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可以毁掉一个人。这次跳槽,让我刻骨铭心地懂得了这一点。
恋爱毁掉的还不仅仅是人。一次次无休止的争吵中,不知有多少闹钟和咖啡杯被摔得粉身碎骨;我不在时,又不知有多少西服和衬衫被撕扯得面目全非;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我只得悄悄搬家,并因此失去了上司和很多同事的信任,甚至不得不辞去工作。然而,真正被毁掉的或许不是我的生活,而是她吧。太多无故缺勤使她最终失去了工作,太长时间拖欠房租也使她最终失去了住所。而且,最无法弥补的是她最终失去了我,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傲慢。
如果把我和她之间的事拍成电视剧,估计也不过是陈词滥调。所以,我从没想过把我们的恋爱故事讲给谁听,它真的太普通了。
一晃我跳槽已经两个月。在这个小小的编辑部里,我前所未有地投入工作。这儿也需要经常去应酬及喝酒,而且每天进进出出的同龄女孩也不少,有些甚至直截了当地邀我约会或上床,但我还是坚定地对所有女孩敬而远之,甚至有谣言说“井口是同性恋吧”。我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喝酒喝到天明,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来上班,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接电话比业务员大妈都快。
然而今天,我却得加倍小心。一大早,我就在事务所里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今天本不打算来公司的,但不幸工作上的预约取消,社长还忽然说要在下午三点这个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开会。
今天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三个月前,为了摆脱那个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分手的女友,我从原公司辞职,从她面前悄然消失,之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我换了手机号码,新住处也没装固定电话。但她要是动真格的,估计会查到编辑部的电话。我也不可能告诉所有熟人不要透露消息。那么,如果她想跟我联系,应该就在今天。我平时都非常认真地工作,今天装病躲出去倒没什么问题,但这样做未免太可悲了。不能老是逃避,我不想再因为一个女人换工作了。
就这么定了。明明是这么想的,可来到公司还是没办法静下心来。有事没事就跑去复印,用咖啡机做咖啡,还费老大劲把热水间的下水槽刷了。其间,事务所的电话响了好几次,每次大妈叫“井口,电话”时,我都吓得快跳起来了。
“为什么你今天不接电话?”
挂掉印刷所来的电话,事务所的水无月女士不可思议地问我。
“啊,这个……不好意思。”
我还在支支吾吾,她却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倒是没什么”,便把脸转向电脑屏幕,一副对我的事毫不关心的样子,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除我之外,主要由她接外面打来的电话。其他人都还没到,不如趁机跟她坦白算了。
“那个……水无月女士……”
她抬起头,透过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我。我一下子有点后悔和她搭话了。就算跟这个毫无热情的大妈说了前女友可能打来电话的事,也不会得到丝毫同情吧。
“呃,没什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有几个电话打进来过,没说话。”
水无月女士就像在说“刚才摄影师打过电话”,那种语气平淡之极。刹那间,我感觉有一股热血从头部流出,一股脑地涌向肠胃。她以惯有的手势拨动着鼠标,对按着胸口眼看就要倒下的我毫不关心。
“我,今天过生日……”
终于,我还是说了。 “那又怎么了?”
感觉她特别像我小学时的班主任。那个快退休的女教师是个即使学生摔倒受伤了也会不动声色地说“那又怎么了,去保健室看看吧”的人,所以学生都很怕她。那时候我还小,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个人一向直言不讳地说自己讨厌小孩、讨厌动物、讨厌老人,还要当老师呢?从眼前这个像一台生产年月不详、早就停止出售的电脑的业务员身上,我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她就像一件落满岁月尘埃却依然很好用的旧雨衣。
“就今天一天,请您原谅!”
我纠结了半天该怎么辩解,总算这么说道。水无月女士再次从眼镜后面看着我。这副眼镜她只在工作时戴,肯定是老花镜吧。龟甲般沉重的夹鼻眼镜根本说不上漂亮,摆在那里有点像邮局的窗口。
“行啊。”
她轻描淡写地说,那口吻像是她什么都知道了。我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倒觉得被随便搪塞,更加不安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同事们陆续来上班了,我只好匆忙把想说的话咽回去,就像吞下了一只青蛙,真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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