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4年1月9日,马可·波罗在他威尼斯的家中,奄奄一息。他刚刚向公证人乔瓦尼·朱斯蒂尼亚尼(Giovanni Gustianiani)立了遗嘱。旁边是一位牧师,准备为马可举行圣礼。马可临终之时,他的朋友们问他是否真的去过东方,他回答说:“我所讲的还不及我看到的一半。”
大约700年后,在马可·波罗曾住过的房子的底层开了一家比萨饼店,我和朋友乔安妮·克劳尔,还有我的儿子瑞克(Rick)就在店里坐着。我们三个所在的位置正是马可·波罗弥留之际说话的地方,我们将出发远行去证实马可·波罗讲述的故事是否真实。我们想去考察,看看马可旅行之后,东方发生了多大的变化,甚至也许可以揭示他所看到的另一半。最重要的是,我们希望能够让这位传奇人物获得理所应当的、但从未得到过的赞许。
在陆地上旅行,我们抱着和波罗兄弟同样的态度——采取可以任意达到另一个地方的旅行方式。旅行的乐趣不仅仅是行程,还包括目的地。最终成为了一次毕生的冒险,十年穿越半边地球的艰苦跋涉。
刚开始,有三个人旅行:我、乔安妮、瑞克。我45岁,像波罗兄弟一样是一位商人,从亚洲进口高科技产品。马可·波罗19岁时跟随父亲到了中国,瑞克也正是在19岁时同我一起去游历世界的另一半。乔安妮是一位人类学家,注册护士,也是一位毕生都在游历的旅行家。最初,我们在中南美洲的土地上来往穿梭,一路乘车旅游50,000英里。接着乔安妮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对我们的旅行来说,她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历经多年的计划和查阅,谈论马可·波罗的生活和时代,我们最终于1975年7月23日抵达威尼斯。中世纪的旅行家马可正是在这座城市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当他游历完东方又回到威尼斯,那时,他已41岁了。在这里度过了余生的30年时光。13世纪的威尼斯是一座颇负盛名的城邦,是商业帝国的中心,控制着地中海和黑海一带的很多港口:威尼斯是一座傍水而生的岛城——现在的威尼斯仍旧是一派13世纪的风光。
在一座老教堂之后,是马可·波罗先后住过的两所房子,这里距里奥托桥(Rialto Bridge)仅有百码之远,这座桥是仅存的建于13世纪跨越威尼斯运河(GrandCanal)。在波罗,有一所房子开了家电影院,另一所变成了马利夫兰酒店(Malibran Hotel)和比萨饼店,为居民游客提供便利。这些新发现成了我们马可·波罗计划的临时议事地。我们从酒店的房间俯看,它是庭院和露天的咖啡馆。也许是临着我现在住处的窗户,700年前的马可回答了朋友们的疑问。我被马可·波罗生活的13世纪的氛围包围着,身心沉浸其中,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
从这里开始,我们的马可·波罗之行最为恰当不过了。当坐在比萨饼店里谈论着计划时,我默默地祈祷马可的灵魂与我们同行,引导我们沿着他的历程安全地穿越他所见过的古老的世界。
当马可·波罗的父亲尼科洛(Niccolo)和叔父马费奥(Maffeo)在土耳其经商时,在当地战争的迫使下,他们来到了偏东面的布哈拉(在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是丝绸之路上的文化中心,在这里做了几年买卖后,波罗兄弟收到一份非同寻常的邀请:
一位来自大都(今北京)的特使来访,邀请他们去觐见忽必烈可汗。在波罗兄弟看来,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于是随那位特使不远万里来到了东方。蒙古帝国的大汗委派波罗兄弟前往梵蒂冈会见教皇,请那里的教徒把基督教引入他的泱泱大国。大汗希望波罗兄弟带着从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Churchofthe Holy Sepulchre)取来的圣膏(洗礼之用),还有“一百位博学之士”回来,以在蒙古帝国大规模地传授基督教。
于是,应忽必烈可汗的要求,尼科洛和马费奥回到了意大利去见教皇。不巧的是,教皇克莱蒙特四世(Pope Clement Ⅳ)已在一年前去世。兄弟俩在威尼斯滞留了两年,无奈一直没有选出新的教皇。波罗兄弟想到忽必烈可汗一定在盼望着他们回去,于是决定重入东方,这次带了年轻的马可。在阿克里(今以色列)停驻时,他们碰巧遇上了新当选的教皇格雷戈里十世(Pope GregoryX)。
我、乔安妮、瑞克现在正是跟随他们的脚步前进。
长期以来,里奥托一带一直都是威尼斯这座城市商业活动的中心。13世纪的时候,商人们散坐在门廊内外,或与买主讨价还价,或与朋友谈天说地,或与当地的妓女搭言戏语,在附近的店铺里却摆放着各种酒饮、香料,还有贵重的亚洲丝绸。俯看里奥托桥的曾经是欧洲最为繁忙的外币兑换处和威尼斯有名的妓院集中的地方,服务于成百上千来威尼斯做生意的国外客商。现在,妓院已经消失了,旅游的人群代替了客商,然而中世纪的勃勃生机却依旧如常。
威尼斯运河从历史悠久的里奥托桥下蜿蜒流过,通到圣马可广场(Piazza San Marco),广场上熙熙攘攘,作为威尼斯社会生活的焦点已有千年之久。广场从圣马可教堂——一座11世纪的标志性建筑物,高耸的圆顶直穿天穹——开始,延伸至通向蓝色泻湖的几节台阶。就是在如此壮观的背景之下,中世纪的各个行会和宗教组织举着横幅,捧着香烟袅袅的宝石镶嵌的香炉,在总督面前游行,接受他的检阅。威尼斯有名无实的总督在圣马可广场庆祝当选,他坐在工匠们建造的海船上前往附近的军械库,一路上不断地把硬币扔向欢呼的人群,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这是马可·波罗所知道的威尼斯。
在马利夫兰酒店住了几天,我们结识了安吉洛·塞维左(Angelo Saivezzo)和他的伙伴保罗·多里戈。温雅帅气的安吉洛·塞维左和他的伙伴一起帮助我们在这块地区搜寻。一天傍晚,夕阳慢慢地隐退到周围高楼大厦的后面,我们吃着奶酪喝着葡萄酒,和塞维左先生谈论着旅行计划。显然,他很羡慕我们,因为他的旅行只限于意大利半岛。他说:“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看一些独特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安吉洛把我们带到一所僻静的院子,还有个隐蔽的马棚:这就是700年前波罗一家拴马的地方。
寻找马可波罗院子的拱门上面的石头上刻着波罗兄弟最初的戎装——一面盾,上面有三只乌鸦,还有一个骑士头盔。石刻历经风雨,一部分已经遮掩在几个世纪的尘灰之下。石刻的背景图案是一块飘逸的缎带。这在乔安妮看来是一个好的征兆,因为乌鸦是她最喜欢的鸟类。
庭院的入口处有块匾,上面写着“Corte Prima DelMilione”,是马可·波罗的外号“百万先生”。这个外号可不是出于敬慕,而是表示嘲讽,因为马可在他的东方游记里动辄就用“百万”这个词。他描述的东西是百万百万的,同时代的威尼斯人甚至无法相信他讲的那个世界,一个所有欧洲人一无所知的世界,在他们眼里,马可讲的所有故事都是荒谬离奇、谎言连篇。我能够很容易地想象到,当马可在讲一种他起名叫“石棉”的防火布料时,手势夸张,让他的听众们听得乐此不疲。他很可能这样说:“这种布要是脏了,失去光泽的时候,把它扔进火里,就又变得白白净净了。”在11世纪的意大利有谁会相信这样的事呢?
马可是一位杰出的威尼斯市民,可是他的旧居却没有被威尼斯政府立为一个供人敬奉的处所,一个博物馆,或者哪怕是留给后世的一个历史性纪念馆,都没有。我觉得这是莫大的悲剧!相反,那些城市的建设者们却立起一块匾,告诉世人此处院落的主人是一个说过无数谎话的人。然而,马可·波罗对世界历史的重要意义应该得到应有的认可:他的游记影响了欧洲经济在14世纪起步时的扩展。《马可·波罗游记》这本书首次向西方世界提供了关于东方世界详尽的知识,还有许许多多的技术知识,这本书使得波罗能够广泛地传播他从东方获得的信息。波罗的影响是巨大的。在后来的两百年里,波罗的游记成为了人们获取有关亚洲知识的主要源泉,甚至哥伦布也把这本书当作他通往东方的向导。
运河里遍布着各种垃圾,河水拍打着堤岸。一天晚上,在我们回马可旧居的路上,碰上一个身穿绿色泳裤的男子从他的房子走出来,把一块毛巾搭在一段及膝高的运河堤上,手里拿着香皂和刮胡刀,跳进了他晚上洗澡刮胡子的地方。对于我们这些游客来说,刚才看到的真有点令人吃惊,而对于威尼斯人来说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身穿蓝白相间的衣服的船夫,他的歌声,跟教堂的钟声、婴儿的哭闹声,下面院子里吃夜宵的人们欢快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如果可以对电视天线视而不见,对造成污染的气动船的轰鸣声听而不闻,那我们很容易以为自己生活在中世纪马可·波罗的威尼斯。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