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鲁华、刘炜评主编的《陕西文学六十年作品选(1954-2014中篇小说卷上下)》由著名作家、陕西省作协主席贾平凹，陕西省作协党组书记蒋惠莉领衔总主编。该书收录了60年来陕西获奖作品和优秀作品，具有时代特点或独具特色，是一套全面反映当代陕西文学优秀成果的作品选集，也是陕西文学多年来的一次集体展示。

2014年是陕西省作家协会成立60周年纪念年，为祝贺这一盛事、全方位地展示陕西文学创作60年来的辉煌成就、反映当代陕西文学优秀成果，在省委宣传部文艺精品项目的支持下，省作协联合我社倾力打造了《陕西文学60年作品选》。韩鲁华、刘炜评、贾平凹、蒋惠莉主编的《陕西文学六十年作品选(1954-2014中篇小说卷上下)》选编在文学史上具有代表性、彰显时代特色的中篇小说精品之作，系统回顾和总结了60年来陕西作家在中篇小说创作领域的成就。

上

 柳青·狠透铁

 杜鹏程·在和平的日子里

 路遥·人生

 陈忠实·蓝袍先生

 贾平凹·美穴地

 高建群·遥远的白房子

下

 邹志安·睡着的南鱼儿

 杨争光·老旦是一棵树

 叶广芩·状元媒

 红柯·哈纳斯湖

 方英文·城市舒服

 程海·人之母

 冯积岐·我的农民父亲母亲

 王观胜·放马天山

 吴克敬·状元羊

 李康美·空村

 张虹·小芹的郎河

 黄建国·梅庄的某一个夜晚

 王妹英·一千个夜晚

他笑了。“话是实话，”他心里想，“农业社没有没事的时光。不管哪日，队里大小总能有点事儿。”但他留胡子的嘴里却凶：

“你吵吵做啥?愣吵愣吵!”

老婆不怕他。一点也不怕。她更加猛烈地进攻。

“你是去也不去?啊?说一句响话!你要是不去，俺娘俩去啦。既去啦，就要在那里住他几天，看你上哪里吃饭!让你‘以社为家’去!狠透铁!”

他一想，不好!她娘俩走了，他回家冷锅冷灶，怎么行呢?

“算了算了!我去!看把你凶得那样吃人呀?”

他花了半后晌的宝贵时间，走了二十里路，到了窟陀村他大女儿家里。他一路难受，带着一种勉强的心情，恨他老伴的思想跟不上社会的前进，掣他的肘。在路上走着，在亲戚家喝水、吃饭、和老亲家谈话，他都表现得心不在焉。他总是在难受，总觉得队里离不开他。他摆下人民的大事不管，却走亲戚，感到自惭。至于队里到底有什么事情，他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走的时候给队里的任何人没打个招呼。真该倒霉!

他急得很。日头快落的时候，他起身回家。我的天，他哪里还能在外头过夜呢?队里的马房、副业、各生产组白天的进度，在他的脑子里不是单独地、一样一样地出现，而是像搅成令人心烦的一团乱麻，堵在他脑门上。老实说，他不放心队委会那几个中农成员，他们是应付差事，并不把农业社当作事业搞。他为了私事离开水渠村，又在外头过夜，良心要责备他。他坚决要摸黑回家……

亲戚全家总动员挽留他，拉拉扯扯。

“黑夜没月儿……”

“叫全窟陀村的人笑话俺，说天黑了还让亲戚走了。”

“你是和俺有意见了吗?”

“啊呀呀!”老队长心烦地想，“这些人怎么会全是旧脑筋，没一点社会主义的思想儿!”

他的大女儿在没有公公、婆婆和女婿的场合下，偷声说：

“爸爸，你甭那么别扭。人家不高兴你，说你狠透铁。”

“算了算了，啊呀呀!”他住下来了。

夜里，他睡在亲家的炕上，晃晃悠悠。不知怎么样，交感神经一错乱，他从什么高处跌了下来，跌坏了腰腿。他被人们用门扇抬着。上哪里去呢?上县人民卫生院去吗?完了!完了!他这回算完了!能活着也参加不成农业社的活动了。亲爱的农业社呀!他是从三户的互助组搞起来的呀!他为农业社费尽了心思，饿肚子，熬眼，磨牙，嚼舌头。他怎么能离开农业社呢?

他被惊醒来了，浑身冷汗。啊呀，多么高兴呀，原来是梦。是梦!是梦!他还能在队里工作。万幸!万幸!他用被头揩了脸上的冷汗。

他在枕头上仰头看看窗户，还黑。他简直等不得天亮。什么时候天才亮呢。他急着要回水渠村。

鸡啼了。天亮了。他醒来穿衣裳。

从他的衣裳里掉下来一个纸片片。什么东西?好像那纸片是个动物一般，他猛一把抓住了它。

他的脑子麻木了。这是红马的药方子啊!我的天哪!

他没有等吃饭，连口冷水也没喝，赶紧往回跑。这回，主人说什么也留不住他了。什么风湿性腰腿疼!他路过张良镇买了药，继续跑。他跑得满头是汗，满身是汗。走几步歇歇气，再跑。

庄稼人吃饭的时光，他回到水渠村。饲养室大门外的土场上围着一簇人。他听说：“老队长回来了。看，那不是老队长吗?”

他心里捣鼓：一定出了什么事儿!

他跑到跟前伸长脖子一看，红马四个蹄子蹬展，死在地上了，上下嘴唇软囊囊地翻着，露出两排大板牙口。人们告诉他：兽医没断清病，不光有火，是黄症，夜里死在槽底下。

老队长好像被一根肉眼看不见的棍子当头抡了一棒，栽倒地下。他呜呜咽咽地哭了，哭声凄惨。

就在这红马事件以后，狠透铁不能担任水渠村的生产队长了。副队长王以信升任了队长，第二生产组的组长、王以信的户族叔叔王学礼，也是个上中农，担任了副队长。社员们希望从此搞好生产，看来，他们似乎比狠透铁有管理庄稼事务的经验。

新的队委会分配狠透铁担任饲养员，他咬牙切齿不服从。

P5-6

当最终把《陕西文学六十年作品选·中篇小说卷》所要入选的篇目确定下来，收集编排好后，并无舒口气的轻松感，反而被更大的疑虑所沉压：这一二十篇作品，能够反映陕西六十年中篇小说创作的风貌吗?回答是：不知道，只能由作家与读者(包括评论家)自己去评判了。

开始接受此项工作，并没有想得太多，觉得不就编选个七八十万字的作品集子，选上20来篇作品还是很容易的。但是，在进行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则深深感到要比想象的麻烦得多。首要的问题是：按什么标准、原则编选?紧接着的问题是：如何确定编选的标准、原则呢?在几次编委会上，大家议了一些。但是，不要说各卷的意见难以统一，就是我们二人的看法也是不尽一致的。

不过。我们的编选还是非常认真负责的。根据陕西省作协提出的基本要求，按照我们对于文学艺术评价的理解和编选设想，确定如下作品编选基本原则：

一、艺术审美水准第一原则：

二、文学史价值评价原则；

三、作品获奖参考原则；

四、区域、年代兼顾原则；

五、一位作家入选一篇与单篇字数在3万—5万原则。

其实，这几条原则，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疑会出现不同的见解看法和意想不到的情况。于是，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吸纳好的建议意见，做必要的不伤整体的调整，以期使之更加完善。

“艺术审美水准第一原则”，首先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提出艺术审美水准第一，那思想标准不就被放在了第二，甚至第三、第四的位置上了吗?于此，我们的理解是：艺术审美水准中包含着思想性与艺术性，是两者的统一审美建构。更何况，随着社会时代的发展，人们对于作品思想性的认知也是发展变化的，没有唯一或者一成不变的思想建构。这从文学接受理论的角度是可以说清楚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不能绝对，但是，几乎所有被20世纪五六十年代否定为思想性有问题的作品，在今天却被人们给予充分的肯定，而那时被过分肯定的作品．却被人们不断地质疑，乃至否定。而审美的基本原则，比如对于真善关、对于人性人情等的审美建构，则是任何时代的文学艺术审美创造中，都不应改变的。但是，如果仅以此来审视作品，依然会出现问题，有些作品今天看来似乎并不是那样的完美，但是，在它那个时代确实具有开拓性的。比如，柳青的《狠透铁》与杜鹏程的《在和平的日子里》，十七年时期社会政治观念性特征极为明显，不论就思想性还是艺术性，也都不是完美无缺的。可是，与同时代的作品相比，无疑具有其特殊的艺术价值。因此，在坚持艺术审美水准的同时，还需考虑到其在当代文学发展过程中的意义。这便需要用历史的眼光来审视作品的价值意义。

所以说，我们虽然是在编选一部文学作品选集，但是，在编选的过程中，必须融汇一种文学发展的历史意识。对于“陕西文学六十年”，就文学史这一层面而言，我们主要是从如下两个方面来理解的：

一是整体观。亦即所面对的是陕西文学六十年这一个时间的整体，而不是一个时间的点。因此，体现的是一种时间整体观——从六十年的时间整体上来审视具体的作家作品。同时，这个时间的整体之中，还蕴含着空间的内涵。这个空间，既是特指陕西这一特定的行政区域的文学创作，也应当暗含中国这个更大的国族区域的创作。这就是我们不仅要从六十年的陕西文学创作区域，还得从六十年的中国当代文学这个更大的文学区域去审视具体的作家作品。这样，才能把作品的文学艺术审美价值看得更为清楚。可以这么说，在我们看来，入选的绝大多数作品，不论就陕西六十年文学创作而言，还是从中国六十年文学创作上来看，应当说都是具有其特殊的审美价值的，也是经得起时间考量的。直至今天，也是可以让人有话可以言说的。

二是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发展是个过程，就时间而言，它有个坐标，这个坐标的基点是当下，它向前后延伸，一端伸向过去，另一端面向着未来。故此，这是一个开放性的时间概念。也就是说，从过去、现在、未来综合的时间视角，来审视陕西当代的中篇小说乃至整体文学创作，进而来对具体的作家作品进行价值判断，看它究竟应当、能够处于怎样的地位。有些作品在当时或者当下来看，它具有相当强烈的冲击力，但是，从事后十年、二十年乃至半个世纪、一个世纪来看，就有可能被时间所淘汰，或者被时间的长河所沉没，只能作为河床地下的沙子，而不是露出水面的小岛或者山峰。就此而言，现在入选的作品，绝大部分在我们看来，虽不敢说百年之后如何，最起码在今天看来，它们是露在水面之上的。

在编选中比较麻烦的是获得陕西乃至全国文学奖的作品，以及不同地区的作品入选问题。不论你对今天的各类文学奖项是肯定还是否定，你都得承认，奖项评定就是一种价值判断，就是一种对于作品的肯定。问题在于，在我们看来，有些获奖作品与其所具有的审美价值是相一致的，比如路遥的《人生》其文学艺术价值是显而易见的，也是整个文学界所公认的。但有些作品则并非尽然。而有些作品并未获得全国中篇的数量而言，依然是无法与现实创作相抗衡的。而其艺术上的探索则是可以引发人们诸多的深思。所选贾平凹的《美穴地》、叶广芩的《状元媒》，前者将触角伸向了商州山地历史中特异的土匪生活，而意义的指向则是穿透着人性的。就其艺术创造的完美性而言，是不亚于作家那些鸿篇巨制的。后者及其同类的作品，则是对于陕西乃至当代中国文学创作的一个特异奉献，虽然作家对已往的历史倾注了深深的眷恋，但是，其历史文化韵味情致则是如此的浓郁，让人在几乎透不过气来的阅读中，陷入深深的思考。在对历史的叙写中，杨争光的《赌徒》《棺材铺》等是不容忽视的力作，作品的哲学深度可以力透纸背，因此，与其说杨争光在这些作品中是对历史的致敬，不如说是透过历史的云雾，在向人性、向人之命运掘进。

也不必讳言，陕西的中篇小说创作，其城市叙事与其他省份，尤其是与南方省市相比，是不够兴盛的。杜鹏程先生的《在和平的日子里》不是城市叙事，而是带有那个时代深刻烙印的工业叙事。所选的两部城市叙事，《状元媒》直透历史文化，《城市舒服》直面现实生存状态。《城市舒服》重要的不在于它是一部城市叙事小说，而在于它以舒服所概括的城市文化心态体验。这似乎应当是外乡人对于城市的一种生命情感的体验，也是对现在城市的一种文化心态的阐释。真正以城市的文化心态叙写城市生活的，则是周碹璞等真正源于城市的“70后”，乃至“80后”作家。他们的创作还处于发展之中，只要坚守住自己的艺术阵地，不断地进行艺术上的探寻、深化，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是能够撑起陕西城市叙事的另一片天地的。

现实主义创作，这不仅是陕西中篇小说创作的主格调，它实际上亦是陕西与当代中国文学创作的主格调。但就对于现实主义的理解与实践来看，又是不尽相同的。就路遥、陈忠实、贾平凹这三位作家来说，路遥在承续柳青艺术传统的基础上，更为注重的是对于社会人生的关注，是一种当代现实主义传统深厚的社会人生叙事。陈忠实则是一种历史文化的现实主义，我们之所以特别看重《蓝袍先生》，就在于它所透露出的陈忠实历史文化凝重叙事的基本特征。贾平凹不是当代典型意义上的现实主义，陈思和先生用“法自然的现实主义”概括贾平凹《秦腔》之后的叙事特征。自《废都》起，贾平凹越来越注重于细节的生活还原叙事，但是，以意象建构来统领其艺术叙事，则是他在向中国文学艺术传统追溯中，坚守的基本的艺术原则。就此而言，称其为意象的现实主义，也未尝不可。比如这部《美穴地》不就是意象极为浓郁而深厚吗?

对于陕西的中篇小说创作而言，更多的是在坚持现实主义基本特质的前提下，对于魔幻、荒诞、黑色幽默、象征，乃至碎片化、印象化等等现代、后现代主义艺术因质的吸纳融汇。所不同的是侧重点与浓淡程度不同而已。这一方面，杨争光、冯积岐、红柯、寇挥等，是具有代表性的。

任何作品选都不可能是全面而十全十美的，这部《陕西文学六十年作品选中篇小说卷》，缺憾与不足自然是难免的。我们只能说：我们尽力了。于此，我们诚恳地接受广大读者与方家的批评指教，期待将来更为精粹的选本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