儿女情怀。关于武侠小说中使用的武器,萧逸认为中国的剑是正统的、最高境界的武器,它代表正义、光明正大,所以他的作品中武功最高的侠客永远用剑。我认为使用不同武器反映不同入的个性,因此我的作品中主人公的武器奇特多变,如鸡爪鸳鸯钺、判官笔、如意针、梅花镖、流星锤等。
我获悉萧逸当时当选为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长,又荣获一九九三年拿破仑杰出华人成就奖,十分高兴,当即向他表示祝贺。一九九四年十二月,我希望萧逸能为我的武侠小说作序言,他立即应允,在美国为我的武侠小说写了序言。他写道:“在传统的文学境界里,武侠小说一直就举足轻重地占着重要地位,实为广大读者群众所喜爱阅读。‘武侠’二字,‘武’——尚武的精神,‘侠’——伟大的同情。一部好的武侠小说,是应该在这样的一个范畴之内尽情创作与发挥。张宝瑞的小说情真意实,质朴无华。书中人物、门派、掌故之交代,多为确有其人,果有其门,真有其事。读来备感亲切,不忍释卷;易古而今,真仿佛四邻周遭发生之事,不失为武侠小说别开生面之作。这样为保留中华武学文化精华的执著热情,诚是不易而难能可贵。”
一九九五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香港著名武侠小说作家金庸在北京大学出现,他受聘为北京大学的名誉教授。当我见到金庸时,北大校长吴树青介绍说:“金先生,这位是新华社高级记者张宝瑞,也是写武侠小说的作家。”金庸听了,赶快从座位上站起来与我握手,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我。随后,我把自己创作的六部长篇武侠小说送给了金庸。金庸把我递给他的武侠小说接过去翻看了一下,然后高兴地对我说:“你这么年轻,出了这么多著作,我回去一定好好拜读。”金庸把这些书交给他的妻子保存,然后坐在沙发上与我交谈。
金庸说:“武侠小说并不是纯娱乐性的作品,其中也要抒著世间的悲欢;能表达较深的人生境界。”我对他的观点很赞同,点头回答他:“我非常赞同您的观点,文学是入学,衡量作家作品成就的最根本的标尺,就是人学的标尺,因为无论采用哪一种文学形式,文学的主旨是写人、塑造人,是拷问人的灵魂。”金庸点点头,说道:“写武侠小说也是写入性,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我说:“作为武侠小说这种文学形式,其成熟的标志就是侠、情、武的融合贯通。侠是一种精神。”金庸赞同地连连点头,说道:“在武侠小说中,侠比武重要,侠是灵魂,武是躯壳;侠是目的,武是达成侠的手段。打抱不平,是小侠行径;以天下为己任,才是大侠之举。”
我在与金庸的交谈中,在荡然的话语中,悟出几许凄凉。金庸是一个能人,一个哲人,他洞察了人生的千奇百怪,喜怒哀乐。他为什么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悄然隐退,归隐江湖?“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杨过身遭大难断了一臂,又忍了十六年相思之苦才得归隐;令狐冲身败名裂与盈盈团圆;陈家洛大事难成,终生抑郁,避居回疆;张无忌见大势已定无力回天,心灰意冷,率众出走;袁承志见父仇难报,家园难归,浮槎海外,空有安邦志,却吟去国行……金庸所念念不忘的是那些不得不归去的人物。他曾远赴英伦,也似袁承志浮槎海外。可见金庸是对某种现实、某种历史积淀感到失望,失望便不再写,故封笔挂剑,失望出走。一九九三年初,金庸移居英国,这位在香港驰骋了三十多年的“大侠”终于功成身退,在遥远的英伦半岛暂时觅得一片清静之地。“归去来兮”,如今金庸又回到祖国,在西子湖畔定居。世事沧桑,书香犹在;宝刀未老,雄心未泯。侠香一缕系天外,西子湖畔招魂来。
二〇一〇年二月十四日春节期间,我应位于浙江海宁的金庸书院之邀撰写了一副对联,是赞颂金庸先生的。联云:
举武侠进殿堂开天辟地功高摘日月
挟文雅入书卷革故鼎新位谦泣天地 中国历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侠的历史。《张宝瑞武侠小说全集》的出版,重新向世人展示了许多大侠的义举和英雄人生,无疑将再次唤醒读者心中沉睡着的侠的精神。侠的精神永远藏在中国民众的心底里,侠的精神必将不断发扬光大!正义终将战胜邪恶,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