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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梅根停下车。
她不想这么做，一点儿也不想。
她没下车，只是听雨声
引擎哒哒地熄了火。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是她平时穿的套装：JNCO牌牛仔裤，无袖白T恤，外加一件深色牛仔工作衫，高帮战斗靴。她天天都这么穿，但今天却觉得不太自在。主要是因为尴尬，她真希望自己最起码穿着裙子。这条长裤太松垮了，上衣的袖子长得能盖住涂成黑色的指甲，袜子的颜色则像番茄汁。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一小时转眼就过去了。
没准他会看到她的优点——忧郁的蓝眼睛和金黄色的头发。哦，还有身材。他可是个男人。
况且，这身衣服遮住了多余的六呃，好吧，其实是九磅赘肉，使她的身材显得很修长。
只是拖延时间。疯子梅根一点儿也不想来这里。
她舔了舔上嘴唇，透过雨水飞溅的车窗，望着郊区茂盛的乔木和灌木丛。北弗吉尼亚州正值四月，却热得像六七月，柏油路面冒着幽灵般的蒸汽。这一带人迹罕至，她以前从未注意过。
疯子梅根低声说：“就、说、不，然后走人。”
但她不想这样做。纠结的梅根。
梅根摘下挂在胸前的木质项链坠——和平标志的——随手甩到后座，用手指梳梳头发，向后拢了拢。她那泛红的手指关节粗大得像个高尔夫球。她瞥了一下后视镜，擦掉黑色唇膏，用一根绿色橡皮筋把披散的金发扎成马尾辫。
好了，去吧！忍一忍就结束了。
梅根冒雨小跑过去按了一下对讲机，几秒之后，门锁嗡嗡地打开了。
梅根·麦考尔走进候诊室。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她一连七个星期，每个星期六上午都会来这儿。她一直以为多来几次就能熟悉这地方，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她讨厌来这儿。看医生已经够让人烦的了，更要命的是还得等。汉森医生每次都会让她等，即使她准时到，即使前面一个病人也没有，他也会让她等个五分钟左右。这让梅根很恼火，不过她从来没说过什么。
可是，今天，她发现一位没见过的医生站在门口冲她微笑，还挑起一边的眉毛跟她打招呼。
“你是梅根吗？”这个男人说，轻松自如地微笑着，“我是比尔·皮特斯。”他的年纪跟梅根的父亲差不多，长相英俊，头发浓密。汉森医生是个秃头，看着就像个精神病医生，而这个帅哥嘛有那么一点乔治·克鲁尼的味道，疯子梅根这么想着，警惕心也稍微放松了。
而且，他没有自称“医生”。有意思！
“嗨！” “进来吧！”他打了个手势，梅根跟着他进了诊疗室。
“汉森医生怎么了？”梅根边问边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是他家里人生病了吗？”
“他母亲出了点意外，不过听说不是很严重，只是他这星期都得待在利斯堡了。”
“所以说，你算是代课老师喽？”
他笑了。“差不多吧。”
“我不知道神经——精神科医生还能接管同事的病人。”
“有些不行。汉森医生不喜欢在疗程中被打断。”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她能否理解。
昨天放学后，皮特斯医生——比尔·皮特斯——打电话通知她，说汉森医生已经安排好由他来代诊，如果梅根愿意，可以继续每周一次的疗程。不行，疯子梅根的第一反应是小声拒绝。但和皮特斯谈了一会儿之后，梅根决定试试。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更何况，秃头汉森根本骗不了她，真是个失败的医生。她只记得，每次治疗不过就是自己在抱怨学校，抱怨生活的孤独，抱怨艾米、乔希和布里塔妮。汉森则会边点头边说，她应该和自己交朋友。鬼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会先重复一些问题。”这时皮特斯说，“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能不能先从基本的开始？”
“可以。”
“你的名字是梅根·科利尔吗？”他问。
“不，科利尔是我爸爸的姓，我跟妈妈姓麦考尔。”梅根坐在硬背椅子上晃动着，跷起二郎腿，露出番茄汁颜色的袜子。她赶紧放下腿，双脚并紧。
“你不喜欢看心理医生，对不对？”他突然问。
汉森从来没这么问过，至少没直接问过。而且，汉森说话的时候，不像皮特斯这样看着她的眼睛。
她迎着他的目光，说：“对，我不喜欢。”
皮特斯好像觉得这个回答很好玩。“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吗？”
疯子梅根和平时一样沉默着，心里却立刻说道：“因为我脑子不正常，我精神功能紊乱，我是个疯子，我是个神经病，我发疯了，全校一半的人都知道。我每天走在学校里，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心里说着这个小神经病、小神经病。你知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疯子梅根想起那件她一辈子也不敢告诉他的事——两星期前，有同学把梅根的脸PS到精神病患者穿的约束衣上，照片传遍了整个杰弗逊中学。
但梅根只是回答道：“因为，如果我不来看心理医生，就会被送进少管所。”
两个月前，她喝醉了酒，爬到市里的水塔上走猫步，因此遭到指控。由于郡警察也牵扯其中，事态变得复杂起来。不过最后双方达成了共识，如果她愿意接受心理辅导，州检察官就不再坚持起诉。
“你说得没错，可惜不是正确答案。” 她挑了挑眉毛。
“正确答案是，来这里会让你觉得舒服一些。”
哦，得了吧！疯子梅根有些神经质地转了转眼珠，心里又开始嘀咕了。
好吧，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蠢，可是可是皮特斯医生的语气，让梅根有那么一秒钟——也许不到一秒——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这家伙跟穿肘部带补丁的西装的怂人汉森完全是两个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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