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方就是我爷爷的大号。爷爷被一个孙子辈的女孩直呼大号，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在家乡，我们这般大的孩子都称呼他李爷爷。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中国人是按照官职称呼的，不像在西方男人称作先生，女人称呼女士或者小姐。我爸爸说，改革开放初期，上面曾经提过反对封建官本位，但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我爷爷官太小，最高职务是个连长，直呼大号加同志，就已经是很客气的官方礼仪称呼了。
接待室里就我一个人，还用问是谁吗？这不明摆着挤对人嘛。我预感到要坏菜，急忙说：“我是李东方的孙子，我叫李保存。”
“我是王参谋——”
我紧接着说：“王中尉，你好。”我故意念出她那一杠两星的军衔，以自己有限的军事知识来拉近与她的距离，话语中透着令我自己都厌恶的讨好套近乎的口气。谁没自尊啊？说实话溜须拍马也是需要付出心理代价的。我不想用任何借口来原谅自己的媚俗。
“你爷爷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你还有什么事吗？”她根本不吃我那一套，用一副官腔冷淡地说。
“是这样，我想要求——”我努力按照官话来措辞，“我请求陪同我爷爷李东方去朝鲜。”
“你以为这是旅游团吗？”
我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截了当不给情面，一股热气冲上头顶，我极力憋住，尽力用柔和的声音争辩说：“我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在战场上失去了一条腿，需要有人照顾。”
“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家属可以送到机场。”她说，依然是不动‘声色。
我总不能就这么让这个小丫头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吧？我有点着急地说：“不是——是这样，你不知道，我爷爷是385高地之战的指挥员，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385高地，你命名的？”这丫头真是嘴不饶人。
什么，没有385高地这地方？！难道385高地之战是爷爷虚构的故事？我想起爷爷那双含泪的眼睛，他的那种真情绝对是装不出来的！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甚至连想象都不能够！我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怎么可能没有385高地呢！那我爷爷他们是在和神仙打仗？他的战友们死在神秘王国了？你说话得负责任！”我一口气连发了几个问号。
“请你坐下，咱们慢慢说。”她见我来了火气，12气和缓了不少。等我气呼呼地坐下，她坐在我的对面，说：“确实是没有385高地这个地方，朝鲜叫×××旅游区，不信，你可以查地图去。”
我确实没有查过地图，这不是什么疏忽，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有句话我可能不该说，我查过志愿军战史，．也没有查到你说的385高地之战。”她略微低着头和缓地说。 “那——那——”我被气蒙了，“既然地图上没有385高地，战史上又没有记载385高地之战，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和找到我爷爷的？”
“我只是说，我没有查到。你别发火，冷静一点。”
“冷静？我能冷静吗？好吧，我听你怎么说。”
“是美国人通告我们的。他们说你爷爷是那次战斗中唯一幸存的中国军人。然后，我们在归国战俘名单中找到了你爷爷的名字。我还找到了纪实文学《志愿军战俘纪事》的作者靳大鹰，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爷爷的地址。事实就是这样。”她语调平稳，态度诚恳。
她的话一点也不让我感动。我的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凄凉，是为我爷爷的。我为爷爷感到悲哀。为什么？地球人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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